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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海平面上波澜不惊,却层层叠叠地起伏不断,就像是一头头隐没在黑暗中的洪水猛兽,正伺机等待着猎物、酝酿着杀机。
“他娘的,那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叫我们伏击在这儿,自己倒一个人先跑了!”
一道红光影随声至,自半空中倒射而下,落于地上,化出了一个红袍老者出来。
“哼,似乎还是一个女子,看样子,她并非是我圣教中人。”
随着一声冷哼,在苏熙面前的黑暗处,隐约又可看见一道人影,与那赤袍老者一青一赤,呈犄角之势,将她母子二人堵在了中间。
只见左侧那人身着青袍,容貌清癯,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一双电眼寒光四射,阴恻恻地在苏熙身上扫了一扫,尔后才朝那赤袍老者怒目问道:“屠长老,你刚才为何阻止我杀她?”
刚才他施展暗杀法阵,倾尽全力向苏熙一击,却中途心神一滞,失了准头,只切下苏熙的一条手臂下来,自然以为是屠长老暗中以“尸魂阵”迷惑了他的心神。
那屠长老一身赤红,身材修长,留着疏疏朗朗的一丛花白长须,嘿嘿冷笑,道:“洪长老说哪里话?屠某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挡得住你独步天下的暗杀神技?”
“你!”青袍人怒极,脸上青光闪现,杀气腾腾,眼看着就要动手了。
“怎么?难道你还想杀我不成?”红袍老者也是向前一步,与之争锋相对道。
“两位住手!”争论声中,又听见身后“嗖”的一声破空声响,第三道人影掠至眼前,纵身落在他二人中间,正是先前掳走石头的那个白影人。
此人身穿白袍,在月光下反倒显得孤傲不群,外表却是温文尔雅,一副书生气的模样。
“二位兄长,我等都是奉命行事,前来寻那‘龙鳞残片’,如今事情还没有了结,二位却已开始争功,若是此行无功而返,教主面前怕是谁也交不了差,莫非二位自愿担当这失职之罪不成?”
红袍老者与那青袍人俱是浑身一震。红袍老者当即赔笑道:“花兄弟言重了,此事是我二人不对,那个……教主面前,谁也担当不了失职之罪!”说着,狠狠朝那青袍人瞪了过去。
青袍人也赔笑道:“屠长老说的是,先前那黑衣人行动太过诡异,依我看,老哥我刚才失手也是那黑衣人造成的,并非屠长老从中作梗,是我错怪了屠长老!”
红袍老者听了,也不搭理他,而是皮笑肉不笑地对那白袍男子道:“白老弟,依我看,趁那黑衣人此时不在,不如我们一起动手,先将这小娃娃宰了,然后再逼此女就范,交出那‘龙鳞残片’来!”
一旁的苏熙闻言,怒气顿生,向三人喝道:“你们是谁,休想对石头下手!”
“石头?”那书生模样的白袍男子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折扇来,自顾自的扇了两下,目光不由的就停留在了苏熙的脸上,嘴角忽然一扬,笑道:“这是这孩子的名字吗?”
苏熙暗自凝神,同时将石头放倒在地,左手食指连点,止住了断臂处的涌血,目光由左至右将三人都看了一遍。
三人中,似乎以这白袍男子修为最为深厚,青袍人次之。然而这白袍男子却隐忍内敛、不露锋芒,与其余二人相比,气势上反倒输了一分。
只见白袍男子上前一步,向其余二人道:“二位兄长,常言道‘好男不跟女斗’,此女现已重伤在身,已是强弩之末,要擒住她简直易如反掌,至于这孩子,杀与不杀都无所谓。依我看,只要她肯交出‘龙鳞残片’,我们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何?”
“放她一条生路?”红袍老者双眉一皱,反问他道,“花弧,你难道不知她是谁吗?”
