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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惊鸿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自然是母亲舞衣。但在几年之后,她便操劳过度而死,这便让他变得没有了可以亲近之人,寂寞地过了好几年,直到他在矿场里和熊庚和老狗两人相识,相交。
其实真要论起来的话,熊庚与许惊鸿的关系更近一步,在矿场出手搭救了前者后,两人之间就已经有了一定的情谊了。正因为熊庚是许惊鸿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坚定支持者,所以他对这个兄弟是格外看重和关心的。
即便他看得出来熊庚为人比较卤莽,好勇斗狠,未必是真能付于大事的,可依然重用于他,甚至到了如今这个手下有不少能干之人时,依然让他坐着国安司行动司司长的位置。而熊庚也的确没有让许惊鸿失望,他对许惊鸿的忠诚是一如既往的,直到刚才,为了救许惊鸿,他毅然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招。
当看到熊庚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而当场被杀之后,许惊鸿只觉得自己生命里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被人拿走了,这让他浑身都感到脱力,几乎要瘫在地上。即便是当日楚怜儿为救他而身负毒伤时,许惊鸿都没有产生过这样强烈的无力之感。
周围的国安司兵卒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家大人的悲伤,所有人没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他们猛地发现,自家大人果然与其他人不同,他这是真心把手下人当兄弟看待的,当兄弟被杀时,他也会伤心难过。这样的想法,让他们更坚定了紧跟许惊鸿步伐的念头,无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
老狗在尝试着说了两声,可发现许惊鸿依然没有反应后,也住了口。其实他心里也很不好过,熊庚和他的交情也与许惊鸿差不多,试问他怎么可能冷静地站在一旁劝说呢?
就在场面很是压抑,压得众人连呼吸都感到急促起来的时候,一个镇定的声音在许惊鸿的耳边响了起来:“主公,赶紧振作起来,不能让熊老弟死不暝目哪!”正是发现外面的战斗结束,跑出来看个究竟的孙再元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快就惊醒了许惊鸿,因为他提到了死不瞑目这四个字,让他难以接受。豁然回头,许惊鸿寒声道:“你说什么?”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尊敬之意。
“我说,若是主公因为熊老弟的死而如此失态,他会不得瞑目的!”面对着许惊鸿愤怒的表情,孙再元全不为所动,依然直言以对地说道:“他是因主公而死,可他希望自己代死的是一个能有一番大作为的人,而不是一个因为遭受到这小小的打击就忘了眼下局势的只会意气用事的无能之辈!”
众人听孙再元这么说话,一个个都变了颜色。他们看得出来,许惊鸿心头的悲伤之重,而这很可能会在转眼间化为怒火,如此一来孙再元可就要吃大苦头了。所以人,包括老狗在这一刻都不敢说话了,都极其担心地看向了许惊鸿,生怕他悲愤之下会失去理智。
可是在面对如此带着不敬意味的言语数落之后,许惊鸿却没有如其他人所担心的那样突然暴跳如雷动手,而是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他才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来:“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能辜负了老熊。他以命换了我的命,我就要用这条命来实现我和他一直在为之努力的大事,而不是在这里悲伤!”说完这话,他已经抱着熊庚的尸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见他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周围的兵卒才算是抒了一口气。但只有孙再元、老狗这样对他很是熟悉的人,才隐隐感觉到了他身心里所发生的细微变化。这一刻开始,这个许惊鸿的心会比以往更硬更冷,只要是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他都会一一将之粉碎!这样的认识让这几人不由得打从心底里冒出了几丝凉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时,许惊鸿把目光落到了那些受了伤,根本走不了的禁军身上。被他的目光一扫,这些本就已经吓破了胆子的禁军士兵更是浑身打颤,有人忍不住讨起了饶来:“许都司……我们只是受人差遣而来,实在没有胆子与您为敌哪……”
“把他们都给我绑了,关在地牢里。”许惊鸿强压住杀性,下令道:“待我功成之日,再用他们的人头来祭奠老熊和其他死去的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是!”哗啦一声,众兵卒便围了上去,将这些几乎瘫在地上的禁军都给押了进去。然后他们便把目光落在了地上已经残缺不全的黄越的尸体,等着许惊鸿下一步的吩咐。
“在二堂设下灵堂,把这些都放到众兄弟的遗体前进行祭祀!”在冷静下来之后,许惊鸿便不再是为熊庚一人打算了,还包括其他十来个被黄越所杀的麾下兄弟。这样一来,果然也赢得了其他人的好感,大家觉得跟着许惊鸿果然是最正确的,因为只有他能把自己等低下的兵卒都当成了兄弟看待。
在把熊庚等人的灵堂立起之后,许惊鸿的心情也终于彻底平复下来,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他看向一旁的孙再元,然后恭敬深施一礼:“刚才多谢孙先生及时点醒我,才没有让我在那时候做出什么使自己后悔的事情来。总算没有辜负了老熊以命相救的这份情。”
“主公能如此迅速就从愤怒和悲伤里走出来,老朽也很是欣慰哪。不过熊老弟的死还是有价值的,而要想让他的牺牲更有价值,就需要主公赶紧趁机行事了!”孙再元看着许惊鸿,提出了自己对下一步的见解。
“你的意思,是否是对赵哲下手?”现在的许惊鸿,已经彻底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无论对方是寻常人也好,是大宋如今的天子也好。
“是的。叶家不是在宫里有人么?现在黄越既死,除掉他不是变得很容易了么?”
