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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二十三年,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东极国,翠屏山。
慈竹漫山。浓浓的翠色,如海,如锦,如屏。
山径曲折,蜿蜒而行,曲径幽处,一方小筑渐渐显现。
一圈竹篱,寸寸严谨,自有度量,却又不留斧痕,显得洒脱自然,自成风趣;院落中两块花圃,姹紫嫣红,花香缠绵,蜿蜒小径穿梭其间,直通一方竹亭,亭下一方竹几,几只矮凳,竹几上一套精致朱砂茶具,香茗欲沸,杯中幽香不绝,久久不散;花圃之后便是一座竹楼,上下两行,不大,却五脏俱全。
小筑布置得风流,院落门上更手书一行行楷,道是“落花小筑”。
门前一株花树,虽已是中秋,却是一树的繁茂。粉色的花絮随风飘散,翻飞落下,余香悠悠。
花树下,一个黑衣少年,负手而立。
黑色的头巾,系住如墨长发,黑色的纱衣,黑色的腰带,黑色的皮靴,一股肃然而萧索的情愫因之而生。
他就这么负手而立,站在这繁花飞舞的花树下,如星双眸轻合,微微抬首,呼吸沉稳,似乎融入了面前的美妙景色,乃至整个天地,整个,乾坤。
他就这么淡然的站在这里,神游天外而不知所止,时而剑眉微蹙,时而嘴角泛出一丝微笑。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却已透出一股沉稳的气息,眉眼之间,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隐隐浮现,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相思苦痛。
花落如雨,却寂然无声;
花香悠悠,却飘散无痕。
但——
这幽寂的落花声中,竟隐隐一阵金铁齐鸣!
这醉人的花香之中,竟隐隐泛出鲜血的气味!
是幻觉?
黑衣少年剑眉轻皱,并无动作,却已点起身形,径向慈竹林深处奔去!
愈行愈近,械斗之声愈地清晰,血腥气味愈地强烈!
终于看到了械斗双方,黑衣少年无声无息落于地上,竟从从容容隐于一簇距离现场不过十数步的慈竹后,张望了过去。
江湖争斗!
更确切地说,是——江湖追杀!
竟是八个黑衣壮汉,手持长剑,竟在围攻一个薄纱覆面的雪衣少女!而地上,竟已有三个黑衣大汉直挺挺倒于地上,却是早已身死!
细看之下,那黑衣壮汉皆是一身黑色劲装,背负箭囊,左胸系一短剑,左手持剑鞘,右手持长剑,虽是人数繁杂,却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再定睛看那雪衣少女,黑衣少年不由得心头一紧!那身段形体,虽已过去五年之久,但黑衣少年自信不会认错!过于相像了!
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冲出去,帮她,然后……
忽然心中一凉,然后呢?他不由得自嘲一笑。
但黑衣少年更知此刻不是分心的时候,那雪衣少女虽一时无性命之虞,但毕竟身陷重围,不知能否支撑得住。少年不由得压下心中那百味杂陈,默默注视着不远处的雪衣少女,心中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防少女不测。
微微定下心来,黑衣少年定睛观斗,却不由得一惊:只见那雪衣少女身法轻灵飘逸,而所持武器更是一段白绫,那金铁交击的械斗之声,便是雪衣少女以轻柔白绫格挡、击打长剑时发出的声音!再看这场中形势,少女虽然被黑衣大汉截住出路,但她借着自己飘逸的轻功身法,临敌不慌不乱,一段白绫舞得恣意洒脱,美轮美奂,御敌于绝美之中!
好俊的功夫!
黑衣少年不由得也要为之击节一叹!想那少女也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而练武时间却……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痛,想她五年前柔弱少女,突经家族巨变,急火攻心,本就娇弱的身体当时几欲不治!而自己眼见着她被官兵追捕,却无能为力,当时柔柔弱弱差点被擒的她,今天,五年后的今天,却已分明是为绝世高手!
她心怀怎样的痛苦?
她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她付出舍弃了多少青春少女分分寸寸都不舍得荒度的美好年华?
如果可以,他情愿舍弃一切,只换回那年午后小憩的那个她与他!
五年来,自己离家不归,噙血江湖,终有所成,但,自己的努力,是为了谁?
只有自己,和自己的两位兄弟知道,只为了,可以得知,她的下落!
而今,她,似乎已站在自己面前,但——
自己除了心痛与怜惜,却还有着深深的愧疚与胆怯!
——我该如何面对她?
这,似乎是个,不解之谜。
黑衣少年,或者可以说是,叶羽的心口愈发痛的厉害!
然而,就在他这一息即过的分神一霎——
变故陡生!