“九天圣女,羽族之后!”白袍男子举起折扇来,自顾自地扇了两下,轻描淡写道。
“既然知道,你还想放人?嘿嘿,难道你见她样子美貌,动了凡心,还想怜香惜玉不成?”青袍人双目如电,阴阳怪气道。
白袍男子闻言,双眉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忽见眼前火芒闪烁,却是苏熙趁三人分心对话之时,猝不及防的攻向了他。
一股炽热气流几乎就贴着白袍男子的鼻尖炸了开来,白袍男子心下诧异,身子忙向后急退,同时将手中折扇向上一挡,先隔开了火焰的攻势再说。
眼看那火焰即将被折扇扫上,却平白无故地“嗤”一声又分裂出两道流光,分别向赤袍老者和青袍人袭去。
“雕虫小技!”只听青袍人一声低喝,袖中青芒顿闪。
眼看火焰就要当头罩下,却在一道青光闪烁之中,从他头顶三寸处离奇的一分为二,自他头顶上方朝两旁分开掠去,再看他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把黑黝黝的兽头短刃。
只见此刃堪堪只有一尺长、三指宽,通体乌沉沉的,似乎还有青光隐含其中,也不知是用何物所铸,手起刀落之间,铮铮风响,凌厉异常。
另一道扑向赤袍老者的火焰,却甫到中途,“呼”一声没入了一片虚空之中,犹如是坠入了无底深洞一般,顷刻间消失的无踪无迹。
苏熙本想趁机突出重围,先救走石头再说,可是这么一出手,已知道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料想自己重伤之下,自保也是极为困难,更别说还要分心照看一旁昏睡过去的石头。
赤袍老者大怒道:“臭娘们,你找死!”
也不见他有多余的动作,身后虚空处却如同漩涡一般旋转了起来,“呜呜呜”地掠出了一只只青面獠牙的恶鬼来,众人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难受,甚至就连呼吸也不由得滞了一滞。
那些恶鬼甫一出现,便争先恐后的朝苏熙袭来,苏熙柳眉微皱,刚要有所行动,却听见那赤袍老者沉声喝道:“以吾之魂,血祭吾主,九幽冥府,听吾号令!”
咔嚓!
从他身后的漩涡之中,赫然传出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响,听起来仿佛在那黑洞之中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
紧接着,黑洞表面的那处漩涡越转越大,又是一连串的破碎声响传了出来,漩涡边缘逐渐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一道道裂痕,诡异的漂浮在虚空之上,远远看去,仿佛就连空气也一并撕裂了开来。尔后——
一只足有两人高的漆黑鬼手夹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寂静无声地从黑洞漩涡之中,探了出来!
刹那间沙土飞扬,整个大地都剧烈颤抖了起来!
场中众人不由地都是一呆,然后听见青袍人一声怒喝:“屠长老,你召出鬼王,难道是想让我们也一起陪葬吗?”
红袍老者脸色惨白,竟是不敢分心答话。虽然如此,他的举动也再明显不过了,对付苏熙这样重伤的人,他也不惜施展两败俱伤的法阵来,显然一方面是为了在教主面前争功表忠诚,二来也隐然有要加害青袍人与白袍男子的意思。
“那是尸魂大法的鬼王降世之术!”
见此情景,白袍男子生心中也转过了数个念头:“施展此阵,要以施阵者自身的魂魄为引,稍有不慎就是魂飞魄散之祸,现在看来,这姓屠的也没有十成把握能控制住此阵,一旦鬼王失控,这在场之人恐怕都要……”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转:“那‘龙鳞残片’虽然珍贵,可值得为此葬送性命吗?”
他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却忍不住朝苏熙的脸上看去,却见苏熙那张出尘脱俗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之色,反倒是笼罩着一种莫名的忧伤。
他心中突然没来由地一动,只觉得身边一切景象都变得灰蒙一片、黯淡失色,唯有眼前这张惊世绝俗的脸,在七分苍白之中带着三分说不出来的颜色,惊心动魄地显现在眼前,几乎令他的心跳都沉寂了下来。
“哇!”
就在此时,红袍老者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后那只鬼手猛然一颤,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然向苏熙和青袍人抓去!
“小心!”
白袍男子心中一震,失声叫了出来。
感觉着一股来自九幽地府的死亡气息向自己奔腾而来,苏熙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双唇微启,喃喃念道:
“烟雨如幻添霜鬓,纵使十年一梦亦倾心……炽阳,今生今世你我恐怕再也无法相见了!”
