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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一,祭祖日。
天还未大亮,秦家寨子祠堂内,乌木供桌上早已摆好了供品,当中一只羊头,前面三排列着五碗菜、五碗饭、五色点心,还有一对枣糕、一个两尺大蒸馍,最前面一根燃着的蜡烛伴着一只黄铜香炉。
供桌下方三尺外,立着年逾古稀的秦家族长秦奋,身后跟着百余秦氏男丁。
众人依着辈分年纪各自站定,从垂髫幼童到耄耋老者,无论大小,个个神情恭敬神色肃穆,拖着鼻涕的娃娃神色迷茫,却也不敢有一丝动静。
肃穆之中,远处一声钟声响起,站在最前的秦家族长秦奋双目一亮,深吸一口气,唱喝一声:“礼起。”
说着话,秦奋将手中三炷香燃起,稍显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句句祭文传出:“岁在丁未,十月初一。天地朗朗,万物清明。先祖……”
盏茶之后,随着一句:“拜。”众人跟着族长秦奋跪拜下去。
三叩三拜,祭祖大礼。
祠堂中众男丁祭祖,诸多女眷则聚在祠堂外大槐树下空地上。
有些奇怪的是,众位女眷无分大小,几乎个个手中都拿着些东西,不是什么祭拜之物,而是长刀短弓、箭翎匕首、绳索褡裢等等狩猎才用得到的家伙事儿。
当然不是要向自家族人行凶,只因为今天不仅仅尸祭祖日子,还是秋狩出发的日子。
这已经是秦家寨子多年的传统,相比起清明节意味着一年狩猎开端的春狩而言,十月一的秋狩更为人看重,要知道,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收成关乎到全族人一个冬天的生计。
听着祠堂里族长最后一声礼毕嘶哑声音响起,大槐树下众人朝祠堂大门望去。
首先露头的是七八个拖着鼻涕的小娃娃,早受不得里面肃穆压抑,刚刚跨过门槛便窜跳出来。
早已等候多时的众女子立刻迎了上去,都没去理会小娃娃,径直走到随后出来的人群中,将手中诸多物事递给自家汉子、儿子,哥哥、弟弟。
出了祠堂的成年男丁也不复先前严肃,说笑着接过自家人递来的物事装备起来,个个坚定神情中带着十足的自信。
秦家寨子有一套祖上传下来三丁阵,仗着这套合击阵法,秦家猎手原本就是方圆数百里内出了名的强悍,这原本也不算什么,其它寨子中好几家也有类似传承。秦家寨子众人真正的底气是刚刚拿在手中的长刀。
从十几年前开始,秦家寨子众人狩猎用的便是这些远比普通刀剑坚韧、锋利的多的镔铁长刀,有这样的武器傍身,诸如野狼群这样原先不敢轻易招惹的凶猛野兽也不是秦氏猎手的对手。
人群中一名十几岁少年郎走着走着忽然放慢脚步,看到最后面的老族长,少年凑到跟前朝老族长恳求道:“三爷爷,还是让我也去吧,我拿着我自己的长刀也肯定不会成为累赘,否则回来你责罚我就是了。”
老族长再清楚不过自家族人的实力,自然也知道身旁名叫秦雀的小辈儿郎虽然才刚刚过了十五岁,但论身手已经超过比他年长三四岁的同族,与二十多岁成年壮汉相较,也能支撑几十个回合。不过祖宗有规矩,唯有熟悉了三丁阵,有了默契联手的族人相随,才能进山狩猎,否则便是实力再强横几分也不可以。
秦雀实力远胜同龄人,唯有一个问题,他无法自如动用镔铁长刀。镔铁长刀锋锐异常,却也另有古怪神奇,别的族人第一次动用镔铁长刀时候也会有难以把控的情形,但顶多一时半刻便过去了,浑不似秦雀这样,半个多月时间过去,反倒一天更比一天差。别人拿着镔铁长刀十成实力可以发挥出十五成甚至更高,到了秦雀手里却只能发挥出五成甚至更少。
羁绊于镔铁长刀,这些日子秦雀根本没有时间与旁人合练三丁阵,自然没有默契的伙伴,也就没有了进山的资格。
果然,听到少年话语,老族长当即摇摇头拒绝道:“雀娃子莫要再提了,前几天就跟你你说了,族中规矩不能坏。好好再磨练些日子,等你用熟了镔铁长刀,明年你不想进山都不行。”
早知道族长秉性刻板,这一次也不会有太大希望,听到老族长话语,秦雀还是露出几分失望神色,只能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
走在前面的一个少年郎回身朝秦雀得意的眨眨眼,嬉笑着说道:“雀娃子,好好练。明年进山时候,我照应你。”
瞪了一眼接口的少年,老族长喝道:“山娃子呱噪什么,还不赶紧去准备。”
一声厉喝吓得少年郎吐了一下舌头,连忙小跑几步出了祠堂,朝着早已等着的娘亲跑过去。
片刻之后,秋狩的猎手已经离开。
离开重新紧闭的寨子西门,走到自家院门口时候,秦雀依旧有些丧气,忽然觉察到一道目光掠过自己,扭头望去,便看到街角处老族长的严厉眼神,显然是在警告自己打着偷偷跟上族人的心思。
秦雀很有些不屑老族长的怀疑,若真有这个心思,先前就不会去恳求了,朝老族长三爷爷撇撇嘴,秦雀迈步跨入自家院中.
