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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曌做了决定，决定容忍这屈辱，就立刻转身，抬脚就走，不过那车夫却又不让他走了。
“碰坏了少爷的马车，你还没有赔偿，居然就想走了！没那么容易！”那车夫看见杨曌转身就走，恶狠狠的说着，甩手又是一鞭子向杨曌的背上抽了过去。
无辜被打的人不想追究，一声不吭的要走了，不料无理打人的人却不乐意了。
不过这一次杨曌显然对车夫的马鞭早有防备，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车夫的动作，车夫马鞭一扬，杨曌就立刻向左跨了一大步，避开了。
只是这样一来，杨曌知道就算自己不想追究，车夫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他敢肯定，他一跑这该死的车夫肯定会追，而且是很快就会追上他，看这该死的车夫高大健壮的像头水牛，逮他恐怕比老鹰捉小鸡还要轻松。
于是杨曌又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车夫。
不过，杨曌此刻的眼中再也没有之前的不忿和愤怒，只有一片冰冷，比附近深秋午夜时的湖水还要冰冷。
这是一种十分愤怒过后，又很快十分冷静下来，清楚自己的处境，做出来最理智的退避选择，但心中又毫无畏惧，若是确实没有退路，也不惜死命一拼的目光。
很难想象，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眼中居然有如此冰冷的目光。
但如果知道过去一年来，杨曌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的话，你就不会怀疑了。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就只是冰冷的看着车夫。
对上杨曌极度冷静的神情和冷冷的目光，那个车夫似乎也愣了一下，再次扬起的马鞭就没有马上抽落下来。
这时候，忽然有个声音说话了：“阿勇，一个小叫花你跟他罗嗦什么？他碰坏了马车，肯定是赔不起的，你赶紧回来弄好了马车继续赶路，别耽误了我去看惜老板的戏。阿发，你就留下来，带着这小叫花到五姨太的府上，若五姨太看上眼的话，就让他签了卖身契，当做是碰坏马车的赔偿好了。”
那个声音是从一辆停在大街旁的豪华马车上传出来的。
就是那一辆刚才撞飞了杨曌的马车，那辆马车撞到了杨曌，马匹受惊，一个偏转，就撞在了大街边上的银杏树上了，还好这是繁华人多的大街，马车跑得还不算太快，撞在了银杏树上后，并没有多大的损伤，只是刮花车厢外的木漆和右边的车轱辘被撞歪了而已。
那个声音听起来不紧不慢，说得平平淡淡的，其实说的话却是蛮横、霸道无比和理所当然，一句话，仅仅一句话就要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可是听他说话的不紧不慢和淡然冷漠，不像是让人将杨曌这么一个大活人拿了去并签了卖身契，却好像是让佣人到菜市场买只鸡回来炖汤一样平常。
平常到任何人都听不出他说话时，情绪有任何的波动。
显然，此人说这类的话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话一出，听在旁人的耳里倒不会有太多的反应，可是听在杨曌这个当事人的耳里，却是把杨曌气得脸色发青。
杨曌不禁回想过去一年来的遭遇，过去一年里，他确实遇到过许多他之前从未想象过的人，见过从未想象过的事，可是像这个声音的主人这样，拿他完全不当人，随意就当成奴隶，而且还显得十分的稀松平常和理所当然，就好像杨曌就活该要当他一辈子奴隶一样的人，杨曌还真是没见过。
不仅没有见过，连想都没有想过，竟然有人能把这样的话说得如此的稀松平常。
当杨曌快被这话气得不知该怎么是好的时候，马上就有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的恭敬回应了：“是，少爷。”
其中一个是那个被称为阿勇的车夫，他答了声是，就收起了马鞭，狠狠的刮了杨曌一眼，然后就向马车走去。
另外一个是微微发福的一个中年人，看穿戴应该是管家管事一类的仆人，他此刻正坐在马车车厢的前头，答了声是之后，就马上下了车来，很快就来到杨曌面前。