她浑身上下骤然散发出了一股骇人的寒气,无数白光如海水一样涌现出来,顷刻间淹没了她的身子。
下一刻,眼看那鬼手、寒气就要碰撞在一起,又是一道白色身影徒然自苏熙身旁向前一纵,挡在了鬼手前面,轻轻向苏熙看去。
轰——!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那人随着白光一起隐没,夹带着滔天气浪,刹那间侵吞了周围的一切。
同时一股骇人寒气如风吹大地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顷刻间埋没了眼前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到天地重新归于肃穆,岸边也变得不那么寒冷了,一阵嘈杂的声响终于从海边山坳处渐行渐近地传了过来。
“快,快!快找到石头母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声令下,众人轰然响应,竟是秦家寨的老村长带领着一帮村民,手执镰刀斧头,前来支援苏熙来了。
海边湿地上,此时突兀的现出了一个硕大的巨坑,海水混杂着冰屑倒灌进坑中,虽然填补了大部分的空隙,却也无法掩饰住地形的改变。
秦家寨众人冒着寒气、奔上前去,停在巨坑前驻足观察,脸上都是骇然失色。
身在这巨坑之前,只徒增自己渺小之感,良久,还是秦老汉先发话道:“发什么呆!还不赶紧找人!”
众人这才一哄而散,分头寻找起来。
秦老汉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只见他眉头紧锁,身子摇摆了几下,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上。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远离巨坑的一处沙滩上,有两道人影面对面静坐着,在其中一个白衣人身边,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默默守在她的旁边,正是被先前的巨响惊醒了的石头。
在石头面前,苏熙面无血色地盘坐在地上,她身上半边衣衫都已染作了暗红之色,石头一脸煞白地盯着她右手断臂处,双唇紧咬,一言不发。
在苏熙对面,那白袍男子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身上白袍自胸口以下都是血淋淋一片,脸上神色也比之前要显得苍老了许多。
此时若是仔细看去,甚至还能发现这白袍男子的脸上已经苍白如纸,毫无半点生气可言,并且他的双唇上面更是白皑皑的,似乎是覆盖了一层冰霜一样。
离三人不远处,那红袍老者与青袍人却是浑身被冰晶所包裹,并排仰卧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苏熙仰起头来,看见石头丝发无损地站在自己身前,心中甚感宽慰与讶异,朝石头微微一笑,复又转头对那白袍男子道:“多谢你救了石头,可是……你又为何救我们?”
苏熙施展出来的这道最后冰咒,原本是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的。
可这白袍男子又为何救了他们?
只见白袍男子嘴角一扬,淡淡笑道:“你若不是顾着这孩子,我们三个又怎是你对手?”
他停了一停,又道:“花某一生坏事做绝,却不愿对女人下手,尤其……尤其是像你这样好看的女人!”
说着,他低头朝手中那把残破不堪的折扇看去:“哎,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还是逃不过女人这一关……可惜了这把无情扇!”
苏熙动了动唇,却没有再说什么。
白袍男子挣扎着站起,走到那红袍老者与青袍人身边,转头对苏熙道:“圣教上下都想得到你身上的‘龙鳞’,你好自为之,多……多多保重!”
言毕,他倾尽剩余之力,化作一道白光,也不管地上二人如何,自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苏熙仰望苍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那白光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视野里,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拉过石头,仔细的端详着他。
“娘,我没事……”石头乖巧说道。
苏熙仔细查看了又看,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柔声道:“石头,对不起,是娘将你拖累了。”
“不,是我没有本事,帮不到娘的忙!”石头潸然泪下道。
苏熙忽然转过头去,对远处早已静候在一旁的另一个人影道:“秦叔,请你过来。”
那人答应一声,连忙跑上前来,正是先前带人来寻找这对母子的秦老汉。
“秦叔,石头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苏熙握住石头的小手,放在秦老汉手里,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生死诀别之际,她的语调也变得有些微微发颤了。
“娘!”
石头大哭一声,跪倒在地。
苏熙抚摸着石头的脑袋,嘴角含笑,目光轻柔。
“以前你跟人打架,每次受伤都不哭,怎么今天大了一岁反倒变脆弱了?”
“……床上的玉石是娘留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还记得秦爷爷的话吗?你要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做一个坚硬、顽强的石头!”
“……娘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爹在一个极遥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就去找他……”
“……你不是没有爹,只是炽阳他……”
苏熙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石头在获悉自己生父消息的同时,也失去了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人。
“娘——!”
一声悲恸嘶吼,响彻在天地之间!
(下一章,石头终于要离开自己生长了十年的“家乡”,寻找父亲的道路上,将会迎来怎样的遭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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