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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三个星期,日子按照既定的轨道平稳地向前推进。
由于离市区太远,平日里陈灼都住在学校里,只有周末放假时才回到燕子窠去。
而由于同校、陈教授每天上班时都可以载着冷婧。
陈灼在学校时老是很不放心,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觉得自己看不到眼前的情况,说不定某天夜里,冷婧就会逃跑到某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当然他的担心实属多余,每次回来都能在熟悉的地方找到冷婧。只是每回都满怀期许,但是冷婧却再也只字未提,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做过任何“约定”。
不,本来就算不了“约定”。本来他还蛮有信心,现在看来自己根本就没有认清实情、是在盲目自信。
也许,这件事就应该当没有发生过,从此悄无声息。
对,男子汉大丈夫,潇洒来、潇洒去,有什么不能舍弃?
可是,几次梦回之后,他发现自己依旧不死心。
终于,他做了个决定,毕竟自己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他要主动找冷婧问个究竟。
陈灼已经事先设计了上百种针对同状况的开场白,无非是想顺带在她面前有的放矢地表现自己最佳的睿智跟文才。可是当那扇门被一只纤纤素手徐徐打开,陈灼立即不由自主地忘记了所有精心策划的精彩对白。
“你有什么事情?”冷婧出奇的镇静,她的镇静成了压在陈灼心头的一块寒冰。
“我有羽毛球拍,是否可以和你较量一局?”陈灼言不由衷地偏离了本意。
“不好意思,我要完成老师布置素描课题,恐怕要忙到吃晚饭的时间去。”
“那吃完晚饭我继续等你!”陈灼心里一沉、但依然想去争取。
“吃完晚饭我还有水彩课题……”
“哦——”话已至此,陈灼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赖在这里不出去,“那就不打扰你。”
已经退到门口、但他突然又折了回来,将一张卷过的纸递给冷婧,“如果你实在感到为难、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可以叫我自己收拾残局。”他顿了顿,又咬牙继续说下去,“而这个,是我写的歌,我把它送给你,你要当废纸扔掉也好,怎样处理都随你!”
说完,他不等冷婧做出任何反应,便摔门而去。
你无法相见冷婧当时的心理反应。你可以轻松地研读一个外在的表情、却无法研读她的内心。
为什么刚刚有一瞬间觉得他跟自己心中王子的标准那么接近?是因为他平日里就尽显无疑地桀骜不驯,还是他刚刚他那双朦胧欲雨的眼睛?
抑或本就没有没有这么多可供分析的理由,只是纯粹的动心?世上最微妙、最理不清头绪的恐怕就是善变的感情。
明明已经觉得没希望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吸引力?
冷婧充满好奇地读起了那首陈灼写的歌,题目叫做《南有佳丽》:
“
南有佳丽,
俟我于墙隅,
但求相遇却若即若离。
南有佳丽,
遗世而独立,
寂寞亦胜过万千风情。
犹记得初相识晚风来袭,
绛唇微起,
烟水迷离;
再相逢蝉声初定,
腮上泪凝,
身似燕轻。
君可知我情意,
红颜纵死无转移,
君可鉴我丹心,
烟花散尽始到金。
莫道不遗恨,
难忘是曾经。
……
”
无意中转到背面,那里也有一行俊秀的笔迹:“写给我最喜欢的冷婧。”
冷婧突然觉得自己被一种温柔的侵袭触动了某根神经、而这根神经一直连到了心中的某个角落里。
她居然撇下“课业”重新梳了头、然后满足地坐在镜子面前专心等待某人的邀请。
但是,那扇屏障之外,许久都没有人再走近。
后来才知道,陈灼临时接到老师的“调令”、没吃晚饭就回学校去。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冷婧作为表现优秀的实习助教跟随教授到贫困山区支教学习。
再接下来,陈灼他们几个学生组织的乐队参与到了“我最‘唱’狂’”这个周末直播的新兴校园歌手选秀节目里,作为主唱的他自然不能缺席。
再后来,冷婧跟孩子培养了深厚的感情,不断请求把支教的时限往后延期。甚至在临走时,跟大家做了必定重返山区的约定。
