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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郭文堂听说鬼子兵把赵江捅成了重伤，这回他又有了指责我父亲的话柄，说我父亲为了迎合日本人竟然让龟本在村里瞎胡闹。一时间，村西头就成了议论我父亲的场地，不论白天晚上，街头巷尾都听见骂我父亲的声音。当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父亲很快就知道了，但他听在双耳，却没有任何怨恨的意思。
俗话说，人言可畏。我二叔不干，非要找郭文堂理论，被我父亲拦住。于是他又埋怨我奶奶，就不该逼着我父亲当这个保长。
2：第三天的早上，侯二鬼子真就领着几个伪军来找我父亲。来的有皇协军大队长董占彪，一班班长廖三。侯二鬼子一见我父亲就问村公所腾的咋样？
我父亲还没有说话，黑子突然“汪汪”着从院里窜了出来扑向侯二鬼子那帮人。
侯二鬼子和董占彪猛地看见一条狗狂叫着冲他们扑过来，吓得撒腿就跑。我二叔隔着门缝就笑。
我父亲也想笑，但当着侯二鬼子董占彪的面他没笑出来，他喊了一声，急忙把黑子叫回来。
黑子乖乖地返回来，冲着我父亲摇着尾巴，那意思，主人，你咋不让我咬他们这些坏蛋？
董占彪回来气冲冲地说：“张保长，你敢放狗咬我们，是不是想让我到龟本面前告你一状？告诉你，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父亲似笑非笑地说：“董大队长，你别跟俺耍横，你不知道这狗眼看人低？”
“你，”董占彪明知道我父亲这是在变着口气骂他，但我父亲没惹他他只能无奈地瞪瞪眼，又看看蹲在门口的黑子，随我父亲去了村公所。
村公所也没啥收拾的，除了一个空院子就是三间房，在就是屋里摆放的一些早已发黄的旧家具和一个大土炕。
侯二鬼子命令伪军把带来的大牌子在村公所门口挂上，然后看了看牌子，显得很满意。
董占彪在门前点了一挂鞭。一阵忙乎之后，侯二鬼子有跟我父亲交代了几句，便跟董占彪回了孟庄，就留下廖三和几个伪军。
“大日本皇军驻沁河村粮食收购站”牌子一挂上，马上就有不少乡亲知道。这消息伴着炊烟飘进每家每户的灶台上，有人就骂上了：“小鬼子这是不让咱活了。”
女人们不嫌累，“颠颠”跑到我家打听情况。
我父亲说：“皇军想在咱们村收粮食呗，好吃饱了打咱们中国人。”
村里乱哄哄，说啥的都有。
3：廖三原以为一点炮仗村民就会一窝蜂地来卖粮，他这个粮站站长喝着茶水就能坐享其成。然而，出乎廖三的预料，一连五六天没见一个人来卖粮，更没人来打听。
廖三守着空荡荡的村公所，一粒粮食也没有收到，心里就开始发慌。这天，他大喊一声：“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看你们一个个像缺了大烟似得，叫我看着心烦。这样，老顾，你带上他们几个人到大街上给我吆喝去，声音越大越好，只要能把卖粮户给我吆喝来就行。”
老顾无精打采地拿起铜锣，带上三个人就到了街上吆喝起来：“沁河村的村民们，大日本皇军收粮啦，有卖粮的就赶快到村公所卖粮，皇军高价收购粮食，快出来卖呀。。。。。。”
一开始三个人喊声还挺大，没过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三个人喊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喊哑了。
三个人这么一喊，消息不胫而走，不知道的也知道了，但大多数都只是出来看看，“呸！”吐口吐沫，然后又关上了街门。
老顾和几个伪军也看见了，其中一个伪军骂着说：“他娘的，你说小鬼子来中国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受这份洋罪干啥？还不如早点儿滚蛋。”