“我却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想这时候许惊鸿却有了他自己的另一层看法:“的确现在除掉赵哲已经不是难事,可除了他后,我们凭的什么掌握足够的权势呢?即便真能把赵琮推上那个位置,他没有任何的权势,也不足以与死灰复燃的世家一斗的。”
“那主公的意思呢?”孙再元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很容易就被许惊鸿给说服了。
“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拉到一个强大的助力。如此一来,在新帝即位的时候,我们才能获得足够的势力!”
“主公想拉拢的是……”孙再元很快就猜到许惊鸿的目标所在了。
“我现在就去见一见吕中和,他以中庸之道立于朝堂这么多年,也该做一回真正的选择了。”许惊鸿笑了一下后,便即大踏步地往外而去。
吕家客堂之上,吕少群陪着许惊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如今京城里的变故,许惊鸿看着也不急,也和对方说着这些不疼不痒的话。在这么耗了有近半个时辰后,吕少群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知许都司突然造访,说是要见家父,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事情倒不大,可我却还是希望能当面与吕相谈,所以……”许惊鸿抱歉地一笑:“还请吕兄再进去看看,吕相可能已经午睡醒了吧?”
“这个……许兄还请稍候,容我再去一看。”吕少群心里苦笑,只得再次起身往后面而去。今日他从客堂往后堂也跑了不下三次了,可事实上他却知道自己父亲并没有睡下。
吕中和正在午后的阳光下看着手里的一本史记呢,见儿子又一次过来,便问道:“怎么他终于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了么,还是说他终于忍不住要走了?”
“不,他什么都不肯说,一定要当着父亲的面才能把自己来意道出。而且看他的模样也不似很急……”吕少群苦笑着道:“孩儿只有借机来请教父亲了。”
“他的耐性果然了得,倒是让我小看了。”吕中和笑着点了点头:“但从这一点来看,他今日来见我也是有着大事的。若是我这样去与他相见,只怕会因此让我们陷进去……这样吧,你再去试探一下他的口风,我则在里面看情况再定。”
吕少群再次带着歉然的表情走了出来:“让许都司久等了,家父他午睡向来时长,所以我还是没能等到他醒来。如果许都司可以的话,还请把这次的来意说与我听吧,我乃吕相之子,一定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的。”
许惊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极品的普洱,然后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来:“吕相既然避不见面,那我也不强求。还请吕公子上告吕相,本来我意与吕相谈一谈我大宋的将来的,既然他不肯见我,那我只有作罢。可惜,吕相为相几十年,只怕最终会落得惨淡收场哪!”说完这最后一句,他便痛快起身,想要走了。
“哎,许兄……”吕少群急忙要出言挽留,可一时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这时,在客堂通往后宅的屏风处,传来了一声热情的招呼:“怎么,老夫一来,许都司就要走么?”随着这一声,吕中和快步走了出来。
许惊鸿的脸上似笑非笑:“原来吕相已经醒了,那在下自然不敢现在就告辞了。”
吕中和落座之后,才用不无奇怪的语调问道:“刚才听许都司的话,似乎是话里有话哪。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够被拉到我大宋将来的高度,又能让本相惨淡收场呢?”
正是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吕中和出现在了屏风之后,许惊鸿才会最后说那话的。现在见对方询问,他自然是正中下怀了,呵呵一笑道:“当然是皇位继任者的大事了。”
“皇位继任者……”吕中和一怔,随即方道:“许都司这话可犯了大忌讳了,当今圣上龙体康健,恐怕还不是我等臣子考虑这些的时候吧?何况,即便真有那万一,我朝廷早有太子,也容不得我等来操心这继任者的事情吧?”
