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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玉到家后，每天跟着大家早出晚归，劳动很累。
两只手掌被铁锹磨出水泡变成油光的老茧，她没感到委屈，只想多挣工分多得收获，能使家里过得好些，像别人家里顿顿能吃饱肚子。
青黄不接的春天最让人难受。头年的粮食已快吃完，新的麦子还没下来，家里粮食又开始紧张了。
一到饭间，石珍便在饭桌上给大家安排着不同的饭食：
石鲁和石玉下地干活，可以吃玉米面窝窝头或者掺了野菜的玉米面饼子，再喝些稀粥；石珍和石生拔草放羊，劳动较轻，每顿可以吃上一个饼或窝窝头，粥随意喝；7岁的石玲和6岁的石丽每天虽然也跟着石珍到地里拔草，但石鲁说，她们少吃点没力气也没关系。虽然这样安排，石鲁总是悄悄把东西给石丽和石生他俩吃。不能吃饼只能喝粥的只剩石玲了。
石珍的安排谁也没话说：石珍和石鲁的做法谁也不能改变；石玲本来没下地当劳力也只能这样；石玉每天在地里干活强度大，又累又饿的她每顿能把肚子填饱，也顾不上再想别的事情。谁又会说什么呢？
石玉每天跟着大家下地干完该干的活，吃完晚饭洗漱完毕倒头睡去。
一天深夜，她被阵阵抽泣声弄醒。以为在做梦，清晰的抽泣声让她越来越清醒，仔细听到有人在悄悄哭泣。谁会在半夜里哭呢？
她轻轻起来顺着哭声走出屋子，走过中间的厨房便是石鲁和石生、石玲、石丽睡的屋子了，哭声是从石鲁屋里传出的。
石玉好奇地悄悄把头贴在父亲的门帘上，哭声确实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石玉悄悄掀起门帘一角往里看，屋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哭声从屋子前面角落里传过来。她实在忍不住，轻轻地摸索到墙角，定睛一看，只见石玲光溜溜站在那里，伸手触摸到的石玲浑身都在颤抖。
石玉忍不住大声问起来：“为什么不在炕上睡觉？光着身子站在这儿干吗？”
石玲带着颤音哭着说：“爸让我站在这儿。”
石玉奇怪地对着还在炕上睡觉的石鲁说：“爸，您为什么让她赤身站着？这么冷的天，不怕把人冻坏？”
石鲁边披衣服边点燃炕头的煤油灯说：“每天总是尿炕，尿得没个好地方，让她站站，看她还敢不敢再往炕上尿？”
石玉不满地嘀咕着：“您让她总喝粥，不尿炕才怪呢。能怪她吗？虐待！不让她尿炕就给她饼吃！”
石鲁一下坐起，蹬着眼大声说：“反了你！敢来教训老子了？吃饼？没钱吃什么饼？你有钱吗？拿来啊！我容易吗？养了小的养大的，就连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嫁人，还要我来养，吃了我的还来教训我？”
石玉惊呆了，迷茫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出话来：“从沈阳回来我不是把钱都给您买粮食了？现在挣的工分不是钱啊？钱花完了您就说这话？”
石鲁气似乎小些，喃喃着：“就那点钱？能吃一辈子？钱没了，还想它！”
看着眼前无奈的父亲，石玉想，是啊，没钱说什么吃饼？他既是父亲又当母亲，带着大大小小的一帮孩子是不容易的！
石鲁不再吭声，石玉把石玲弄上炕去，返身烦躁地回到屋子。同屋的石珍似乎睡着了，没说一句话，石玉也不想打搅她。
夜深了，四处静悄悄的，石玉独自坐着越想越烦，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意识到，回来帮助父亲的想法也许错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又有什么能力能改变当前的现状？
越想越觉得这里不能再呆下去，沈阳是不能去了。哪里才是她和家人能生存的地方呢？想起母亲现在新疆，去那儿是不是好点？也许去了可以生活发展？
石玉反复思索，想去母亲那看看情况。
借着微弱的灯光整理行装。其实又有什么好整理的，一床被子和姨妈几次给她的旧衣裤及蚊帐，还有在沈阳时买的一双高筒雨鞋，再就是开学那天穿的那双部队发给原星的大皮鞋。
石玉将衣裤装在皮箱里，用床单把剩余的东西包起来。
她看着眼前东西犯起愁来，看着没什么，可怎么把它拿到离家十几里外的火车站呢？看看同屋的石珍，太疲劳睡着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她想起一个人来。按辈分石玉得叫他爷爷，他姓班。从小失去父母，唯独和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头年也过世，一人孤苦地住在大队晒麦场的工棚里。二十多岁，年纪不大，高大黝黑而强壮，力气很大。家里穷，大家看不起他，可石玉觉得他心地善良是个好人。
