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龙与右眼 > 第五章 爱情 5

?天正七年(1579)

  

  “请允许景纲见濑姬一面。”

  

  小十郎正襟危坐在重定家的客厅,从头到尾,细数起来已经几个时辰。整整几个时辰,他都像蜡像一般,纹丝未动地保持着这份郑重。只有重定每次来到客厅的时候,他才会对神情两难的重定,重复一次这样的恳求。但是,这样的恳求无论几遍,濑姬都一直没有出现。

  

  可是,即便濑姬没有出现,重定也没有驱逐小十郎。单单就着身份来说,片仓氏并未在伊达家三十五氏重臣之列。但是自从室町时代起始,片仓氏就以置赐郡小樱城为居城,成为伊达家的一员。小十郎的祖父赖亲与伯父景亲更是被《晴宗公采地下赐录》承认小松乡、宫乡两乡安堵的家臣。矢内氏虽然是镰仓时代的橘姓武士,却是重定的曾祖父清教开始才出仕伊达家,因此其在伊达家的地位绝非片仓氏可比。至于小十郎的父亲景重虽然出任神职,但是小十郎本身作为政宗的侧近,也不是重定所敢触怒的。

  

  当然,抛开这些原因,其实重定本来也不想赶走小十郎。相反地,重定还想留下小十郎,甚至撮合小十郎和濑姬的喜事。毕竟,小十郎是被伊达家称为“异才”的希望。而且,小十郎还是伊达家迹目——政宗的侧近。这个身份的以后,甚至可能成为伊达家的重臣。这不论对于矢内氏的未来,还是对于濑姬的未来,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既想帮助小十郎、又无可奈何,就在重定进退维谷的时候,“嗖”地一声,通向内室的屏门就这么洞开了。至于站在门洞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十郎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濑姬。只要能见到濑姬,对于小十郎来说,此次的前来就已经是值得的了。

  

  朝重定略微一番施礼,濑姬便径直走到小十郎面前,毫不犹豫地面对着小十郎坐下了。不过,静若止水的眼神、波澜不惊的神情以及一成不变的语气,濑姬形同陌路地对小十郎说道:“既然小十郎大人诚心如此,不愿离去。那么,敢问今日前来,有何见教?”字句之间,客套更冷于冰。不过,既然濑姬已经出来晤面小十郎,重定也就在施礼之后,默默地离开客厅。因为,小十郎既然能够见到濑姬,结果如何,那便是看小十郎的才智与造化。

  

  “景纲今日前来,只为濑姬。”既然是自己的心上人,面对濑姬不冷不热的态度,小十郎的语气中不仅有一贯的沉稳坚定,甚至温婉柔情。即便是夫妻爱侣之间,虽然一方因为诸如生气的各种缘故而变得傲慢,另一方也必然温情相待。这样的态度,皆是真情流露。实际上,小十郎的这般,也确实是情真意切。

  

  不过,濑姬听到这样的语气,不免觉得有些虚妄矫作。不过,濑姬这次并非又有所发现,才推断出这样的结果。大概只是因为一年前的相遇,濑姬对于小十郎有所误解,从此便先入为主,再也无法对小十郎心生好感。只剩下烦腻的语气,回应小十郎的一片赤诚:“难道小十郎大人前来,又是为了道歉?”

  

  “此番前来,景纲并非为了道歉。”小十郎言未甫毕,便由正襟危立的坐姿,直接拜伏在地。濑姬看到小十郎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不觉间已经手足无措。然而,更加出其不意的,是濑姬耳边传来的,小十郎坚决执着的声音:“此番景纲,只为约聘濑姬,共守终生!”

  

  小十郎是来求婚的!字句在耳,濑姬简直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濑姬与小十郎的交集,仅仅是几面之缘。虽然濑姬自己也知道,小十郎自从一年前就可能已经爱慕自己。但是,现在的濑姬与小十郎的关系看起来如此疏远,小十郎还有勇气,好像若无其事地前来求婚。濑姬的眼睛瞪得有铜铃一般的大小,诧异于这个伊达家“异才”的想法竟然是这般怪诞。

  

  过了好一会儿,濑姬才勉强回过神儿来。濑姬感觉到,小十郎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才智上的高人一筹。但是,濑姬的好强,使她不甘示弱。濑姬稳定了一番情绪,缓缓地梳理脑中的思虑,然后一字一顿地回应道:“濑姬宁愿孤守终生,也只嫁真正的武士!”

  

  小十郎之前已经知道,濑姬的夫君必须称得上是真正的武士,当然这也是小十郎的追求。不过,听到濑姬的这个表态,小十郎没有说什么。在默不作声地短考之后,小十郎缓缓地解开腰间的佩刀,将那把随身佩带的正铭举在齐眉的高度,动作与一年前的那个时候无贰。

  

  “一年前,你要将佩刀抵押给我。难道,今天又要把自己的佩刀当做聘礼?”濑姬看出来小十郎的正铭是一年前的那把佩刀,也想起来小十郎这番的动作。濑姬也是自幼聪明的女子,对于别人的想法和行为,一般也能猜透一二。对于小十郎的行为,濑姬这么猜测一般人的话,倒也是符合常理。

  

  但是,这次濑姬猜错了。小十郎不是一般人,他是才智过人的“异才”,不按常理推断小十郎的行为,有时候才能符合性格谨慎的小十郎。小十郎的举剑,并没有要将正铭作为聘礼的想法。相反地,他甚至用举剑的右手的拇指推开了刀鞘,让正铭反射出一截寒光,照落在濑姬的面庞。

  

  “难道下聘不成的话,还要以武力相要挟么!”刀光之下,濑姬面无惧色。相反地,濑姬不仅毫不示弱,甚至还情绪激昂,振奋而起。可是,就在即将起身怒斥小十郎的时候,半立的濑姬她所有的愤怒就戛然而止了。因为,正铭刀身上的“正”字,赫然入目。

  

  “景纲的苗字承自武家,故而景纲自幼希望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辅佐主家,让领民走上幸福的道路。而景纲也自认为十分幸运,邂逅这把备前一文字正铭,得以武运隆昌,得偿所愿地成为伊达家的武士。自此之后,景纲每每以刀铭自我砥砺,不敢懈怠。至于正铭,刀铭在心,正是景纲的武士之魂。一年之前,即便景纲如何珍爱此刀,也断不能抛弃‘正’道,辱没当今武士的名节!”面对濑姬,小十郎终于得以一吐衷肠。这衷肠,无关风月依旧深情款款,一往情深却也不失武风。

  

  这样的小十郎,濑姬已经无可驳斥了。凭武技,即便虎驹还是稍逊一筹;拼才智,濑姬自己也是自愧不如;论胸怀,备前一文字正铭更是实实在在的证明。而且,如今小十郎表现出的刚正不阿,也渐渐地感动了濑姬。关于小十郎,那些过去的回忆,也渐渐地浮现在濑姬的眼前。就连对于小十郎的印象,都变得光明磊落起来。

  

  “那么,小女这辈子就看看,小十郎大人如何用正道,劈开一个新的天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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