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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此,我二叔在心里就记住了候翻译这个人,只要他一想起候翻译就骂他“候二鬼子”。乡亲们也记住了“候二鬼子”这个骂名。
沁河村的人谁也没想到,他们刚消停了几天,龟本这天亲自带着人马来了沁河村。这回不是杀气腾腾地找江八路,也不是大车小辆地来征棉花,而是来跟沁河村乡亲搞联欢。
乡亲们一听真是稀罕事,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日本人跟中国老百姓搞联欢,龟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啥药村民们都等着看热闹。
几天前,木村侯二鬼子董占彪醉醺醺地被拉回去,只征了两千多斤棉花回到孟庄,一进门就让龟本大跌眼镜,一整天的时间就搞到这么一点儿棉花,让龟本不得不勃然大怒,把他仨骂的狗血喷头。
龟本问侯二鬼为什么征不到棉花?候二鬼子添油加醋地把征棉的难度说的困难重重。木村也跟着两个人把征棉花说的难度极大。
初次开展这项工作龟本心里也没底,当他听了木村,候二鬼子的说辞也犯起了难。因为有了上次烧杀沁河村事件,他不敢再为征棉花而再大开杀戒而引起铁路西老百姓的愤怒,更何况这项工作干刚刚开展,他今后还要靠这一带的老百姓给他弄粮食弄棉花,甚至实现在沁河村打造大日本皇军军食基地目标,就更需要老百姓的配合。
董占彪似乎会相面,他看出了龟本在想啥。以董占彪的说法要想征服中国人就必须先征服中国人的心,这种征服不是靠枪炮所能办到的,而是要用笼络人心之术去征服他们。
听了董占彪发自灵魂深处的肺腑之言,龟本也开始细细琢磨,怎样亲近才能笼住老百姓的心,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他坐在椅子上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比董占彪更好的谋略,于是索性就问候二鬼子,木村董占彪的想法是否可行?
侯二鬼子说:“董大队长说的没错,中国有句话,叫得民心者得天下,对付中国的老百姓只要把他们糊弄高兴了,还怕他们不听你的话,还怕没有棉花,粮食?”
龟本虽不是中国通,但他听明白了侯二鬼子的话义,要想把我父亲和那些保长牢牢控制在手里,让他服服帖帖为自己办事就必须先得民心,后得天下,如此方能实现天皇陛下实施的“以华制华”战争策略。
龟本终于想通了,经过一番准备,这天,几辆挂着太阳旗的摩托车便来到了沁河村戏台前,“吱——”停下来,龟本全身戎装非常扎眼地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侯二鬼子和木村。
紧接着十多个穿着花花绿绿合服的日本女人从车上下来,迈着小碎步,含着胸,头发还是唐代的发型,卷卷着,插着发钎,后边三十个荷枪实弹的日伪军分立左右。
侯二鬼子像一条哈巴狗,一改往日蛮横之态,笑着来到我父亲面前:“张保长,几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刚才,龟本的汽车开到戏台前戛然而止,我父亲已经得到了信儿,他从家里出来看见龟本不由得大吃一惊,心说:龟本这亲自出马带着这些日本妇女要干啥?
侯二鬼子主动跟我父亲打招呼,并且说话很客气,他半笑不笑地先以礼相换:“托龟本大佐和侯翻译的福,一起安好,安好,”他说着突然一转话锋:“不知龟本太君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啊,张保长,是这样,为了日中亲善,龟本太君今天带着大队人马来跟沁河村父老乡亲搞联欢,让日中亲善在沁河村生根开花,让老百姓知道大日本皇军是亲善友好的。”
我父亲虽然明白候二鬼子说的日中亲善之类的话,但他不明白“联欢”啥意思,于是,就问:“啥叫联欢?”