“小叫花，赶紧跟我走吧。”那个被叫做阿发的中年人来到杨曌面前，神色不见喜怒，冷冷淡淡的说道：“待会跟我到了五姨太的府上，你记得要十分温良恭顺，小心应对，若是能让五姨太看得上你，让你侍候左右，就算是签了卖身契，卖身为奴没了自由，但总算有了温饱，好过你当叫花子百倍了。”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杨曌也是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但他心中却暗叫糟糕，看那马车十分豪华，又有专门的车夫和跟班，看来马车上的主人非富即贵，马车又敢在这行人不少的大街上奔驰，估计在当地势力不小，做起事来没有什么顾忌，触犯了这类人，绝对不容易善了。而他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过是一个绝对弱势的少年，对方以碰坏马车为由，一定要逼着他签卖身契作为赔偿，他还真的是没有什么办法逃脱。
就算是马上拔腿就跑也不可能，他都快饿昏了，怎么跑得过那个水牛一样的野蛮车夫？
看来，这一劫他似乎是躲不过了。
除非他马上能拍出个千八百两银子作为赔偿，那样对方当然不能再纠缠，可是他如今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若是有那么多银两的话，他也不会呆在这街头寻思着如何找到食物，也就不会被马车撞，引出这桩事了。
又或者他突然变成武林绝顶高手，一招使出，可以杀敌百人千人，然后飞檐走壁，消失无踪；要么变得力大无穷也行，冲上去噼里啪啦的一顿猛揍，将那车夫和管事打成猪头，然后飞快的跑回那个破山神庙，背着母亲立刻远走高飞。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别说是武林高手或者力大无穷，他现在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肩膀、胸口和脖子的撞伤和鞭伤还在痛得他裂牙眦齿。
至于当地的官府，杨曌根本就不想，这种情况官府会管么？即使到了官府那里，也绝对是他吃亏。
官府从来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的官府，绝不会是穷人的官府。
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因为饥饿过度，加上伤口灼痛而颤抖得更加厉害，已经几乎不听使唤，杨曌心中就不由得发苦，焦急万分。他可不想卖身为奴，他母亲连乞讨都禁止他去，若是知道他卖身为奴，还不活活被他气死？
“啊？你居然还不识抬举？”被杨曌冷冷的拒绝，看到杨曌一幅倔强的模样，阿发显然有点意外之余，也有些恼怒了，他脸色一黑：“小叫花，我劝你一句，还是乖乖的赶紧跟我走，否则，你会吃大亏的。”
说完，阿发看了看杨曌苍白的脸色和血淋淋的脖子，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变的温柔一些又对杨曌说道：“你这般犟又有什么用？到了最后不是一样要签卖身契，还要受更多的皮肉之苦？这又是何必呢？”
阿发说话的时候，脸色虽然不好，但其实他自己知道，他这样说，其实是为跟前的这小叫花好，自己少爷是什么人，他从小跟到大，哪能不清楚？前几天有个很有骨气的小婢女，少爷一时兴起想宠幸，但那小婢女就是不依不从，但最后还不是……哎，想起那神色、语气和这小叫花都很像的小婢女，阿发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有骨气又有什么用？形势比人强，最后还不是要……哎，还是尽量劝劝这犟的像头牛一样的小家伙吧，你可别最后和那小婢女一般凄惨，活着还不如死了好……”阿发看着杨曌，心中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好好劝劝，让这小叫花避免落得和那小婢女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般的凄凉下场。
杨曌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冷漠凶恶的中年人，其实心肠还不算差，他低了低头，似乎想了一会，才抬头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对阿发说道：“是你们的马车撞到了我，不是我碰坏你们的马车，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然后签卖身契的，要不如这样，我可以给你们打短工，长工也行，我不要工钱，只要让我和我娘吃饱就成。”
