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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晚上,刘承宗正陪冯夫人和谢小姐吃晚饭,席间自然说起城外的战事,听总兵府的消息,冯肴正和高贺隔着朝天河对峙。此时正是寒冬,把洋湖和朝天河都冻得车马可过,高贺就分一支军马从洋湖绕到冯肴侧翼,冯肴就遣参将何书礼分兵相拒。通阳是军事重镇,虽调走大部兵马,冯肴手下尚有近万人马,若是野战不利,还可以退回城中固守。虽是如此,冯夫人不免夙夜担忧,茶饭不香,刘承宗和谢小姐劝慰了多次,也终究难解。等冯夫人勉强动筷吃了几口,却听见门外有人死命打门,家丁隔门问,也没回答。也不知是谁敢来冯总兵府上捣乱,家丁们气呼呼地开了门,准备拳脚伺候。
门一开就见一个人满身血污,手里还提了一把钢刀,家丁们都是欺软怕硬之人,竟吓得连忙往后退,那人也不多说,径直往里跑。家丁们就喊起来,一边在后面追。等那人过了前厅,见前面灯火通明房门紧闭,知是冯夫人必在里面吃饭,就加快脚步朝前跑。刘承宗听了家丁喊叫,就推门来看,这门一开,一股阴风从院中刮了进来,竟把房内的几只烛台吹灭。
那人到刘承宗面前站定,来不及喘气就说:“刘公子,快走,冯总兵遇害,叛军已经入城!”听了这话,冯夫人连忙离席,顾不得外面天寒,几步赶了出来,谢小姐连忙让下人拿过裘衣,为冯夫人披上。冯夫人见来的那人眼熟,似乎是总兵府里的人,那人又说:“何书礼勾结叛军,杀了冯总兵,又带人赚开城门,我等不愿跟随叛军,就假意归顺,进了城才跟守军说破,现下城西已经乱做一团,小人冒死前来,恳请夫人快走!”见他说的恳切,冯夫人的眼中立刻滚出泪来,听此噩耗,她登时没了主意。刘承宗看了看西边,果然已有火光,似乎已经能听到有喧闹之声。
谢小姐听了,连忙拉住刘承宗说:“事不宜迟,带夫人快走!”刘承宗忙拉起冯夫人,由谢小姐扶着,在家丁丫环们的簇拥下朝后堂而去。家人在后院找了几匹马,让冯夫人和谢小姐骑上,又把能带走的细软草草打上几个包裹,就出了后门。刘承宗骑了炮龙驹,提着铁旗枪,带着家丁在后面护着。
等这一行人出了后门,已经听得城西杀声震天,而且越来越近。若是城外的人马都没挡住叛军,怕是守军也没办法,况且现在城门已开。百姓们料知不好,纷纷关门闭户,不敢露头。没走去多远,就听有快马赶来,刘承宗回头望去,就见黑夜中有十几人骑马赶来,来报信的那人看了,急忙说:“是叛军的服色,刘公子不可大意!”听了这话,刘承宗调转马头,说了句:“带夫人出东城门,我去赶你们。”那人忙指挥家丁保护着冯夫人和谢小姐及一众丫环继续朝西急走,回头看时,竟发现刘承宗已打马向前,朝那队骑兵杀了过去。
城门的守军早就死的死降的降,只剩城内一些军兵各自与叛军在街巷中缠斗,一些叛军轻松地突破防线,朝城中的要地而来,这一队人马正是来冯总兵家中,见众人已去,就急忙追赶,看到前面这一队人有男有女,有骑马有步行,就料定必是大户人家在逃窜。叛军一边追一边喊,让前面的人都站住,令他们意外的是,前面的人不但站住了,还朝他们过来,而且是枪起马到,将最前的一个叛军头目挑下马来!
叛军们忙挥动兵器一拥而上,刘承宗甩开手中大枪左挑右刺,那胡家的角旗在夜色下晃动了一番,就把这十几个叛军都送去了地府。刘承宗提枪赶了赶剩下的马,去追冯夫人。等到追上,那马跑得就剩下四五匹,让几个家丁骑上,众人就到了东城门。守军见西边火光冲天,眼前又来了这么一群人,正不知发生何事。刘承宗对守门的校尉说:“叛军已经从西边入城,快开城门放我们出去!”守门的军士认得刘承宗,更看到冯夫人也在人群中,自然不疑,连忙开门,消息一传开,城上城下立刻有数十人要跟着刘承宗一起走。
出了东城门,又走了一段,回头看去,似乎火光已到东城,眼见得这通阳府是落入叛军之手了。众人走了十几里远,到了一个村落,才敢停了下来,暂作休息。刘承宗让家人拿出些银两,叫开几户庄户,买了些饮食分给众人,这才想起谢那报信之人。一问才知,报信之人名叫葛春,是冯肴帐下令兵。冯夫人拿出两锭金子,送给葛春表达谢意。葛春推却不受,只说平日受冯总兵知遇之恩,不能冒死保全冯总兵已是大愧,哪还敢收受馈赠?