侯二鬼子说:“就是你们的村民和大日本皇军,或者跟那些舞妓们一起唱歌跳舞,交流感情,互通友谊,龟本太君今天还要讲话,这样,你马上组织村民集合,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父亲听侯二鬼子“嘚啵”了半天,唾沫星子乱飞,但他并没有马上动地方,而是用眼瞅了瞅龟本,龟本笑容可掬冲他点点头。他又瞅瞅那些穿着和服的妖艳女人,见他们个个抹着红脸蛋儿,瞄着眉,露着白白的胸脯,站成一排等着上台表演。龟本皮笑肉不笑地说,“张保长,希望你大大的配合,大大高兴。”
“对”,董占彪赶紧附和着说:“你们应该高兴,这是你们村的荣耀。”
我父亲从龟本的脸上能猜得出,龟本今天兴师动众来沁河村搞联欢一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2:这时,侯二鬼子命令董占彪的伪军把提前写好的各色彩色标语,往临街的墙上到处张贴。
标语有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再看内容,什么“日中亲善”,“建立王道乐土”,“建立大东亚新秩序”等等,本来新建造的房屋墙壁挺干净的,让鬼子兵这么一贴别提有多恶心。
听说龟本来搞联欢,好奇的村民就都仗着胆子从家里出来,凑在一起像看动物展览似得看着那些忙乎的日伪军。虽然他们有很多人并不认识标语上写的是啥,但他们看了那些标语就像看到了龟本肮脏的心肝肺和军国主义的狼子野心,又像吃了苍蝇——膈应的想吐痰。
街上欢跑的狗们似乎也不欢迎龟本,它们见日伪军胡乱地“唰唰“这贴一张,”“唰唰”又那儿贴一张,吓得它们惊叫着冲日伪军“汪汪”直叫,也似乎在骂他们。
我二叔身后跟着黑子,它叫得声音更大。
马大牙好奇地站在一张刚刚贴上的标语前装模作样地念到:“日中‘见’善”,刚一出口就引得周围一片大笑。由于“亲善”的“親”字是个繁体字,他也不认识几个字,就把“亲”念成了“見”,所以,才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二叔瞅见马大牙冒充文化人得意洋洋地念标语,一共四个字就念错一个,抬脚就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他奶奶的‘见’善呢,”说着,用手指了指那些日伪军,“你见他们那个发善啦?”
马大牙不服气,一甩脸:“他们发不发善俺俺管不着,反正这个字就念“见”嘛,咋啦,俺念的不对?”
“就是不对!”包子笑着说:“马大牙,就你那点儿墨水还念呢,你呀,赶快钻你娘肚子里再回回炉就知道念的对不对啦。”
马猴儿在一旁翻瞪了我二叔,包子一眼,那意思,啥玩意儿,没大没小,净跟俺叔瞎闹。
龟本看着叽叽喳喳的乡亲们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心里大为不悦,只不过他有自己的目的而没有露出他凶残的面目而已。
我父亲不想跟龟本在表面硬着干,他只能装着积极配合的样子满脸堆笑,跑前跑后找人把联欢标语悬挂在戏台之上,又给龟本找桌椅板凳,安排联欢事宜。
戏台就在大榕树东边,日本鬼子没来之前,沁河村每年过春节和六月十九庙会都要在这个戏台上演几天大戏。
“日中友谊联欢会”几个大字像灵幡一样高挂在戏台正中之上。龟本在台下抬头看了看横幅,得意地冲木村,侯二鬼子笑笑。
我二叔见我父亲像得了龟本多大好处,台上台下忙的不亦乐乎,心里就不高兴,转身对身边的包子,马猴儿说:“走,咱不看,干牌去。”
秀梅瞪了我二叔一眼,那意思现在时候你还有心思干牌?俺不给你开门!
马猴儿,包子一看秀梅那表情,一缩脖子急忙用目光拦住了我二叔。
一切安排就绪开场了。我父亲站在台上开始向台下讲话:“乡亲们,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今天龟本大佐来咱们村没有别的意思,啥意思呢,就是来跟咱们一起联欢,”我父亲说着,用手一指旁边的日本女人,“你们看,龟本太君百忙之中还带来了日本娘们。。。”
“哗——”台下一片笑声。
我父亲还没说完,见大家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了口误,把日本舞妓说成了“日本娘们”,引起台下一片哄堂大笑。他见到台下笑,自己没敢笑,急忙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改口说道:“不,是日本美女来给咱们表演节目,谁有兴趣还可以上台跟美女们唱歌跳舞。下面就由龟本太君给咱们讲话,大家欢迎。”
拍掌的只有我父亲,木村,侯二鬼子,董占彪,除了他们四人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没有一个人拍掌。相反,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却让龟本看的心里发毛。
龟本走到台前,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沁河村的村民们,你们,呦嘻呦嘻,我代表大日本皇军对去年发生在沁河村的不愉快之事表示遗憾,对此,大日本皇军会给予你们补偿的。另外,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联欢以后你们村就成为我们的粮食棉花征购基地,在为我们大日本帝国在中国建立王道乐土,提供物资供应的同时,你们也可以大大地发财。。。”
“放你娘的狗臭屁”不知哪个胆大鬼小声骂了一句。
“呸!他奶奶的小鬼子,想得美,杀了俺们的人,烧了俺们的房子,还想要粮食棉花,做黄粱美梦去吧!”