老顾停下敲铜锣看了看周围说：“哎，你小子别这么说，小鬼子要是不来你能有这份差事，白花花的大洋能发给你？”
另一个说：“老顾，你说咱们在大街上喊了这么半天咋也没见一个人出来卖粮。。。”
“少他娘的废话！”老顾踹了说话的伪军一脚，骂道：“你管这些干啥？这该是你管的事儿？给老子大点儿声喊。”
伪军们从村东喊到村西，又从村西头儿喊道村东头儿，就是不见有人出来说一声：俺要卖粮。本来刚才大街上还能看见几个人，可他们一见伪军们来了，转身就回了家。
我父亲也听到了喊声，扒着门缝往外瞅，平时大街上总是有人聊天说话，这会儿大街上却空无一人。我父亲心里高兴，就跟我母亲说：“乐他娘，听着没？”
我母亲不知我父亲问话啥意思，就问：“啥？”
“你没听大街上的动静，光听伪军们瞎喊叫，没人卖，哈哈哈。”我父亲乐着说。
我母亲一边干活一边说：“没人卖就对啦，让伪军们喊去吧，喊哑了嗓子才好呢！”
老顾一看喊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卖粮，就垂头丧气地回了村公所，一进门被廖三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也别说，老顾也没白喊，晚上就有人趁着夜色偷偷来村公所卖粮。卖粮的是几户胆小的人家，他们害怕日本人再祸害他们，就扛着几袋子玉米来了。
廖三不想要，说，龟本没让他收这个。几户村民扛起粮袋子就要走。
廖三一看待了好几天才等来的粮食就这样让他们背回去，万一后边连玉米也没人卖可怎么办？他想了片刻，就说：“行行行，我做主了，就这么地吧，玉米就玉米，好歹也比一粒粮食收不到好。”就这么，过称，算账，廖三给他们的是日战区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发行的“联银券”，并且还是低价。
卖粮的乡亲一看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白花花的大洋，而是从来没见过的洋票子，扛起粮袋子又要走。
廖三急了，“他娘的，这票子怎么啦？告诉你们，这是皇军发行的新票子，到了城里一样花！”
卖粮的乡亲看着银联票还是执意要把粮食抗走，廖三一拍桌子，“今天谁他娘的敢把粮食抗走，老子马上杀他全家！”
几个人望着廖三这个‘二鬼子’跟日本人一样凶，吓得也不敢再说啥，只好把票子揣进兜里，相互埋怨着回了家。
第二天，我父亲到村公所想看个究竟，当他迈步进了村公所一看有人卖粮，地上放着足有一千多斤。
后来我父亲发现了秘密。卖粮的几户没两天家里就有了变化——他们的孩子都添置了新衣裳，孩子在街上端着碗吃饭碗里还有肉。对于平时很小气的几乎卖粮人家来说，一个大洋攥出水来都舍不得花，咋突然穿新衣，吃肉饭，这不能不引起我父亲对他们的怀疑。
我二叔知道了，就在街上变着法地骂。正骂着，老寇家的小儿子跑出来看热闹被我二叔看见，他一把拉住小孩儿：“来，小子，叫叔叔看看，你这衣服真好看。哪来的？”
“俺娘给买的。”小孩儿眨巴着小眼儿趾高气扬地说。
“不对吧？”我二叔眯缝着眼儿说：“是不是跟你娘不赖的那个野汉子给你买的吧？”
小孩一听我二在说他娘不好，就撇着小嘴儿不高兴地说：“你骂俺娘，俺告俺娘，俺告俺娘。”说着就回了家。不一会儿，老寇从门缝露出一张脸，见我二叔还在街上，脸一红，又关上了街门。
秀梅过来了，她见我二叔一脸难看，就问原因。我二叔就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秀梅也急了。她的脾气跟我二叔一样，直肠子，不怕得罪人，她说：“俺去找他们。。。”
“回来，”我二叔一把把她拉过来，“这儿没你的事儿，快回去。”
秀梅骂骂咧咧回家了。
我父亲一想这不行啊，时间长了乡亲们顶不住诱惑肯定还有人卖粮，那样不是在暗中支持龟本收粮吗？得想个办法把廖三他们整走！于是，他就问我二叔有没有啥办法把姓廖三撵走？
