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一年(1583)
“你便是丸森城的城主——泉田伊势守?”
伊达军阵的帷幄之中,辉宗几个伊达家的决策者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名武士,甚至政宗都不免地惊异地再次反问对方的身份。身为一直顽抗伊达家的相马家猛将,更是身为相马家重镇——丸森城的城主,泉田胤清亲自前来伊达家军阵的做法,实在让辉宗乃至于政宗、小十郎感到意外。
天正十年的御代田之阵,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田村家,保证伊达家的局势稳定,辉宗联系芦名家的御前夫人——彦姬,并且排遣基信前往芦名家。最终,基信说服芦名家家督盛隆,与田村家和解。至于佐竹家的军势,也在失去芦名家的协助之下,退回常陆。
可以说,伊达家的这次调解进展得十分顺利。可是,另一方面,讨伐相马家的伊达军势,却开始遇到了瓶颈。自从出阵以来,所有的一番风顺,都终结在曾经植宗的隐居城——丸森城,终结在对于伊达、相马两家都很重要的这个地方。而且,伊达军势受阻的直接原因——泉田胤清,如今正活生生地直站在辉宗、政宗等人的眼前,面容憔悴,却依旧昂然挺立。
“看到左京大夫、藤次郎两位大人的表情,我猜想我伊势守,便是伊达家最痛恨的武士了吧?”按照大内定纲一类的秉性,说出这般言辞的时候,一般充满了嘲讽。可是,胤清的表情十分肃穆,丝毫没有调侃的意味,而是更像认真地说了句实话罢了。但是,这句实话,并不是毫无目的:“伊达军势围攻丸森城已经几个月了,无辜城民的尸骨堆积如山。这种情况,难道是伊达家报复我伊势守的手段么?”
胤清的愤懑,在短短几句话之中,猛烈地迸发出来。刚直的气息,一点都不像身处敌阵之中,却满溢武士的不屈精神。至于政宗,也被这股气息所震撼,并且在这种气息之中,听出来胤清的目的:“这么说来,伊势守到来的目的,是要终止这场丸森城的攻守之争?”
可是知道了胤清的目的,政宗也无法猜透胤清的来意。因为,胤清的言辞过于激愤,实在容易激怒伊达家的君臣,不像是个即将归附的领主所会说的。至于无端地要求伊达家撤军,在没有有利条件的情况下,也是无稽之谈。那么剩下的可能便是…政宗还在暗自疑惑的时候,胤清便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要求:“我希望丸森城中的相马家武士能够安全撤离此地,还给丸森城该有的和平。”
“也就是说,拿丸森城交换相马家武士的性命咯?”完全透彻了胤清的来意,政宗的左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武士,他很钦佩眼前这个人的决断,更钦佩他执行这个决断的勇气。但是,或许是这种钦佩,政宗的嘴角潜藏着一丝阴冷的笑意,反问胤清道:“你一个人来到本家的枪林刀海之中,简直就是本家的案上鱼肉。如果本家现在直接除去你这个负隅顽抗的猛将,那么丸森城便也是本家的囊中之物了。”
“哼哼,果然相马家的武士被小看了么?”胤清对于政宗的反问,只是回应着鄙夷的嘲笑。阴沉着的脸庞,展露出来胤清赴死的决心。怀着这份决心,胤清摊出自己的底牌:“全城的士民都已经知道我的来访,如果身为使者的我命丧此处,那么伊达家刻薄寡恩的名声便会传遍奥羽。既然刻薄寡恩的伊达家处事不择手段,无法信任伊达家的领民也会在门马大和守(丸森城城代)的带领下,和伊达军势玉石俱焚!”
“如果父亲大人没有异议,那么我藤次郎同意你的请求。”最终,胤清也用自己的勇烈,影响到了政宗的决定。即便小十郎,对于胤清的条件一开始也不置可否。辉宗更是颔首同意。毕竟,继续僵持在丸森城的攻略,对于伊达家是没有好处的。然而,政宗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被牵着鼻子走,也有自己的要求:“但是,本家也有自己的条件:你的降伏,或者你的切腹。”
“看来,我伊势守还是不能独善其身啊。”对话进行到这里,在伊达军阵之中的胤清,终于露出一分苦笑。不过,即便说着“独善其身”这些言辞,满怀赴死之心的他,本来也就没有苟活的打算:“和伊达家作战那么多年,死于伊达家也是理所应当。身为武士,我伊势守本来就打算马革裹尸地还乡。”
“大内阿武隈川合战的殿后、丸森城笼城战的顽抗,身为伊达家的迹目,我不能够允许你的武勇留在相马家。”和胤清的对话,政宗一直保持着战场上独有的阴冷。但是,或许真的是出于钦佩,政宗的语气随着胤清的刚猛也振奋起来:“那么就让我看看宿敌——相马家的武士之魂吧!”
这一刻,随着言辞喷薄而出,政宗猛地起身,蓦然回头,看看身边的伊达家当主——父亲辉宗,眼神里是满是久违的感动。伴随着这份感动,政宗向辉宗提出一份使所有人都讶异不已的请求:“请父亲大人允许我进入丸森城中帮助伊势守介错。”
“为什么这么决定?”听到政宗的请求,辉宗、胤清等人都不免失声反问政宗,其中尤为讶异的,便是政宗的“右眼”——小十郎。对于政宗的决定,辉宗的讶异充满了疑问,胤清的讶异来自于感动。然而,小十郎的诧异,却愤然地直接变成了规劝:“殿下的决定太过于轻浮了!”
“我相信以死履行信义的武士,是不会为了一时之快,而违背信义的。”面对小十郎的振声,政宗的语气依旧洋溢着感动。即便言下的“信义的武士”指的是胤清,政宗的左眼却亲切得如兄弟般地凝视着小十郎,希望将自己的感动也传达给自己的“右眼”:“作为我的右眼,小十郎也随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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