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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未亮,唐御风鬼鬼祟祟的来到石头门前,轻轻扣了三扣,听见里面的石头警觉地问了一声“谁啊”,唐御风这才小声回道:“石头兄弟,是我——唐公子!”
石头迷迷糊糊的起身开门,见唐御风身穿锦绣白袍,全身上下焕然一新,一双星目灼耀生辉,宛如黑暗中两颗璀璨的星辰,散发出温煦而明亮的光辉。
他如一团明火映在石头面前,俨然又回复起初那个丰神俊朗的公子哥模样。石头只看他一眼,便低头自惭形秽,却听唐御风小声催他道:“石头兄弟,你快换上衣裳,我要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石头经不住唐御风连声催促,慌忙套好衣裤,被唐御风单手托起,随自己翻墙而去。唐御风一路飞腾跳跃,不一会儿便来到东阳城西郊的一座古朴的庭院前。
石头抬头看见门匾上有“唐家堡”三个鎏金大字,这才暗想唐御风是将自己带到了唐家堡,未等开口询问,已被唐御风“呼”一声提起,随他一起落入内院中。
“什么人!啊,是唐公子!”
“什么,唐公子回来了?”
两人甫一落入院中,便似坠入了一锅沸水之中,只听见前后左右都一起人声鼎沸,黑夜中也瞧不清楚院子里究竟藏了多少人。
石头夹在人群中,只觉得呼吸渐渐困难,脚下寸步难移。头顶唾沫横飞,无数只手伸来抓去,几乎要将自己的头发也扯掉了。
又听见“嗤”一声响,有人以火石打燃了一根蜡烛,这才模糊看见自己与唐御风身边都黑压压一片,尽是人影。甚至连院子里的青石板上也横七竖八的堆满了被褥、凉席,无数双饥渴的眼睛齐刷刷照在唐御风身上,只听见唐御风苦叫一声,无奈叹道:“他奶奶的,本公子自投罗网了!”
忽然又是几只大手一起自人群中探出,将唐御风浑身上下都牢牢揪住。
“唐公子,这回你可跑不了啦!”
“唐公子,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众人一旦捉牢了唐御风,都开始讨债一般,七嘴八舌的连篇诉苦,庭院中顿时响起嗡嗡声一片,让石头二人烦不胜烦。
石头心想:“定是唐公子喝酒欠钱,大伙儿都上唐家堡来打地铺追债啦!”
却听见一彪形大汉朗声问道:“唐公子,我家小姐豆蔻年华,却只在‘群芳谱’中排名第三千九百一十八,比隔壁王老爷家的胖千金都要靠后两名!我家老爷寝食难安,派我来问唐公子一声:这让我家小姐今后如何见人啊?”
一人推开那大汉,挤到唐御风跟前,几乎就脸贴着脸问他道:“唐公子,‘星玉楼’的柳媚娘柳小姐让我给您句捎话:再过十天就是‘星玉楼’一年一度的‘摘星大典’,柳小姐想询问唐公子届时能否抽空前往……”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又一个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钻进人群,朝唐御风招手喊道:“唐、唐、唐、唐公子,俺家闺、闺、闺、闺女小花今年排、排、排第几?”
一人模仿他道:“你、你、你、你家闺女小花,今年排、排、排不上榜!”
那庄稼汉子瞪大眼睛,愣道:“为、为、为、为何?”
那人又模仿他道:“不、不、不、不为何,因为叫小、小、小花的姑娘太多,谁知道是哪个小花!他娘的,老子模仿你口吃,连话都说不清了!”
众人哈哈大笑。
庄稼汉子知道自己被人愚弄,怒喝一声,道:“混蛋王八羔子,竟然开老子玩笑!找死!”
众人听他骂起人来口舌凌厉,一旦说起其他话题却又显得笨拙不堪,口吃不已,纷纷张口大笑。一时间数十人纷纷扰扰,吵闹不已,唐公子见势不妙,慌忙伸手拨开众人,使一个“釜底抽薪”,抓起石头一溜烟就走。
两人七扭八拐,好容易蹿进了一条长廊,估计将身后众人都甩远了,这才一起坐在青石板上,呼呼喘气。
石头道:“唐公子,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你家讨债的客人如此之多?”
唐御风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兄弟见笑了!唐某自幼好花成痴,五岁那年兴之所至,随口编造了一张‘群芳谱’,将东阳城中十三至十八岁的年轻姑娘统统排名上榜。却没想到后来被好事者公布于众,由此年复一年,便有无数的媒人、父母找我询问排名之事,当真让人躲无可躲!这不,这几年家姐不在,这些人都胆敢闯进唐家堡里找我来啦!”
说到这儿,他站起身子,提气高喊:“雷管家——雷管家何在?”
