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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燕荣与氐、羌各部首领欢宴会盟的时候，南郑道祖府邸里，岳飞呆呆的坐在太师椅里，边上是神情严肃垂手站立的毕舒。
岳飞心里乱极了，自己一生征战，虽杀人无数，但对放下武器的对手，即使是金人都未曾杀害过，更何况无辜的婴儿？
绍兴三年，虔州强盗作乱，连太后都受到了惊吓，岳飞率兵平乱，历经数次苦战方才得胜，士卒战死者极多。
因此，高宗秘密下旨给岳飞，令他屠杀虔州城里的居民。
岳飞不愿意执行，请求诛杀首恶而赦免协从的人，但高宗不同意。
岳飞连续请求了三四次，高宗才特令赦免了虔州。
杨幺起义时，投降的人，达到二十万，朝廷惊惧，将士忧心。
大将牛皋劝说他略行洗荡，使后人知所惧怕。
被他严词拒绝，坚持招抚，选其强壮者数万人入伍，其余的人都给米粮，使他们归田就业，才有了赫赫有名的岳家军的基石。
现在，就在他的眼前，就是他的妻子，竟要将五万多人斩尽杀绝，连吃奶的婴儿都不能幸免，这是怎样的一种残忍啊。
这一时刻，他觉得妻子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可怕，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能理解的人。
而且他心里也明白，这不是妻子的临时起意，也不是因为燕杰之死而迁怒于人。
就像她平时那样，这是精心思考后的冷静的处理。
怪不得战事还未完全平息，就打破常规将他和徐晃都叫了回来，原来是怕自己和徐晃背上千古骂名啊。
那她自己就不怕千古骂名吗？就不怕有报应吗？
是啊，她自己就代表天道，又怎么会怕有报应？
就在他正在胡思乱想之极，毕舒忍不住提醒道：“道祖，时间紧迫，还请早做决断。”
岳飞苦笑道：“太迟了，你今日能得到机会来见我，那是那边已经结束了的缘故。”
“婉儿行事何时会出现纰漏？你追随她多年，应比我更了解这一点。”
“不过凡事在于无愧于心，我这就去见她。”
岳飞令人牵来马匹，翻身上马直奔褒中而来。
原来燕婉自怀孕之后，就离开了南郑住在褒中窦婧的军营里。
身边服侍的人皆是从外地找来的稳婆和有经验的妇人，而且一进军营就再也不得外出与人联系。
护卫的人全是窦婧的族人和燕家孤儿，为首之人乃是燕无病。
外人除岳飞、燕蓉外未经召唤根本不得入内。
岳飞多次笑她谨慎，她也不气恼。
她极为欣赏一句话：谨慎一千次都不算多，而鲁莽送命一次就太多。
更何况她现在的情况自古未有，居心叵测的人只怕不少。
来到窦婧军营，却见到窦婧已经在门口迎接。
岳飞跳下马来，窦婧说道：“道祖正在等您。”
岳飞跟着她来到燕婉所在房间，只见屋内并无炉火却也不太冷，不过燕婉还是裹得严严实实，好像一头越冬的小熊，模样令人感觉十分可笑。
只是岳飞此时并无心说笑，直接问燕婉道：“可否停止屠杀？”
燕婉慢悠悠的回答道：“已经来不及了，再说为何要停止？”
岳飞怒道：“自古以来杀俘不祥，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即将出世的孩子考虑一下啊。”
燕婉点头道：“不错，我正是为孩子考虑，不光为我自己的孩子，更是为羌汉两族无数的母亲和孩子考虑，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善哉善哉。”
岳飞闻此言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燕婉见状趁机问道：“若换成你的话，打算如何处理这些羌人呢？”
岳飞想了想道：“择其强壮者从军，其他人就如氐人那样编入民户，不可以吗？”
燕婉笑道：“若是我们受降的是十余万汉人，那如此处理实为上策，但现在不是啊。”
“当年宋室南渡，金人击败俘获宋人极多，但愿意为金人效死者有几人？”
“岳大将军，你自己不也不愿为金人效力吗？难道羌人就会愿意为我军效力？”
“对于我们这些杀害了数万羌人的凶手，只怕不临阵倒戈就是好的了。”
“再则羌人素来不事农耕，语言又不通，风俗大异于汉家子弟。”
“一旦编入民户，必然被歧视及于穷困，心中又如何能无怨气？”
“俗话道，贪官污吏，此为常态，我等虽尽力维持，但哪能保证好官多于坏官？到时一旦有事，必然为有心人所用。”
“羌人野蛮好战，两军阵前交锋未必有多大用处，但杀起汉家平民只怕个个皆是好手。”
“我汉中之民不过二十余万口，降伏羌人十数万，到时变生肘腋，悔之晚矣。”
“如果这样就算最终能平定下去，汉中没了居民还有何用？”
岳飞闻言也觉得颇有道理，但颇为不解的问道：“为何氐人就可以加入我军，羌人就不行呢？”
“是否可以设定法令保护羌人利益，这样不就皆大欢喜。”
燕婉翻了翻眼睛，没想到我朝这种奇葩的民族政策在古代就有其源头。
燕婉微怒道：“羌人要保护？汉人就不要保护了吗？我是汉人，心中当然以汉人利益为先，却不知道岳大将军是羌人还是汉人呢？”
“氐人与汉人一样同是农耕之人，习俗相近，汉化程度高，与羌人大不相同。”
“即便如此，也是因为山林氐人困顿不堪深陷绝境，有人收留就什么都能答应，才能顺利融合，不起波澜。”
“而生活尚可的其它氐人要想融合就千难万难，就连简单互利的结盟，武都氐人不也婉拒了我们吗？”
“我从后世来，深知民族问题最是棘手，一旦混居，若偏向任何一方都会后患无穷。”
“不如直接强令愿意汉化的来，不愿汉化的走，为子孙免除后患。”
岳飞叹息道：“就没有仁慈一点的办法？哪怕是尽数转卖为奴也好过大肆屠杀吧？又或者将其发入矿山做工，不行吗？”
燕婉答道：“若我已经一统中原，内部稳定，或许还可以这样做。”
“现在我汉中男女比例本已严重失调，未来关中大乱在即，南下的人中只怕妇女比例也不会太高，正需要这数万女子来平衡。”
“若留下这些男人，这些异族女子怎会安心过日子？转卖为奴，若其连接起来作乱立刻就是大敌，你还记得历史上的石勒吗？”
“发入矿山为工，如此多的人聚集一处，又有工具在手，看守者稍一大意，就是巨变之时。彼时万一我大军征战在外，无家可归矣。”
岳飞只觉得那里不对，又不知不对在哪里。
他一生除了征战极少与异族打交道，对如何处理民族之事也知之甚少，但南北朝时期殷鉴不远，燕婉所说也有其道理。
最后颓然叹道：“如此两族恩怨连接，永无宁日了，再则终究是千古骂名，甚觉不值。”
燕婉笑道：“那可不见得，异族畏威而不怀德，我以更凶残对凶残，先使其畏惧，再施之以恩惠结其民之心。”
“爱我者赏，恨我者伐，说不定草原上的人还会把我的事迹传唱下去呢。”
“将来你妻子我，说不定也可以混个天可汗的称号呢。人皆说史笔如刀，我说事情怎么样，还不是看人怎么说？我已有对策，过几日展示给你看。”
岳飞闻言啼笑皆非，仔细打量了半天，也无法把眼前这个裹在毛皮中，好像越冬的小熊一样的小女人，和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天可汗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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