见此人忠义,刘承宗就让他带着冯夫人和谢小姐等人继续向东,寻路去通海投奔亲戚,眼见得附近也不得安宁,索性走得远些。冯肴遇害,刘承宗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和跟随的军士一起留了下来,要去附近的州府投军,只盼早日手刃仇人。
得了通阳,高贺心中大喜,通阳城不光是易守难攻,库府中更有无数的军械,正好可做招兵买马之用。高贺一边下令安民,一边犒赏三军,正在高兴之际,突然军兵来报,说是有河阳王监国的密使到了。高贺起兵之际,就已经派人去联络邢均崇,要与他东西呼应。现在密使到了,送来邢均崇的书信,信上对高贺大加褒奖,另送上西域白壁环十八对,黄金三千两,封高贺为定武军节度使,诸事可自行裁定,待会师后另有封赏。接了此信高贺又添一喜,部下诸将也纷纷祝贺,个个摩拳擦掌,要为河阳王监国多立功勋。高贺赏了来使,下令将旗号改为监国军,各部遥尊邢均崇将令。
告急文书雪片一般飞向恒京,邢均宇发现自从改了年号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北边的高贺声势浩大,南边的唐元祉也伺机而动,东边的闻天放等着和朔州兵决战,而西边的邢均崇,更是最大的祸患。
各处光等着朝廷调兵不太现实,大都督府和兵部已经下令,各地州府可自行征兵进剿,一时间,朝廷又要负责军用物质调配,大小官员都忙得不亦乐乎。邢均宇觉得自己最近一段时间,脸色就象邢均崇生病那时候一样难看,却不知道,此刻邢均崇的脸色已经是红润有光,好得不得了。
沙州三大军镇都已归属邢均崇,他也从四方城搬到了州治陲粱,跟随他的大小官吏都加官进爵,众人无不欢欣鼓舞。最让他高兴的是,连州参事马志勋也秘密赶到沙州,投入帐下。见了老恩师,邢均崇自然格外高兴,立刻让马志勋总管沙州政务。现在的沙州兵精粮足,随时都可以攻入连州,可是邢均崇却一直没有动。在众人看来,现在是极好的时机,不过在范易知的眼中,还有更大的一份厚礼要送给邢均崇,现在需要的,只是等待。
刘承宗带着通阳逃出来的军士,一路向东赶到朔江边的天和府,见了天和守备杨九如,要在帐下投军。杨九如见状,就留下众人在军中,还让刘承宗补为府内校尉。没过了几天,杨九如找来刘承宗,说是兵船要去荣州,让他也跟着一起去。刘承宗不解,只说自己要早日和高贺的部属开战,尤其是要杀了何书礼,杨九如就劝他:“通阳附近各府兵少,一时奈何不得他们,索性先去了了荣州战事,那时自然回兵讨逆,还愁没有报仇的机会?再说朝廷下令输送兵员军资去荣州,本府已经备下,只是战船被风浪所毁,到了现下才修整完备,刘校尉还是早日出发吧。”刘承宗无奈,只得上了战船,四艘大船共载了两千余人,装上弓箭火炮,出朔江,转行向南,直奔荣州而来。
朔州兵的主力已经过了皓龙江,到达了江南平原,在这里几乎没有遇到建阳兵马的抵抗,大部队迅速向重华靠拢,到达了南宫云深预定的决战之地,闻天放的部队也北上集结,和南宫云深形成犄角之势,大战一触即发。
朔州兵马由朔州总镇汪排舟统领,看到建阳兵马已经摆开阵势,自然也不敢懈怠,一边扎稳营盘准备接战,一边下令瞿远兵马早日来会合。瞿远与重华隔江相望,只是现在这江面上,多了一支水军。统领这路水军的本来是溪郡总兵唐甚,现在跟着闻天放一起造反,挥师北上,绕过重华洲阻隔水路上的援军。皓龙江在过了重华洲快入海的这一段突然向北,从地图上看象是一条巨龙翘起龙头,因此人称“皓龙昂首”,唐甚自小在江边长大,对这一带水势极为熟悉,早把江面封堵得无隙可寻,哪给瞿远兵马留半点可乘之机。
两军相持之间,邢均崇的密使也到了闻天放的营中,许了闻天放四十万两白银,另封为宁武军节度使。闻天放见状,邀请南宫云深来商议,是否应了这封赏。南宫云深说:“河阳王起兵西北,正好与我等共抗昏君,将来若是大事可定,必然也是龙飞九五,早尊河阳王旗号便是开国功臣,只是这四十万两白银嘛,倒是空口之谈。”闻天放笑笑,说:“来使从西北至此,哪能随身带着这么多银两,若是依南宫大帅之见,我就应了他这节度使。”“正是,此一来更为声势浩大,加上北面的高贺,足以撼动半壁江山,何愁大仇不报?”二人商议已定,就传众将到齐,接了来使的封赐,将旗号也改为监国军。
天气渐暖,朔州兵马屯驻了这些时日,也慢慢适应了江南的气候,各营将士摩拳擦掌,只等建功立业。汪排舟本是前将军汪天虎的次子,当年也随武宗皇帝讨伐过西北,立过不少战功,熟知兵法战策,又带着虎狼之师,本该到了荣州就一举扫平叛乱,不过汪总镇却按兵不动,他知道,建阳兵马刚破了逢州兵,又围住了重华,士气正盛,朔州兵马初到江南,又水土不服,哪能仓促接战。因此,任凭大都督府催逼,汪总镇就是坚守不出,时日一久,反倒是闻天放有些按捺不住。
