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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日后,邵武又传回捷报,郑家步卒在郑森的带领下,斩首三卫军残部万余,其中自张石头以下军将十余首级不日将递送到安平,且沿途示众。当军报到手以后,一向疑虑重重的郑芝龙也不禁放心了心中时时刻刻悬着的一颗大石。
他所担心者,无非是遭到三卫军步卒的打击报复,而今三卫军深入福建的精锐悉数被斩首传檄,那么对远在杭州的李信或多或少也会变成一种严厉的警告,告诉他们随便深入福建分他人肥肉的行为,会遭到无情的打击和报复。
不过,郑森还是拒绝返回安平,称三卫军一次失败后一定不会甘心,必然还会继续派兵前往福建进行报复,所以他也十分有必要继续留在邵武,整军经武,严阵以待。同时,郑森还向郑芝龙请示,必要时刻,可允许他深入江西境内或者浙江境内,深入击敌。
但是郑芝龙在全盘考量之后,还是觉得不应该大张旗鼓的与南京方面撕破脸皮,毕竟现在的郑家还没到羽翼完全丰满,可以独立单干的时候。在这种想法的指导下,郑芝龙很快就发布文告,称三卫军残部与淮王军残部在建宁与泰宁之间鏖战,两败俱伤,所部大多数人都在此役中死于非命。
这份军报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不明就里,但郑家一系人马上下皆知,这是一次郑家步卒不折不扣的一次大捷,因此上下群情亢奋,都为这次难以想象的胜利欢呼雀跃,毕竟李信和他的三卫军在北方名声在外,而今一战竟在大公子手下全军覆没,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这时,郑芝龙也一改往日的谨慎保守,立即行文南京痛诉李信以及三卫军劫掠北上商船,致使东南海域人心惶惶,大有再次失控,海盗肆虐的危险。他这份控诉既是威胁南京各路官员,同时也是向李信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只要李信不承诺,停止扣押商船,郑芝龙就会派出郑家水师肃清东南沿海的一切反对者。郑芝龙其实还是抱有侥幸之心,只要李信顾忌福建三卫军的惨败,以及郑家水师的实力,稍稍有所收敛,也是他郑家的一次胜利。
在短时间内不与李信以及他所掌控的南京进行正面冲突,这才是一条比较稳妥的扩张之路。这其间,郑家要抓紧整合福建内部的各方派系,同时以李信驱虎吞狼的招数,控制广西、广东等地,由此便可打下他郑家割据东南的基础。
只要时机成熟,到那时就算明朝京师与江南的交通恢复了,别人要想动他郑家分毫,不付出血的代价也是休想。
这时,有家丁来报。
“大帅,四老爷求见!”
这个四老爷指的自然是郑芝龙四弟郑鸿魁,听到这个名字,郑芝龙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他知道,郑鸿魁每此来求见自己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每次自己都出于大局考虑,安抚他的情绪,有求必见。但今日,郑芝龙实在不愿意看他那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谄媚嘴脸,于是便冷着脸,让那家丁回复郑鸿魁。
“告诉他,今日老夫身体不爽,让他稍后再来求见吧!”
郑芝龙特地给出了一个稍后这种比较模糊的词语,他之所以不给出具体的时间,就是在向郑鸿魁发出一种暗示,自己今后都不想在见他了。
家丁得令后恭谨的退了出去,片刻之后便听到外面隐隐有高亢又愤怒的声音在与那家丁争辩着:“狗杀才,你凭什么当着老子,老子要见自己大兄也由你批准吗?”
不过,郑鸿魁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很显然家丁并没有买他的帐,不受他的威胁。这些人都是追随郑芝龙出生入死的螟蛉义子,心中除了郑芝龙以外,更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郑芝龙的长子郑森这种默许的继承人,这些家丁都不会曲意阿从,更何况一个失势的四弟呢?
又过了一会,外面显然没了动静。
郑鸿魁在大兄府邸吃了闭门羹,在回去的马背上似乎并没有多少沮丧愤恨之情,相反还隐隐有些兴奋。
到了家中之后,郑鸿魁立即将两个儿子招了回来,并询问这几日水师中的动态,究竟是偃旗息鼓不再提出征之事,还是明松暗紧,随时准备扬帆。
郑采、郑联两兄弟在郑家水师中并没有受到其父郑鸿魁的牵连,仍旧于水师中身兼要职。这除了郑芝龙的特意安排之外,也归功于郑鸿魁的未雨绸缪,历次大战他从不带着自己的这两个人一同出海,甚至都不让这两个儿子在他麾下听令。这也是为什么郑鸿魁一干部下广受牵连的同时,他的两个儿子却相安无事的另一则原因。
这时,郑联面色有些愤愤然。
“父亲大人,儿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大伯父忌惮您,岂会再给我们兄弟出战立功的机会?”
