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熠不知道所谓“法兰西疯子”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人物,听莫钟书说什么“金矿并不属于自己……不应占有”,便当他心里认为那些金矿应该是属于那个法兰西疯子的。在建兴帝心里,莫钟书这个人除了聪明和糊涂之外还有些呆气,认定了那疯子才是金矿之主,自己就不敢去占,却又怂恿别人去偷。建兴帝是不怕做强盗小偷的,这时候倒想到了一个很好玩的恶作剧,等他把那些金子都弄到手,一定要分点赃给莫钟书,看他到时候怎么为自己辩解开脱。
一想到这,建兴帝的兴致更加高昂,笑眯眯地和莫钟书商议怎么开矿。寻找金矿的事情倒容易,莫钟书已经划出范围来了,只要派几个有经验的人过去实地考察,一定能找到。倒是开矿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个问题有些棘手。
建兴帝打算用征兵一般的办法来招募矿工及淘金工人,不过这几年大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也过上了勉强温饱的日子,怕是没有多少人愿意背井离乡出外淘金了。
莫钟书建议道:“陛下何不利用一下大牢里的犯人?尤其是那些犯下杀人抢劫之罪的犯人。”英国人能把囚犯流放到澳洲建立殖民地作威作福,莫钟书便有样学样。他对殖民统治没兴趣,不过自从想起那些排华惨案,就不自觉地跟欧洲鬼子耗上了,那些白人喜欢欺负良善软弱的华人,他便先弄些凶神恶煞的恶人过去等着。看谁能欺负了谁。
“用囚犯当矿工?”建兴帝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与其把那些犯人关在大牢里白白消耗粮食,还真不如把他们送到澳洲去做苦工。能够杀人抢劫的。多数都是孔武有力之辈,是做矿工的好人选,尤其是这些人只要管饭便可,不用付工钱。而且,到了刑满释放的时候,把手镣脚铐一除,就让他们在澳洲自生自灭。不用担心他们再扰乱大庆的治安。
建兴帝高兴地想,不但囚犯可以利用,还有西北战场上数以万计的战俘也要送过去。西北战事连年不断。每一场战役之后,朝廷都要为杀不杀战俘大伤脑筋,杀掉已经缴械投降的战俘似乎有违天理,但若是放他们归去。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又会再次发起战争。把这些人送到澳洲去,倒是一个两全之策。
建兴帝又细问了路途中可能遇到的问题,莫钟书只就航行方面回答。准备船只调拨人员之类的事情是朝廷的政务,他可不愿意越俎代庖,只建议出海的时间定在明年的秋天,一来吕熠调动船只人员需要时间,二来他也想给李长义多争取点机会,将来两拨人马在澳洲相遇。万一有所冲突,必然要有一方退出。而让步的肯定是处于相对弱势的李长义。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建兴帝把能问的都问过了,便让太监准备午膳,又对莫钟书道:“莫爱卿想来也饿了,朕昨日在西苑射猎,杀了一只熊,今儿正好吃熊掌,爱卿就陪着朕一起用膳吧。”莫钟书推脱不得只好谢恩,心里暗道,伴君如伴虎,跟个大老虎一起吃熊掌,还得担心旁边那锋利的虎爪子会不会伸向自己。
等到宫人摆好膳食,莫钟书看到桌子上的玻璃酒瓶玻璃酒杯,才把心放下来,这些东西都是玻璃工场的产品,怕是吕熠还有事情要交代他。只要吕熠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不过建兴帝只是专心品尝美味,并没多言。莫钟书自然也不会多话找事。膳毕,他就告辞出了宫。
见过了皇帝,莫钟书就可以自由行动了。他早就计划好了,在京城过完年再回松江。趁着这个机会,他要老婆孩子去好好逛逛京城及周边地区的几大名胜,还有京城里的商业圈也应该让女儿多了解一些,儿子要是喜欢京城里的书院也可以送他去感受一下。潘慧言和两个孩子都是难得出远门一次,又是第一次到京城,自是样样都看着新鲜觉得有趣。
不过,他先是带着妻儿去拜访了当年观澜书院的山长齐成章。莫钟书第一次出海的时候,齐成章就重返官场,如今官居礼部尚书。
一晃许多年过去,齐成章和齐夫人都已经老了,齐箫齐笛兄弟俩却还是老模样,智力思维也还停留在五六岁的程度,不过他们还能认出莫钟书来。
莫钟书带着一车玻璃和几个工匠过来,让他们到花园里盖个暖房。齐家的宅院只有陶朱候府的一半大小,花园里的空地也不多,暖房只能弄得很小,不到半天就完工了。剩下的玻璃,便都镶到书房和常用的几个房间去。
齐成章为官清正廉明,从不收受别人的重礼,唯独对莫钟书是个例外。这是他悉心教导了多年的学生,简直就和自己家的儿子差不多了。所以齐成章只站在旁边看着莫钟书指挥工人忙活,齐夫人还感叹为着几颗青菜如此破费太过奢侈。
莫钟书看着这房子,就知道齐成章还是当年那个齐山长,刚直不阿,不贪不贿,要不是他家祖产丰厚,恐怕这个当朝二品大员连这样的房子也住不上。只是这样两袖清风的所谓好官,在帝皇心中的分量未必就能比贪墨的污吏重上多少。陶朱侯府的前主,只不过是个四品官儿,据说他父亲只是直隶的一个小地主,他本人一年的俸禄也不到一千两银子,却能够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置下那么大的宅院。这样的官儿要是没有灰色甚至黑色收入,莫钟书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可是建兴帝却认为他是个很有能力的臣子,还准备给他升官。可惜这位能臣在关键时刻被人告发“结党谋逆”,不但自己身首异处。家产也被罚没,家人全被充作了官奴。