在那雪衣少女抛出白绫攻击正面而来的两个黑衣大汉之时,不知从何处,忽然飘出一个鬼魅似的黑影!那却是一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
只见那黑衣人伸出一股黑气包裹的右掌径向那雪衣少女的后心处拍出!
一击即取命!
叶羽却是刚刚回过神来,出手已然不及!但就在他右手化拳为掌将要拍出时——
变故再生!
那雪衣少女似是感知到了背后黑衣人的极大危险,竟向前*出一步,立于迎面那两个黑衣大汉之间,还未立定的她,早已收回白绫,径自转身,先是弹开身旁两名大汉,紧接着白绫立即*出!
好快的身法,好妙的处置!
只是在一息之间,感知,判断,思索,应对,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不曾有一丝凝滞——但,若真有一丝迟疑,只怕这少女早已被黑衣人毙于掌下!
叶羽心中松了一口气,但不敢再度分神,却也不敢贸然出手:下一刻少女与那黑衣人必然有一场内力比拼,自己若是出手,只怕成与不成,都会伤及那雪衣少女!
——若是自己出手击中那黑衣人,黑衣人体内内力必然紊乱,而那时雪衣少女与黑衣人正在相持,这边黑衣人内力一乱,必然带动少女体内内力,到时轻则收到内力反噬,重则或是经脉尽断,或是走火入魔!
——而若是自己一击未中,那黑衣人必然会有所察觉,而观之方才所行之事,以多欺少,背后偷袭,此种人,定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之阴险小人,若是他自知在劫难逃,必有一死,他定会自乱内力,损己毙敌!到时候自己总有万般本领,也终是无可奈何!
然而,谁知此刻,变故又生!
而这次变故,却是令人瞠目结舌!
雪衣少女手中刚刚还坚如金铁的白绫,竟在那黑衣人右掌上的黑气浸染之下,依次化作了灰烬!
雪衣少女也是难以置信,但强敌毒掌在前,容不得她细思此事,只得变拳为掌,集中全身内力,尽数灌注于右掌之上,但少女刚刚出掌,内力还未充盈,却是依然和黑衣人那掌碰了个实打实!
只是淡淡的“砰”一声,两掌一触即分!
直至此时,那黑衣人的双脚才安然落地,虽然落地瞬间身形微微一晃,但还是立刻稳住了自己!
反观那少女,被震出数步,那团黑气竟缠绕在她手上,只一息光景,那黑气竟从右手散至四肢躯干,然后立即开始汇集,沿着经络径向雪衣少女螓首汹涌而行!
那少女见事不对,立即封住自己风府、天柱、凤池、天牗、天窗、天鼎、气舍、天突诸穴,但还是稍慢一步,那督脉上的风府大穴还未来得及封住,一丝黑气却已侵染头部,再封之时,却是漏出一丝黑气!
那少女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却已是摇摇欲坠了!
下一刻,雪衣少女却已昏倒于地!
好强的毒功!只一丝侵染大脑,却使这么一位绝世高手不省人事!
“把她拿下。”那黑衣人却也是受了内伤,略微调息,理顺了吐纳,便命令那群黑衣大汉活捉那雪衣少女。
就在此刻——
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十数片竹叶抛下身后“嘶”的一声轻响,飞速地朝着那群黑衣大汉飞去!
形小质轻的竹叶,在那叶羽轻轻一拍之下,竟如利箭般射了出去!
其速之疾,无法形容!
只知道在那声轻响还未消逝之时,那余下的八名大汉,竟全部倒地,尽数毙命!
而那黑衣人,听得那一声轻响,便知不妙,不作一声,立刻弹起身形,急欲离开此地!
而他刚刚脱开这个久战之地,那八名大汉便已尽数倒地,但——还不仅如此!其后的大片慈竹,竟哗哗作响,悉数拦腰折断!
那小小竹叶,竟在穿透人的肉体、甚至骨头之后,犹自截断了数株慈竹!
那黑衣人惊得肝肠寸断,转身欲逃。谁知破风声响起,噗噗两声,他的两个膝盖处,竟各被一枝细长竹枝自后穿透!那竹枝劲道犹存,竟推着那黑衣人走出数步,这才将之钉倒于地!
直至此刻,那黑衣人才感到阵阵痛楚,咬牙闷哼一声,正想法逃命,谁知破风声再起!
噗噗噗数声过,那黑衣人双臂竟各被五枝细长竹枝穿透,从手掌到肘部再到锁骨,均匀整齐!
黑衣人被剧痛激得直欲大叫,却又忽觉面前一暗,勉力抬头望时,却见得一个黑衣少年冷冷的盯着自己,只是淡淡问道:“是谁?”
黑衣人自知无法逃脱,却是讥讽一笑,叶羽忽觉不妙,忙要阻止,却见那黑衣人竟已七窍流出黑血,却是服毒自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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