郑鸿魁听后哈哈一笑,又转脸看向一直少言寡语的政采,这个儿子向来有勇有谋,深得郑鸿魁欢心。
却见正才从容答道:“以儿子所见,大伯父现在虽然有意限制父亲大人,却并无打压我兄弟二人的意思,相反,儿子还觉得大伯父在诸多方面甚至有意提拔,只是,只是做的不甚明显而已。”
郑鸿魁点点头,自己这个儿子总是能洞悉事实的本质。
“你说的不错,我这位大兄哪里都好,就一点是他最大的缺点,也可以说是弱点。那就是太看重所谓的家族了。”
郑芝龙维系家族和睦,向来使用温和的制衡之术,这一点郑鸿魁早就洞悉分明。所以,他才敢在杭州丢了自己所有的战船后并且做了俘虏后,仍感返回福建。他就食算准了郑芝龙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要了自己的性命,与之相反,在他底线被触及之前,甚至还会百般回护自己的性命。
所以,郑芝龙选择了一个看似四平八稳实际上却是后患无情的法子。限制郑鸿魁其人,却对郑鸿魁的两个儿子,郑采以及郑联大加提拔。
“儿子所见所闻,据说大伯父有意攻略广东,将两广也纳入郑家势力范围,以此作为与南京方面抗衡的资本。所以,以儿子推测,其实大伯父并不像与南京的李信在近期有大规模的海战冲突。”
闻言之后,郑鸿魁忍不住真真冷笑,转而又望向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郑联,你怎么看?”
郑联被郑鸿魁问的一怔,继而又回答道:“郑联听父亲和大兄马首是瞻。”
相比多智的郑采,郑联的想法就比较少,他只要有仗打,可以李公,可以升官就心满意足了。但他并不傻,知道自己的立身根本是什么,所以唯父亲与大兄马首是瞻,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郑采发现郑鸿魁的脸上似乎大有不以为然之色,心中忽然一动,忙问道:“父亲大人,难道您认为大伯父攻略广东的计划会失败?”
久久,郑鸿魁才摇摇头。
“攻略广东的计划没错,可他错就错在不该与李信为敌!只怕,他未必会从容如愿的。”
“这怎么可能,父亲大人您也太高看那个李信了,看看邵武一日两次的捷报,史可法和那个张石头不是都被大公子打的全军覆没了吗?看来他和鞑子的战绩也没准是吹嘘出来的,到了咱们郑家步卒的刀下就现了原型,只要他敢再来,这就食前车之鉴啊。”
郑联很显然不赞同父亲涨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的说辞,一连串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郑鸿魁不与之争辩,只是狠狠的怒斥了一句:“不成器的东西,凡是多跟你大兄学学,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咱们郑家早就割据东南半壁了。”
郑联被父亲骂了以后尽管心有不服,但也不再公然顶撞郑鸿魁。反而是一向不甚主动发表看法的郑采说话了。
“二弟,父亲说的没错,你认为大公子的捷报,会十成十的准确吗?”
“怎的,他还敢谎报战功不成?”
郑联被大兄的说法吓了一跳,他从未有过这等想法,而今被正才猛然发问之后,竟然也隐隐觉察出,自己的父亲和大兄似乎对大公子的捷报,并不完全相信。
“那,那斩首史可法部两万余级,可不是假的吧。”
史可法部被淮王叛军“斩杀”的两万多俘虏,郑芝龙是派人飞马去查看过的,堆积如山,盈野累累,好不残酷,这些是决然做不得假的。
郑家父子自然猜得出来,所谓淮王叛军斩杀史可法部俘虏,然后淮王叛军又被缴械的戏码,不过是郑森一手导演的,这样既避开了杀降的名声,又将所有的罪名栽赃到淮王头上。最后一箭三雕的是,还借此一举铲除了淮王所部叛军,更加向外界昭示,郑家并没有与淮王勾结,打击南京方面追击的两股官军。
要怪,只能怪三卫军与史可法部无能,被淮王叛军打了个屁滚尿流,郑家的人马实则是在为他们报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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