齐成章问过莫钟书在京城的安排之后,就提议手谈一局。当年在书院的时候。齐山长就的杀手锏就是借棋说教,他的棋盘几乎与王夫子那把铜戒尺齐名,以致于有的学子一听到齐山长邀请自己下棋,就不由自主地腿脚直打哆嗦。莫钟书也没少领教。
莫钟书这些年给观澜书院捐款助学,又在松江设立养老院和孤儿院,这些善举让齐成章对这个半途放弃举业从商的学生还算满意,给他的信件里也都洋溢着嘉许和鼓励。所以莫钟书真想不出来自己哪儿又做错了。
老规矩。莫钟书执黑先行。不过,齐成章不再让子,很快就把他逼到一个角落。眼看着大半江山都已沦陷,莫钟书便知道,暴风雨要来临了。
齐成章语重心长,“当年在书院里的时候。老夫没少教你做学问做人的道理。可今天还想再啰嗦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别人留一线生机,也许就是给自己日后留一个机会。”他一边说,一边拿开一颗棋子,整个棋盘就又活了。
莫钟书却听得没头没脑的,不解地望着齐成章。他做的是海贸生意,虽然朝廷不禁海。但因为海上风浪肆虐和海盗出没,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冒险去求这一份财。几乎每一个顺利回来的商人都可以把自己的商品卖出好价钱,因而这个行业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存在同行间的竞争,真的是大家和气生财。莫钟书就想不出来,他何时在哪儿逼迫过谁了?
齐成章叹了口气,道:“谢一鸣求到我这儿来了。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你们都能有所成就。”齐成章也知道,这两个学生从小就闹矛盾,但他还是希望他们能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
莫钟书却是愣了一瞬才想起这个谢一鸣是谁,不禁摇头苦笑。他是个快意恩仇的人,如果要报复谢一鸣,趁他在松江的时候指使几个水手把他揍个半身不遂就够了。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谢一鸣得罪的人并不是他,只等着幸灾乐祸。
谢一鸣的松江通判两年前就已任满,进京述职等候新缺,却一直没有下文。大庆朝的官职一直是僧多粥少,往往是三员共一缺,一个岗位常常有三个以上的官员竞争,候任官员不得不使出八仙过海的本事来。但谢一鸣却不担心这个,吏部右侍郎就是他的岳家亲戚,他人还在松江的时候就已经给安排了个好去处。奇怪的是,就在他的正式任命将要下来的前几天,本应属于他的那个位置忽然就被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背景的人占了去。之后的两年,那位吏部侍郎又为他找了几个好缺,但每次朝廷旨意下来的时候,那些个职位都落到了别人的头上。最后,那位亲戚干脆给他派了个清水衙门,没料到他就连这样的冷板凳也还是坐不上。到这时候,就算个瞎子都能看出是谢一鸣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大人物了,人家这是要把他的前途生生截死。
可是谢一鸣自从早年被那位亲戚开导点拨过后,做官一向谨慎,也懂得讨好上司同僚,除了在松江与当时还未封爵的莫钟书闹了一场,就再没与别的权贵有过正面冲突,便当这些变故都是莫钟书在捣鬼。谢一鸣拉不下面子去向莫钟书求和,于是找到了对莫钟书有教导之恩的齐成章。
齐成章不喜欢谢一鸣的为人,但怎么说他也是观澜书院出来的优秀学子,不忍心他的仕途就此夭折,就答应从中斡旋,正好又听说莫钟书要进京,便准备了这一番谈话。
莫钟书心里暗骂吕熠,这个人除了阴险之外,隐忍功夫也高。莫钟书本来以为,吕熠也许是因为没有遭受实际损失,干脆大度地放过谢一鸣了,他起初还为没看着热闹有些不忿。莫钟书忘记了,所有的帝皇都是一样小肚鸡肠的,吕熠不是不报仇,而是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结果他用这样的方式出手,还让人把功劳记在莫钟书的头上。
莫钟书这才明白,他已经把去澳洲的海图和金矿的地图都画出送来了,为何建兴帝还要召他上京,昨天又是为何要赏自己同桌共膳的隆恩,现在京城里大概没有人不知道他是建兴帝眼里的红人了。他相信,如果明天早上谢一鸣被人发现横尸街头,京城府尹只会以“暴病突亡”的名义让人收尸,而消息灵通的御史就会弹劾陶朱侯骄纵蛮横视朝廷官员如草芥,而建兴帝则会压下这些奏章息事宁人,顶多是象征性地责备他几句。无论如何绝对不会有人说皇帝的半句不是,因为谁都料想不到这是万岁爷的手在翻云搅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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