“建立王道乐土,你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对,别相信他们,他们这是别有用心。”
“建个球!”我二叔冲着台上高声说了这么一句。
。。。。。。
我父亲站在龟本身边一看台下乱哄哄,顿时就有点儿发毛,他赶紧跟侯二鬼子说叫俺再说两句,压压场子。”
侯二鬼子转身跟龟本翻译了我父亲的话,龟本“呦嘻”一声,挥手示意我父亲讲话。
我父亲再次来到台前,冲着台下高声说道:“乡亲们,大家不要乱,龟本太君今天来咱们村搞联欢是真心的,也是有诚意的,龟本大佐以后要在咱们村征粮,征棉,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大家都要积极配合。。。。。。”讲了几句,最后再次强调大家都静下心来好好看节目,不要再乱。我父亲说话还真顶用,他一说,台下立刻鸦雀无声,吐痰的没有了动静,骂声没有了,我父亲又让龟本讲话。
龟本一看台下个个目光炯炯,仿佛要把他吃了一样。龟本也不傻,看台下的气氛不对劲儿,就把手摆了摆,那意思不讲了,开始吧。
候二鬼子要讲话,突然台下扔了一个小石子儿,正好打在候二鬼子的脑门儿上,只听候二鬼子“哎呦”一声,摸着脑门儿瞪起猴儿眼冲着台下大声质问:“谁扔我?”
台下没人吭声,只有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笑声。
候二鬼子本想发怒,可一看龟本脸色便不敢再说话,灰溜溜地又坐回到座位上露出一脸的尴尬。
刚才扔小石子儿的是我二叔,他一看候二鬼子在台上吆五喝六,一会儿“哇哩哇啦”说日本话,一会儿“叭叭叭”又说中国话,气得我二叔顺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儿,拇指和食指一弹,小石子儿带着仇恨的力量就飞向了候二鬼子。
这时,台上的西洋留声机放起了日本舞曲,紧接着,那些日本舞女便从“出将”门出场了,扭动着腰肢跳起了软绵绵的日本舞。
乡亲们从来没见过一块铁皮卷成的大喇叭居然能放出声来,他们感到稀罕。有人就问身边的人:“那是啥玩意儿,还能唱歌呢?”
被问的人摇头回答:“不知道。”
另一个嘴快,就说:“俺见过,那是大喇叭。”
“废话,俺还不知道那是大喇叭,俺是问你,那声音是咋出来的?”
被呲儿了的人瞅了一眼那人,他也无法回答,只好说:“不跟你说了。”
伴着靡靡之音,舞妓们一个个扭动腰肢翩翩起舞,虽然舞妓们冲着台下频频含笑,但脸上的粉状似乎并不能掩饰住她们内心的悲切。华丽妖艳的服饰尽管遮住了他们的肉体,但却遮不住她们内心流露出的屈辱。
人群里,我二叔领着黑子,一只手摸着腰里的王八盒子,站在一个高台上望着龟本,虎视眈眈地运气
马猴儿发现了我二叔表情,赶紧用手拽拽他的的衣角,那意思,别胡来。
秀梅也看出见我二叔不安分的心神,又用目光瞪瞪他。
台上的我父亲始终注意着我二叔,当他发现我二叔在人群里很不安分,就赶忙冲他使眼色,警告他安分点儿。
我二叔哪有心思看这些下流的舞蹈,此刻他想的是咋能祸害龟本一回。当他准备到摩托车边儿溜达时,发现有几个日伪军荷枪实弹站在车旁。
就在这时,赵海的傻弟弟,也就是秀梅的小叔子赵江一蹦一跳不知从那儿跑过来,跑到戏台前,东瞅瞅西看看,见台上有日本舞妓正在尽情表演,用手指着台上的日本舞妓:“诶诶,真好诶,真好诶。。。。。。”
几个鬼子兵一看赵江傻乎乎地看着台上的舞妓指指画画不停地傻笑,就“哇哩哇啦”地冲着他“哈哈”大笑。
马大牙不知从哪个人缝里冒出来,看了几眼台上的东洋景突然来到赵江身边,附在傻小子耳边不知说了几句啥话。马大牙做梦也没想到,傻小子听了他的话突然收敛了笑脸,几步跑过去从一个鬼子兵腰间拔出他的短刀,二话不说,“扑哧”一刀就捅进了那个鬼子兵的胸腔,正笑得前仰后合鬼子兵一咧嘴,随即“啊”就倒在了地上,鲜血“咕嘟咕嘟”往外冒,随后就伸直了腿。