南宫云深也知道汪排舟老谋深算,不容易对付,就和闻天放商量:“为今之计,只有派水军北上,破了瞿远,假意发兵朔州,才可让汪排舟不敢坐定,早日与我军决战。”闻天放听了,暗自琢磨,如何分出军马去袭瞿远。南宫云深说:“现在水路尽由我掌控,可将一支兵调到重华洲,由水军送到对岸,瞿远临江,水军舰炮亦可攻城,不愁城池不破。”听了这话,闻天放再不犹豫,立刻传部下骁将黄承泰率部下兵马及征集来的兵壮民夫等前往重华洲。
几天后,唐甚的水军把这路人马送到了对岸,开始攻城。监国军的舰船上备了不少石弹,号令一下,立刻朝瞿远城墙上炮火齐发,打得城墙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好城墙土厚,尚能支撑。城上的军民吓得魂飞魄散,勉强发炮迎敌,却打不到江上。汪排舟得了警讯,却也无计可施,他带来的兵马在远处过江,躲过了唐甚的水军,现在可没法派人到江面上去抗衡。不到半日,唐甚的舰队停下炮火,黄承泰立刻率众攻城。霎时间城头上箭如雨下,弹如风至,城下的监国军冒着矢石搭云梯架冲车拼死相攻,双方斗得正凶,就听江面上炮声又起,一团团火球飞上城头纷纷炸裂,把城上守军如同枯枝败絮一般抛得四处飞散。等炮声一停,监国军又奋力登城,从缺口处杀上城头,和守军战在一起。
黄承泰在城下看着,眼见得守军抵挡不住,提了钢刀蛮牌,带着亲兵一起登城。监国军见主将奋勇向前,自然都个个争先,片刻间就攻下了门楼,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城外的监国军立刻鱼贯而入,杀得街巷道路上血流成河,不到一日,瞿远城就落入监国军之手,总兵寄从心中箭身亡。黄承泰命部下发出谣言,说是监国军不日北上,直捣朔州。听了消息,朔州兵众将都纷纷来见汪排舟,要即刻发兵灭了闻天放,汪总镇却笑笑,依旧坚守壁垒。大都督府得了消息,也焦急万分,景朝中连忙面见邢均宇,要他下圣旨令汪排舟发兵。
邢均宇也知道汪排舟是军中宿将,向来不给大都督府面子,就立刻降旨,要汪排舟早日进兵,定期扫平建阳兵马。接了圣旨,汪排舟召集众将,吩咐即刻拔营,挥军南下。众将听了,莫明其妙,参将贺孝行问到:“总镇大人,敌军就在眼前,已成犄角之势,为何不与决战,却要南下?”汪总镇笑了笑,问:“诸位还有何疑问?”宣平总兵王固又问:“叛军已下瞿远,现朔州空虚,如挥军北上,岂不是长驱直入?”汪总镇也不答,看看众人,众将见他只问不答,也不愿再问。
见众人不做声,汪总镇才说:“瞿远贼兵纵然向北,也是前无援军后无接济,不过是虚张声势,诱我军早日决战。只可惜这守城的荣州兵也太不济,好歹瞿远也是军镇,竟挡不住一天。”众将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了一回。汪总镇又说:“不过诸位也不能小看,这造反的也是荣州兵,却这等厉害,你我都不可轻敌,贺孝行,我且问你,今日敌为主,我为客,若是客人在你家中乱走,主人哪有不跟着照顾的道理?”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参军王杰圣却走上一步,问道:“重华乃荣州首府,城内守军疲敝,恐难支撑,若是被贼兵攻破,恐怕朝廷怪罪,不利总镇大人啊。”汪排舟又笑笑:“重华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若是不派重兵极难攻破。可这重华本是商贾云集之地,非兵争要地,现下兵戈乍起,商贾隔绝,南宫云深围着此地,只是诱本镇去就应,若是本镇取了建阳,重华之围自解。”众将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赞叹汪总镇高明,立刻依将令整顿人马南下,直取建阳。
如此一来,闻天放和南宫云深的两个犄角顶向了空空的江南平原,监国军立刻乱了阵脚,南宫云深就要弃围重华,与闻天放合兵一处,援救建阳。闻天放却觉得重华遭围数月,外无援军,必定支持不了多久,此刻放弃未免可惜,最后二人决定,南宫云深继续阻隔重华援军,分出兵马随闻天放救援建阳。叶怀中在重华城内,听说汪排舟的兵马走了,看着城外的监国军,再看看江面上的敌船,只能下令城中兵民每日口粮减半,于是众人饿着肚子,在心里把汪排舟骂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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