听了他这话,许惊鸿忍不住嘿地一笑:“皇帝的身体究竟为何,只怕吕相比我还要清楚得多,怎么说出如此违心之言呢?至于太子之事?从古以来,皇位之争有多少人不是太子而坐上了这个位置?何况,就我所知,吕相在对太子的态度上,也看不出一点把他当成太子的意思啊。却不知道你以如此态度以对,当太子坐上皇位之后,会不会不计前嫌,与你君臣相得呢?”
吕中和知道许惊鸿指的是前段时日里太子和雍王各自拉拢自己,而被自己婉言拒绝的事情。现在想来,事情的确如此,一旦让太子和雍王其中一个坐上那位置,只怕自己和吕家的下场就不会太好了。
但吕中和毕竟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即便明白其中的利害,可依然不露半点声色,而是笑着道:“为臣者,但求忠于主上便可,至于陛下会如此待我,却非我能做主了。”说着话锋一转,移到了许惊鸿的身上:“倒是许都司,你在太子和雍王两者之间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啊,难道你就不怕到那时,自己也有一个不好的结局么?”
“我当然怕了,所以才来见吕相了。”许惊鸿笑道:“而我的选择,想必吕相也能够猜得出来。”
“景王……”吕中和笑道:“他和我吕家可也没有任何的交情哪,只怕便是保了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也不会……”
“吕相错了,若是你保景王,他必有厚报。要知道,现在朝中群臣,多是站在太子和雍王那边的,倒是对景王,却是无人关注。如此一来,一旦有吕相这样位高权重的人选择站在他那边,无论是为了自身的将来考虑,还是报答您的帮助,景王都会以国士待您和吕家的。所以,吕相为什么就不能选他呢?”
“没想到,许都司今日突然来见本相却只是来当一个说客了,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吕中和不置可否,突然转移了话题。
但许惊鸿却知道他这么说已经有五成可以算答应自己了,便笑笑道:“没有办法,谁叫当初我与太子和雍王没什么关系呢?”
“但我还有一点不能明白。”吕中和敲了敲桌子,很有些不信地道:“你怎么就能肯定陛下时日无多呢?”
“这个我却不能告诉吕相了。不过有一点我却可以透露,皇帝的性命,应该不久了。或许在这一两日内,宫里就会有大事发生!”说着,许惊鸿便站起身来,径自离开了吕府。
吕中和却呆楞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如有滔天之浪涌起。敏感的他,在许惊鸿说到皇帝时日无多时,就感觉到了从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这象征着什么?在猜到某个骇人的想法时,竟让这个经历过许多事情的老宰相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父亲……”重新回来的吕少群发现自己父亲的脸色很是难看,便不安地叫了一声。这才让吕中和有些恢复过来,随后喃喃地道:“这个许惊鸿的胆子也太大了吧,他竟产生了如此想法,可看他的模样,这一点他似乎是有极大把握的。可他究竟凭的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呢?”
吕少群看出父亲正在为一件大事伤着脑筋,也不敢再打扰了。但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深深的担忧,他已经本能地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将会极其巨大,大到改变现在的一切!
离开吕家之后,许惊鸿并没有回国安司,而是乘马来到了那个他一直不想再回去的地方——许家。但他却知道,这一次要想让自己能够掌握更大的力量,就必须跟许家的人谈一谈,把他们拉到自己这边了。
所以在从这里押出关进京畿府后三年,许惊鸿第一次回到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当听说许惊鸿突然造访之后,许家众人都很是错愕。双方最近虽然已经没有了矛盾,但随着一长一消,已经没有了多少交往。而他竟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就表明他的来意很不简单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许万友的身上,随着许正年日趋衰弱,这个许家之主的威望也随之增加。现在,见不见许惊鸿就要由他来定夺了。
许万友沉吟了片刻后,还是点头道:“他也是朝廷重臣,来拜访一下也是应该的。开中门,纳客吧。还有……”说着他看了看左右:“去后面看看老侯爷的身体可好,要是可以的话,就请他也到客堂来吧。”他觉得,有许正年在旁,许惊鸿对许家的态度应该能更好一些的。
看着缓缓打开的许家中门,许惊鸿心里却是百味杂陈,没想到自己这个当初只能从边门进出,连旁门都不能通过的家奴,今日竟能如此正大光明地从中门长驱直入许家了!这让他猛地抖擞了一下精神,朝天空看了一眼后,才朝里而去。在他的心里,天上,母亲依旧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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