猛听一高亢的声音自后院中传出,道:“少爷,是少爷吗?雷管家在此,谁敢擅闯我唐家堡!”
这后面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将前院的众人吓得龟缩一团,再不敢大声喧哗了。
良久,一个管家服饰的老迈长者这才颤巍巍的自长廊尽头走出,也不瞧唐御风站在何处,却自行走到一根红漆大圆柱跟前,上下端详那根圆柱良久,这才黯然泣声道:“大小姐,你终于回来啦?我跟阿桃想你想的好苦!”
石头见他莫名其妙,心中大奇,却被唐御风手肘一撞,轻声说到:“那是雷管家,原是雷家堡雷劲人的侍从,后来得罪了雷伯符跟雷仲谋那两兄弟,被雷家赶了出来,走投无路,这才被我收留在府中,成了唐家堡的专职管家。”
只见唐御风笑嘻嘻的迎上前去,轻轻在雷管家肩膀上一拍,道:“老雷,好久不见啦,我也挺想你!阿桃呢?怎么不见阿桃出来?她上哪儿去啦?”
雷管家木然转身,又指着唐御风向另一根圆柱说道:“少爷,这是阿桃啊,阿桃不是在这儿吗?”说着伸手就往唐御风头顶按去,又面朝那根红柱道:“阿桃,快给少爷磕头行礼!”
唐御风也不介意,只是微微苦笑,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时间还早,你跟阿桃都再歇息歇息,我带了一个好朋友来家里做客,我自己招待就好,你们都下去吧!”
那头脑不清、眼力似乎也不怎么见好的雷管家又朝着大红柱叽叽喳喳的啰嗦了一通,唐御风不再理他,牵着石头的手蹑手蹑脚的走进后院中,寻了一安静处坐下。
“十年前,我家姐主持家中大局的时候,唐家堡里正式的家丁丫鬟加起来一共有八十余人。如今家姐不在,我又浑浑噩噩的不理府中琐事,大伙儿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阿桃一个丫鬟跟这个老雷跟着我了!”
说完,他悠然一叹,脸上神色颇为寥寂,遂又自嘲道:“家姐将偌大的唐家堡交予给我,我却未能发扬光大,甚至连家丁、丫鬟都没本事留住,当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说着,他站起身来,面朝东方盈盈一拜,口中念念有词,道:“姐姐,你要是哪天学成归来,切莫因此动怒,弟弟不是守业的料,只想纵身跃入那花海之中,从此寻芳问柳,潇洒一生!”
说完,又堪堪朝东方拜了一拜。
石头瞧着大奇,问道:“唐公子,你姐姐是在东方拜师学艺吗?”
唐御风笑道:“正是!家姐天生就是学武奇才,我唐家堡三十二项绝学从来都是一看即会,后来被一仙人看中,招至门下,迄今也快满十年啦!”
“仙人?”石头听了,心中更是大奇,问道:“难道是镇元门的老神仙吗?”
唐御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石头兄弟,你听谁说镇元门的道士是神仙的?当今世上,能称的上是‘仙人’二字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至于镇元门的臭道士嘛,跟雷家堡里的人一样,为虎作伥的很,都是小打小闹,又哪算得上是神仙!”
石头“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心中暗想:“爷爷让我到镇元门拜师学艺,唐公子却说那镇元门的道士小打小闹,我究竟该听谁的话好?”
唐御风瞧他呆呆出神,忍不住问道:“对了,石头兄弟,你我一日遇见两次,这也是缘分注定,不过我还没有问你为何要来东阳城呢!”
当下二人就坐在青石台阶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起来,这样聊到公鸡啼鸣,东方渐白,二人犹自没有尽兴,依然大谈特谈。直到日上竿头,两人肚子都咕咕乱叫起来,这才想起还没有吃饭,又让雷管家安排早饭,边吃边聊。
这样琐琐碎碎的聊了半天有余,唐御风跟石头已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二人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对了,石头兄弟,你说花弧救了你几次,怎么血魔一走,那花弧却不见了踪迹,似乎有意要回避你?”
谈到石头的身世来历,唐御风尤为有兴致,只觉得普天之大,无奇不有,那风流倜傥的花弧竟然出自那恶名昭著的幽灵冥教,不知又跟那血魔口里的“冥殿”有何关系?
石头却是一问三不知,只是痴痴说道:“我也不知道花叔叔为何要救我,他似乎是跟那两个恶人是一伙的,却又不像是坏人。”
顿了一顿,他又想起一件事来,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鹅卵般的椭圆玉石,对唐御风道:“这就是我娘留给我的生日礼物,每次我受伤的时候,这石头都会变得暖洋洋的,只要我搂着它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伤口就全好啦,神奇得不得了!”