我二叔一看我父亲今天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训他，今儿个还主动找他商量事儿，他心里自然高兴。于是就说：“大哥，这事儿交给俺，你甭管啦。”
4：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亮，廖三就敲响了我家大门，见面就说：“张保长，你赶快派辆车把粮食给我送到孟庄据点。”
我父亲明知道这里边有故事，但还的装作纳闷儿的样子，问：“廖班长，咋啦？这刚来几天粮食就收够啦？”
廖三苦笑一声：“嗨，别提了张保长，这粮食啊实在是不能再收了。。。”
“到底咋啦？”我父亲没等廖三说完就问：“出事儿啦？”
“可不”，于是，廖三心有余悸地就把昨天晚上村公所发生的惊心一幕说了一遍。最后连连说：“不敢啦不敢啦，再干小命儿就没了。”
5：究竟咋回事？原来，昨天晚上我父亲让我二叔想办法撵走这帮伪军，我二叔心计多，眼珠一转就是一个点子，他就在深夜三更天的时候悄悄跃上村公所房顶。我二叔武功好，双脚扣住阴阳瓦，来了个金钩倒挂，头朝下，面朝窗口，先用手指蘸了点儿唾沫轻轻把窗户纸捅了个大窟窿，面目狰狞，长长的舌头映住他那黑黑的四方脸，一张吓人的面孔就伸进窗口。他把声调儿变成难不难女不女的腔调儿，猛地说道：“呆，胆大的二鬼子，尔等竟敢在此占据俺的地盘，拿命来！”说着，把窗棂敲得“咚咚“直响。
刚刚打完牌躺下的几个伪军还没睡着，忽听脚后窗口有人说话，并且动静吓人，不由得都往窗口上张望，一看，“我的娘啊。”只见一个鬼脸青面獠牙，声音嘶哑，张着血盆大口，舌头在唇外耷拉着，在冲着他们发怒。
“班长，你快看。”一个伪军吓得毛骨悚然，赶紧躲到廖三身后，指着窗口结结巴巴地说：“鬼鬼鬼，鬼。”
廖三顺着伪军手指的方向一看，“妈呀”一声也吓得大惊失色。廖三盯着窗口顿感汗毛都立起来，脊梁骨直冒凉风，“你你你，你是屈死鬼？还是吊死鬼？”
我二叔哈哈笑着回答：“俺是屈死鬼，是你们帮着日本鬼子逼着俺上了吊，今天俺要鬼吹灯拔蜡，让你们灯灭人灭。。。”我二叔正说着，突然一阵风从窗口刮进屋里，吹得桌上的煤油灯忽忽闪闪就想灭。我二叔没想到这阵风给他帮了大忙，他心里大喜。
廖三两腿直打颤，“哗——”尿了一裤子，“咕咚”一声跪地作揖连连求饶，“鬼爷爷饶命，鬼爷爷饶命，我们可没干啥坏事啊，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几个伪军见廖三趴到地上直叩头，也马上趴到地上，嘴不停地说：“鬼爷爷饶命，鬼爷爷饶命。。。。。。”
我二叔扒着窗口看着几个伪军吓得体如筛糠，站都站不起来，可乐坏了他，但他又一想，算啦，他们跟自己没啥仇恨，到此为止吧。于是就说：“今天俺饶了你们，明天俺还回来，如果看见你们还没走就要你们的小命儿。”话音一落，鬼脸“唰——”没了。
几个伪军一看鬼脸儿没了，这才一个个爬起来擦着脸上的冷汗说：“班长，咱们快走吧，再在这待下去咱们都他娘的小命儿没了，你没听说，他明晚他还回来。”
廖三反过劲来，定定神，壮着胆子说：“他娘的，看你们一个个熊样，再害怕也得坚持到天亮。”
吓唬完了廖三，我二叔刚一离开村公所后墙就碰到了宋老师。村公所不远处就是小学校，他这两天闹肚子，正好出来解手，碰上了我二叔。宋老师听我二叔说他戏弄了廖三，高兴的一拍我二叔的肩头：“好，好，就应该这样！看他明天什么表现？”
就这样，几个伪军谁也不敢再睡了，一个个大眼儿瞪小眼儿一直硬熬到天亮。
我父亲知道这是我二叔使得“驱鬼法”，这也正是想要的结果。
我二叔听说廖三来找我父亲，就在自己屋里听，一边听一边心说：赶快滚蛋吧！
就这样，我父亲套上一辆马车，把村公所的一千多斤玉米装上车，哼着小曲去了孟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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