一番愤怒、焦急过后，杨曌很快就冷静下来，此刻也是没有了其它想法，既不想卖身为奴，但又逃不掉，就只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了，如果对方真的答应他的方法，他是真的会给对方做短工长工的，即便这几个人随意欺凌他，根本不拿他当人看。
不过为了他母亲，在不违背他母亲定下来的原则下，杨曌就决定要忘记刚才的屈辱，给对方打工，为了让母亲活下去，莫说被抽了一马鞭，就算是多几马鞭，他也愿挨了，毕竟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啊，他母亲的病实在不能拖了，虽然一开始只是着凉受了些风寒，可是一路的颠沛流离和饥寒交迫，如今已经是相当的严重，否则以他母亲那种刚强的性格，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出来讨生活？
只是可惜，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一厢情愿，杨曌虽然愿意委曲求全，可是有人却不答应。
而且往往是占尽了上风的人不答应。
杨曌这话一说，阿发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的时候，那个在车厢里一直都没有露面的少爷又说话了，他又淡淡说道：“阿发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办这种事情还是这般拖拖拉拉，你回来驾车算了。阿勇，你去将他两条腿都打断了，然后丢到五姨太那儿，五姨太愿要就要，不愿要就随意处理了吧。”
这话一出，杨曌听了，顿时就是觉得双眼一黑，简直就要气晕了过去：“什么叫两条腿都打断了……还随意处理了吧？难道我是条狗？”
他刚才提出打工的提议里，都愿意忘记所有的耻辱，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了，但想不到那个什么少爷根本就不理他任何提议，甚至也不跟他废话，一个字和懒得跟他说，直接就吩咐下人，要好像处理一条不太听话的狗一样处理他。
富家的少爷，对待不太听话的狗，不就是让仆人把狗的腿打断，然后才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么？
不过杨曌这时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晕过去，因为他立刻就发现，那个车夫阿勇真的是听了那个狗屁少爷的话，提着正用来修理车轱辘的一个大木槌，就快步向他走来了。
看着那个大木槌和成年水牛大腿一般粗大，提在壮得像水牛一样的阿勇手里还显得死沉死沉的，杨曌想起那个少爷的话，顿时就觉得双腿一凉，哆嗦了一下，赶紧转身拔腿就跑。
这一次，容不得杨曌有丝毫的犹豫，他不得不跑了。
“嘿嘿！死叫花，就你那样的，还能在我面前跑得掉？”阿勇狞笑着，倒提着大木槌，就快步追了上去。
阿勇原本和杨曌距离就不远，加上杨曌身虚体弱跑得不快，就十来步的工夫，阿勇就已经追上了杨曌，不过阿勇似乎只有蛮力并非什么武林高手，跑动之中，要用木槌准确的砸断杨曌的双腿确实不容易，所以又被杨曌跑出了几步。
就在阿勇正想着先砸杨曌的背，把杨曌砸倒再砸断腿，算不算违背少爷的吩咐时，杨曌急忙逃跑之中，忽然绊到石头一类的东西，脚下一个拌蒜，就呼一下摔了出去，摔趴在了地上。
阿勇这一下顿时就是大喜过望，嘿嘿的狞笑着，趁杨曌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还无法站起来，一个快步就来到杨曌旁边，高高扬起大木槌，就往杨曌的左腿用力的猛砸下去。
已经摔趴在地上的杨曌不是没有发现阿勇已经来到身边，并扬起了令他极度恐惧的大木槌，也不是不想站起来马上跑掉，只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他饿了整整两天，刚刚又是被马车撞飞，又是拼命的跑了十几步，还摔得像条狗一样，虚弱得像一片落叶似地，哪里还能有多少力气？
“难道我真的要像条狗一样，被这个野蛮人砸断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处理掉？”杨曌无奈和恐惧的想着，不过十分奇怪的是，当听到大木槌带起的呼呼风声时，他突然非常意外的彻底放松了，然后他就发现：“啊，原来夕阳已经下山，天已经开始黑了。”
“娘，天黑了，恐怕今天我们又要饿着肚子睡觉了。”杨曌痴痴的这样想着，然后就自然的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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