旁边的几个鬼子兵被赵江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几秒之后才反过劲儿来,一个鬼子兵突然把枪端起来,“哇哩哇啦”叫喊着,冲着傻子赵江的小肚子“扑哧”一刺刀。傻子也不知道躲闪,待鬼子兵的刺刀捅进他的小肚子时,他也没叫一声,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倒在了地上。
“不好啦,鬼子杀人啦,鬼子杀人啦。”马大牙一看傻子被鬼子兵捅了一刺刀死在了地上,吓得两腿哆嗦马上喊叫起来。
正在看热闹的乡亲一听有人喊“鬼子杀人啦。”马上“哗”乱作一团,纷纷向喊声望去。
台上的舞妓们听到喊声居高临下往出事地张望,虽然她们听不懂台下喊的啥,但她们随着人们的拥挤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顿时吓得缩成一团,嘎然停止了表演。
我父亲第一个跑向拥挤的人群。侯二鬼子第二个跑向出事地。两个人先后来到出事地朝地上一看,傻子和那个鬼子兵躺在血泊里绝气身亡。
“娘哎,这是咋弄的,咋出人命了。。。。。。我父亲指着地上问着周围的人。这时,再找马大牙早已不见人影。
龟本在台上见人群乱哄哄的顿感情况不妙,当他看到两具死尸时吓得大惊失色。“怎么回事?”龟本瞪着母猪眼儿瞅着围观的人,又看看那个刺死傻子的士兵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刺死傻子的鬼子兵“哇哩哇啦”地跟龟本说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因。
龟本转过身一把揪住我父亲的脖领子,声嘶力竭地说:“张保长,刚才是你的村民先动的手,你的,要负责!”
秀梅透过人群远远看见人群骚动,一问才知道,小叔子赵江被鬼子兵刺死。于是她不顾一切地挤过来,蹲到地上抱起赵江哭喊:“江子,江子。。。。。。”
我父亲一听龟本让他对死人事件负责,马上也来了气,“龟本大佐,相比刚才你也听你们的士兵说了,他是一个傻子,是不会轻易跟你们的士兵找事的,肯定是你们的士兵先惹着他了,他才动的手,再说,傻子也死了,你们还得陪俺们人。”
“八嘎!”木村就是这样,遇事就发怒,他想用“八嘎”压住我父亲。
“大哥,刚才俺亲眼看见的,是他们的士兵先嘲笑傻子,傻子才动的手,”我二叔站在龟本前面无惧色地说:“要说惹事的应该是他们!还要咱负责,负责个球!”
“对,你们应该对俺们负责。”包子也跟着我二叔的声音说。
贾万田更是气愤,挽着袖子把龟本来沁河村搞联欢的目的说的赤裸裸的,弄得龟本怒目圆睁无言以对。
“让他们给咱们个说法!”这是宋老师的声音。
“干什么?干什么?”侯二鬼子突然又露出凶光,瞪着猴眼儿,手里握着“王八盒子”瞅瞅这个,看看那个,随时准备开枪。
“他妈的,谁要是作乱,我就枪毙他!”董占彪也掏出了枪,在手里举着,盯着周围每一个人。
木村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他看出乡亲们一双双愤怒的眼神要喷出火蛇,感觉事态不妙,便来到龟本耳边嘀咕了几句。
龟本看看董占彪,侯二鬼子,那意思,都是你们两个出的“好主意”,你们等着,咱们回去再算账!
忙前忙后想在龟本面前彰显自己的侯二鬼子董占彪,原以为今天联欢会圆满结束后会会受到龟本的大加赞赏,不成想却节外生枝,演砸了这场戏。
龟本瞅着愤怒的乡亲,又看了看我父亲,只好把手一挥说:“开路,开路。”
临走,侯二鬼子跟我父亲命令似得说:“张保长,三天之内,把你们的村公所腾出来,我们要在这里设点收购粮食。”
我父亲望着侯二鬼子的身影,恨恨地啐了一口,骂道:“狗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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