再后来,陈灼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每一次晋级都意味着还会继续忙碌一个星期。
……
就这样,两个人貌似已经难有交集。有时两人难得都在家里,但陈灼又要为写歌投入大量的精力,所以两人碰面也是少言寡语。
人生就是那样微妙,看似再绝对的事情也会不着痕迹地充满转机。决赛场上凭借一曲摇滚版的《南有佳丽》,陈灼所在的乐队在不被外界看好的情况下出人意料地连闯四关,夺得了分赛区的冠军。
全国总决赛之前,还有漫长的准备期,而陈灼需要的正是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不光是在学校,不少人都从电视上记住了他们的团体。他们也成了当地家喻户晓的明星,不少人都会专程跑来找他们签名。
现在,陈灼终于理解了老爸为什么要把这个地方修建的这么僻静。因为卸去了每个人头顶的光环、最简单的幸福无疑便是有一处不受打扰的环境可以让你修身养性。
这一次,陈灼搬回了很多东西。很多都是粉丝送的礼物、垛起来足足有两米,乐得崔阿姨一直笑意满盈。
克制再三,陈灼东一句、西一句的询问最后还是绕到了冷婧身上。
“很早就出去写生了,也没吃早饭!”
“哦,附近的景物她还没有画完?”
“可能是吧,最近你不在,她是重点攻占了你的地盘。”
“我的地盘?”陈灼过去说过的一句话宛在耳畔。但是他马上就将这个念头顺手斩断,“难怪没有见到她,我东西多,今天是乘车上山。”
陈灼居然拿了本《高等数学的命题与解析》在认真学习,这简直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崔阿姨怎么会知道那只是他找的掩体,只觉得没准是人成名了也改了打娘胎就带着的德性,
快到中午的时候,天上突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而且雨势瞬间就间歇性失控、顷刻登峰造极。
陈灼再也无法靠书本保持平静,他的之间触碰到的每一个字突然都成了冷婧求救的的眼睛!幽涧云瀑的水量大得惊人、根据地势还会形成一架比钢琴还宽的飞瀑横亘在那里,留她一个女孩子在那里怎么行!
“你要上哪儿去?”
他顾不得换双雨靴、也顾不得回答双亲、拿了把雨伞就冲了出去。
他一路狂奔到幽涧云瀑的顶端,眼前水雾弥漫、前路完全被水流切断。现在终于名副其实了,整条石梯都被与云齐高的飞瀑贯穿。
天啦,冷婧,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陈灼站在顶端对着下面呼喊。
许是雨声总落在强拍上,陈灼始终没有听到冷婧的回应的声浪。
不会的,一定只是我的呼喊传不到她的耳畔,她那么聪明,一定会躲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雨天阳光被无情的隔断,很多地方都只有阴影状的光亮,考虑到水势一直在暴涨、陈灼还能保持理智、提醒自己不要贸然前往。
但是他突然从眼前黑白照片似的景象里分辨出了冷婧那块暗红色的画板,还来不及仔细定位便被水流打到看不到的地方。
这下,陈灼完全陷入了疯狂。他再也不敢往下想,顺着水流就往下淌,泪水早已划破了脸庞。
就像一艘不自量力的木船擅闯汪洋,根本是自身难保、随时都可能被湮没、倾翻。
但是陈灼已经什么都不会管。
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
冷婧,不许跟我开玩笑,就算你永远不会喜欢我也请你留给机会可以当面讲,如果你现在死了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没完……
陈灼醒来时已经躺倒在自己床上。
第一时间,他仍需要努力回想。
是的,我看见了冷婧的画板、然后水流把我带向那个方向,然后……
冷婧,死亡?
“吓死我了,你有没有怎么样?”原来母亲一直守在他身旁。
“呜——没事,告诉我冷婧现在怎样……”陈灼说这句话时,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
“你他们真是个浑蛋!”陈太太忍不住在陈灼屁股上打了一掌,“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笨、不知道往安全的地方躲闪?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你爸没有去救你、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省得我现在就下定决心把她撵出去、免得心烦!”