唐御风接过那颗玉石,在手中把玩半晌,却瞧不出个头绪来,只是说道:“说不定你娘真是天上的仙女,这石头也是神仙的宝贝!”说完又将玉石还给了石头,提醒他道:“既然是你娘的遗物,那就要好好收藏好,不要给坏人抢去啦!”
石头点了点头,将玉石收入怀中,又谈起其他事来。
二人又谈了半晌,忽然听见雷管家的声音自前院中传来,在空中轰然响起,宛如焦雷:“少爷,有几个什么楼的人来问我,说少爷你答应他们支付什么修楼费,老雷要如何答复?”
这一仆一主,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竟然都是张口即呼,千里传音一般。
唐御风扬声答道:“是玉香楼的修缮款,他们要多少你便给多少吧!”说完苦笑着摇头,向石头一笑,道:“这一回,我又成败家子啦!”
原来经过一夜苦战,黄天师等人已将那玉香楼拆得七零八落,玉香楼的东家、老鸨自然不干了,无奈雷家堡的雷劲人已死,只好把一切账都算在了唐御风身上。
石头见唐御风神色黯淡,心中也替他感到难过,却自己不名一文,又无法帮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忽然听唐御风哈哈大笑,石头还以为这唐公子伤心过度,神智不清,正想安慰他几句,却见唐御风从怀中喜滋滋地掏出了两本厚厚的书卷,眉飞色舞道:“石头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石头伸手接过两本书卷,随手翻了两翻,突然“咦”一声惊叫,顿时变得面红耳赤,缩头入怀,神色扭捏不已。
原来这竟是两本春*宫*图!里面满当当都是清一色的男女赤*身*裸*体地拥抱在一起!难怪石头只看了一眼,便吓地魂飞魄散,羞愧难当了!
只见两本书卷,一本古朴线装,封面印有“秀女图”三个大字,却又在三个大字下面画蛇添足一般,歪歪斜斜地手写了“绣女图”三个小字,也不知那写字的人意欲何为。
而另一本却破烂不堪,从封面到内页都是皱巴巴的,甚至散发出熏人酒气,似乎是在酒坛里侵泡过一般。封面是四个正楷大字,却只能分辨出首字乃是一个“青”字,而“青”字下方却模糊一片,不知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被人故意刮去了,总之是无法分辨。
唯有最后二字却是“秘本”两个字,唐御风如获至宝一般,缓缓念道:“青——楼——秘——本!啧啧,也不晓得是哪个酒鬼王八羔子,竟然猜透了本公子的心意,画出了这样一本旷世奇书来!啧啧,了不得啊,了不得!”
他一面翻阅书卷,一面啧啧称赞:“一笔一画丝丝入扣,人物栩栩如生,连色彩都渲染的生动无比,啧啧,真是一本旷世奇书啊!”
石头认识封面三个大字,奇道:“唐公子,这明明是叫青什么本,你怎么说是‘青楼秘本’?”
言下之意,第二个字明明就模糊不可分辨,你怎么硬说它是叫“青楼秘本”呢?
虽然石头昨夜才去过玉香楼一次,也见了不少风尘女子,却不知道“青楼”是何含义,只是实事求是的将所见说了出来。
唐御风目不转睛的翻阅书卷,随口答道:“这两本书,一本是我答应捐献修葺费款,一位玉香楼里的老鸨送给我纪念的!另一本却是我在玉香楼的废墟里头亲手刨出来的,既然是玉香楼里的书,自然就叫‘青楼秘本’了!难道还是青瓜、青龙不成?”
二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却不知头顶屋檐上却又藏有一人,正双目灼灼地朝二人凝视。
“啧啧,两个乳臭味干的臭小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下一起赏阅春*宫*图*!嘿嘿,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看来我‘蝶中花狐’之名,迟早要让两个臭小子抢去啦!”
那人懒洋洋的斜卧在屋檐上,左手执一把白纸扇,神态潇洒自若,手中纸扇缓缓扇动,却不是那人称“魔中君子”的花弧是谁?
花弧自昨夜与血魔一场大战以后,便销声匿迹,不再与众人相见。此时正值日上竿头,他默默凝视在石头的背上,只觉得倏忽间有一道淡淡的身影在眼中冉冉升起,他心中惊喜交加,手中折扇忍不住“啪”一声脱手,掉在了瓦片上面。
石头默然回头,却只见几道炫目光晕自半空中斜斜照下,亮的他几乎睁不开眼来。阳光下万物明媚,一切恍如梦境一般,花开花落,寂静无声。
又听见一支若有若无的悠扬琴声远远传来,随风散落四方,仿佛微风亲吻过湖面一般,荡起无数涟漪,微微扩散。
石头心中犹如镜花水月一般,如坠梦里,一时间竟然物我两忘,如痴如醉。
(第一卷“十年一梦”完结。请大家继续捧场第二卷“神通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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