对，请他帮忙！
石玉到晒麦场把年轻的班爷爷从睡梦中喊起，向他说明缘由。
班爷爷开始无论如何不同意送她去新疆，在农村出走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果被石鲁知道，他承担不起。淳朴的他经不起石玉再三哀求，最后同意送她到车站。
他们悄悄来到石玉家门前，班爷爷说什么也不进屋。没办法，石玉只好分两次把东西从屋里取出来。
当返回屋里，石珍仍然没有动一下。石玉含着热泪环顾着苦难的家，迈着沉重的脚步迷茫艰难地走了出去。
在晒场将东西分别放到独脚木轮车的两边。班爷爷让石玉坐在车中间的横挡上推她走，石玉坚决不同意。班爷爷真是个好人！
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快要离开村子时，石玉觉得难受万分，恋恋不舍地往前走着。
尽管这里很穷，却有她的亲人，她舍不得离开这里，不住地回着头。
夜幕中的树或草的影子，一次次让她产生错觉而停下，以为是石鲁和石珍在后面追来。这时候的她，竟然希望他们能来追她回去！
班爷爷看出了石玉的心事，劝她别走了，石玉觉得已经出来，就没必要再回去了。
春夜的田野，让人感到一丝凉意。在微暗的星光下，麦浪似微波起伏，麦地里昆虫、青蛙的鸣叫声，偶尔传来狗的吠声，石玉感到心境好了许多。看着地里的夜景，想着前面的路是怎样的呢？管它呢，走到哪是哪吧！
一路上他俩很少说话，黎明时来到了平原县火车站。
班爷爷把东西卸下说：“玉呀，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好，在外面难啊，还是家里好，好歹还有乡亲父老帮衬着。我再把你带回去吧？”
石玉淡淡地笑着说：“算了，到了这里就不回去了。本来就是要出来的，为什么又要回去呢？你回去吧，我给你买馒头吃。”
班爷爷马上拽住她，含着泪水说：“孩子，你不要给我买馒头了。我不饿，我穷没钱给你，你自己一路小心。我回去后也不敢对你爸说的。你到了新疆就给家里稍个信，免得大人惦记。”
石玉凄苦地对着这位年轻的爷爷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对他满怀感激之情和他告别。她想，如果能找到一个能吃得饱的地方，一定把他也带出去。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是她和班爷爷最后的离别。在她走后，这个身强力壮力大无比的汉子，还是禁不住饥饿，又没老人给他出主意。还没等到石玉帮他走出去就饿死了。）
班爷爷推着独轮车走后，石玉静下心，才想起身无分文，怎么去新疆？
曾听人说上哪没钱就爬火车。她提着包裹皮箱怎么爬？这些东西倒成了负担。不如卖了还能作路费。
从没卖过东西，多难为情啊！到这时她才想起石珍平时在集市大声地叫卖也要胆量呢！到了这时她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又不是做坏事，怕什么！想到这里，心里稍好受些。
她提着东西来到车站外面，在一块平地上把床单铺上，再把皮箱里所有的衣服，雨鞋，蚊帐，统统倒在床单上，就连那喜爱的，其实不值几个钱的一些玩物，也放到了上面。
围上来很多人，他们不解地问：“你要干吗？”
“卖啊！”
“这都是旧的呢！”
“如果想买就买吧，便宜点。”
一个警察来了不让卖。
石玉：“找母亲没路费怎么去？卖完就走了，我不是做生意的。”
警察没再说什么，也跟着大家围着看起来。
大约一小时左右就卖得差不多了，只要别人买，说的价她觉得还可以，旁边再有人加点价，就卖给了后面的人，所以卖的时间大大出乎预料相当顺利。
当剩下几件很旧的内衣内裤和一床被子时，虽然也有人要买，她把它留了下来，到哪也得睡觉换洗呀！
东西卖完只有几十元。
她背上包裹提着空空的皮箱四处张望起来。这时还希望能看到家人会在周围看她或让她回去，直到确定没人来，才定下心来。
走进车站，在火车线路图上确定着前往新疆去的站点。郑州是大站，到新疆必须在那里转车，她买了张到郑州的车票。
登上了西去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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