陈灼已经经历了那种万劫不复的心伤,现在无疑又感受到了无以复加的温暖。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尽量使自己找回往日那份光彩照人的灿烂,“‘我他妈’还不是骂到了你自己头上,放心吧,类似错误我一定不会再重犯。”
“我量你也不敢,你呀,自己不当大人恐怕都不会让我心安!”陈太太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下、这才想起自己守了一晚、早累得腰酸腿胀,“我警告你今天不到晚饭不许私自下床,如有危‘急’情况、可以批准你在床上紧急避难。我去睡觉之前会让崔阿姨给你炖点大骨汤,你得给我认认真真地保质保量地喝几碗。”
“哦,幸亏你说得不是几缸,恭送母后娘娘……”
风雨过去,陈灼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冷婧。
听崔阿姨说,昨晚父母都对她很不客气,甚至说到了以后发生类似的事、就要撵她走的问题。她说还从来没有看父母发这么大的脾气,也从来没有看到冷婧哭得那么伤心。
她心里一定特别委屈。
可是奇怪的是,她居然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自己!照理说,她不该这么绝情!
思来想去,陈灼只好哀求崔阿姨找来冷婧。崔阿姨是过来人,靠平时的观察、再加上这样比较直白的‘挑明’,立刻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不仅满口答应,居然还在出门的时候用手势跟他比了个象征胜利的“V”
“我几乎以为再也没有这个荣幸见到你!”陈灼审视着冷婧的那对眼睛,深邃得像一口不见底的枯井。
“我……对不起!”来之前她本来在心里告诫过自己,能有多冷冰就保持多冷冰。但他的注视有火一般的温度跟刀一般的锐利,顷刻间摧毁了她的伪装防御、令她无所遁形。
“为什么你的画板会留在那里?”陈灼一把将冷婧的手抓在自己的手心,这个动作在两人心中的定义里无疑是触碰到了属于保留范围的限制级。
冷婧起先本能地想要逃离,但是紧握着她的那只男性的手是那样的坚定有力、令她无法抗拒。心里的某个地方分明透出一丝甜蜜、她必须使出全力才能控制自己因过分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我之前是一直把画板架在那里……”
“而你昨天压根儿就没有去?”
“不,我去了,只是昨天并不是为了写生这件事情……噢,对不起!”
“别误会,我问这个丝毫不是要怪你。能确定你昨天没事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至于我爸妈说得那些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不,他们其实说得很对,是我差点害死了你,一想到你为了我的安危冒着狂风暴雨冲出去,我简直恨死了我自己!”
“瞎说,都怪我太过任性,一时兴起就忘了先把情况问清,还要连累你受我父母的气。”
陈灼能感觉到冷婧掉落在自己手上的泪滴,晶莹剔透而沁凉入心。“拜托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可不可以?”
“为什么?”陈灼向来喜欢刨根问底。
“因为——”冷婧一时语凝、从她束紧的眉头里可以想见她忍受内心纠结的艰辛。与其让他再揣测、不如明白点袒露自己心迹。于是冷婧咬咬嘴唇自己接下去:“因为你赢了,我怕自己会喜欢上你!”
你完全无法相见陈灼此时的欣喜,他原本已经自己给这段恋情宣判了死刑、昨天又历练了刻骨铭心的伤别离,怎会料到到今天会出现这样反身翻腾四周半的转机?别忘了要完成这样一场令人惊艳的逆转、前提是挑战
难度系数超越几乎封顶的109C跟5255B。
“那就顺着自己的心意,紧紧抓牢、不要放弃!”陈灼倍受鼓励,居然大着胆子把冷婧拉到自己怀里,“你可知道,我做梦都想听到你刚刚说的这句?”
有一重境界叫梨花带雨,大概最能形容现在的冷婧。
“对不起,以前真的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你突然丢给我的那个问题。无论怎样深思熟虑、连我自己都无法捕捉自己的内心;直到不久前,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感觉突然产生了变异。”
“告诉我你是何时开始对我动心?”