一进门满眼是丛生的杂草,东厢房已然垮塌,破损山墙眼看也立不了多久就会倒下去,正面的堂屋稍好些也好的有限,几扇窗户上布着大大小小许多窟窿,正当中房门门上一把大锁锈迹斑斑,不知道多久没有被打开过,整个院子一片破落景象,不似有人居住模样。
绕过一丛杂草,才能看到门前一片空地稍显利落的西厢房,原来这里才是秦雀日常住的屋子。
秦雀没有回屋子,径直走向西厢房南侧。
墙边一方石磨,磨盘缺了一角,走到近处能看到巴掌大的断面平整好似刀切的豆腐,痕迹新亮,分明是不久前才成的模样。
没理会这些,秦雀走到石磨另一侧,伸手一抽,锵啷一声,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威名赫赫的秦家寨子镔铁长刀。
看看手中镔铁长刀,秦雀暗自发狠一声:“我就不信了,一柄破刀就难住我了?”
事情不尽如人意,擎着长刀,没等挽出一个刀花,秦雀脑门上汗珠就冒了出来,不过十几息功夫,一趟刀法还没有耍完,只听得咣当一声脆响,镔铁长刀跌落在地,一旁的秦雀已然是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休息片刻之后,不信邪的秦雀蹲身下去,再次握住长刀。
一次、两次……
秦雀院中咣当声音不断,留在寨子里的族人偶有路过,明白秦雀又在努力,听着墙里动静,众人摇头之余不忘叹息一句:“可惜了雀娃子一身好资质,怎么就握不住长老炼过的长刀呢?”
两个时辰转眼过去,镔铁长刀跌落了不知多少次,秦雀终于累得无法继续,却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跌坐一旁休息了半响,秦雀没有再次伸手,直直盯着身旁的镔铁长刀,嘀咕一声:“你妹的,这刀里这股排斥力量究竟是什么古怪?”
从十几天前第一次领到镔铁长刀时候,秦雀便感觉到了长刀里面有股古怪力道隐隐排斥自己,仅仅提着不动还好,若要想挥舞长刀,这股力道便会增强。秦雀十分力气有九分倒要与这股力道相抗衡,以一分力气用刀,要是秦雀能发挥出多高水平那才叫怪了。
秦雀曾向长辈请教,也与一众同辈交流过,知道别人也清楚有类似情形,只是别人只有刚开始时候才有感觉,很快就感觉不到了,十几年中,还从没有哪个族人和自己一样,十几天功法都没跨过这个坎去,好像这长刀有自己的心思不愿自己挥动它一般。
长刀这种古怪究竟什么来头,寨子里没人能说得清楚,众人只猜测十几年前归来的长老应该知晓究竟,因为这些原本就是普通的长刀,经过长老之手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异常锋利坚韧。
说起秦家寨子这位长老,秦雀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这位长老也是秦氏族人,姓秦名俭,与秦雀的祖父以及老族长秦奋他们同属一辈,排行老四,论起来秦雀该称他四爷爷。
这位秦俭长老年轻时候便离开寨子出外闯荡过,直到十几年前才又孤身返回寨子里。
谁也不知道那么多年中,他去过什么地方。只知道回来后,秦俭秦四爷有了许多神奇手段,炼制长刀便是其中之一。其它更厉害的本领,就只有族中几位老辈人物有幸见过。据说当年秦俭秦四爷回来显示了手段后,老族长还想将自己的族长之位让出,最终没有得成,秦家寨子里才多了千百年来从没有过的一个职位——长老。
秦俭长老在寨子里一向深居简出,秦雀从小到大也只见过长老两次,其中第一次是三岁什么也不懂的时候,第二次也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还是远远瞟了一眼。
见面都没有资格,更不用说向长老请教长刀古怪的事情了。
息了心思后,秦雀唯有自己暗自思量,奈何十五岁的少年郎,就算想破脑袋又能想出什么东西来?
这一次也没什么两样,坐在地上想了许久,直到肚子里咕咕叫声响起,回过神的秦雀只能摇摇头嘀咕一声:“今年秋狩已经赶不上,我也不能将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它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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