“也许时从你在舞台上很潇洒地演唱《南有佳丽》,也许是从你昨天疯狂跑出去救我的感动里,也许是从见不到你的日子的思念逐步累积、从见得到你的日子里某个飞扬的微笑和落寞的身影。”
“想不到原来我是如此的荣幸!”陈灼不禁要概叹唏嘘,很多人也许也跟我们有心理感应,但是一直深埋着自己的感情,如果最终都当成是心底不能说的秘密,那么也许穷期一生,都不会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天使的另一半如此的依恋自己。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冷婧突然掏出一张书信一样的东西。
“这是……”
“某日同某人的某次谈话之后,我就渐渐开始关注每件属于他的东西。我用了很多时间去用画笔记录他的幽涧云瀑的点点滴滴,集了满满一本,却始终缺少一些最重要的东西。因此,我想到用他最熟悉、最擅长的方式纪念这里的我所感受的每一段记忆——记忆中有我、也有你……”
一首简单的歌词,将并不平静陈灼重又带回缓缓展开的回忆的旋梯里……
“
幽涧云瀑
我有一架幽涧云瀑,
从我窗前一直绽开到百花深处。
朝霞为她画眉,
暮雨为她润梳。
寒烟为她熏衣,
暖风为她吹足。
我有一架幽涧云瀑,
她美得境界叫众里寻他千百度。
霓虹为她踟蹰,
白雾为她凝步。
流云为她缱绻,
新月为她小驻。
我有一架幽涧云瀑,
承载我的青春年华与佳梦无数。
故国晚秋,
登临送目。
澄江似练,
翠峰如簇。
去棹斜阳,
彩旗斜矗。
星河鹭起,
画图难足。
往事境迁,
繁华竞逐。
悲恨相续,
此心如故。
我有一架幽涧云瀑,
蓦然回首时已不见青青来时路。
……
”
在心里默念时陈灼心里颇不平静:“这就是你昨天去到那里的原因?”
“是的……”冷婧有些羞怯地垂下眼睛,“也是我知道某人大致什么时候会回来、就提前放工的原因……”
陈灼现在有如醍醐灌顶、把以前的那些零散的点点滴滴重又串在了一起。“而你绝不会想到我那么不爱学习的一个人会待在书房里!”
“最近,一听他们提到关于你选秀的各种消息,我就会莫名其妙地面红耳赤、意乱沉迷,所以根本不敢去问崔阿姨。既盼望跟你在某个回廊偶遇,又怕真的撞见了你……”
“那你还那么绝情!一直不来看我,你可知道我好伤心!”
“因为我怕自己一见到你就会控制不了自己、所以才痛下狠心。要抑制自己不来看你、对我来说是一件相当残酷的事情!”
陈灼心中的幸福已经满溢,“知道吗?能够遇见你,已经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不可思议。”
“真的吗,你确定?”冷婧眨动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只需要看第一眼,就会想义无反顾地要追随你!”
“但我们之间横亘着四岁的差距。”
“正好,你老了动不了了、我还能继续照顾你!”
都说恋爱中总有一方的智商约等于零,才会使那些说大话不偿命的人只言片语就征服一片新地。
冷婧不是草木、怎能不被感动得死心塌地?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交往吧,不要再在彼此的暗示跟被动等待里浪费光阴!”
但是冷婧并没有立马答应。昨晚的受到的告诫跟教训回想起来依旧清晰,“我想,你父母断然不会同意。”
“孩子气!我们俩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陈灼握紧她的手、想给她多一点的信心,“再说,他们也是昨天太过着急才会迁怒于你,我相信我父母一直都很喜欢你,而且就算因为昨天的误会而让他们一时变得不再喜欢你,他们也一定会最终接受儿子所喜欢的东西……”陈灼不忘展现他幽默的天性,“一切都不会是问题,只要你保证今后无论下多大的雨都肯定待在家里。”
“那可说不定!没准你伤了我的心,我就会真的逃跑,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在那里。”冷婧以一个漂浮在云上的微笑作为回应。
看着他那双无比真诚的眼睛,冷婧怎么能不打消全部疑虑?她在心中呐喊一声、在陈灼脸颊留下一个漂亮的唇印,“死就死吧,但愿你妈妈知道我掳走了她而儿子的心、别骂我诱拐未成年人、把我剁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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