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忌日这天的典礼很隆重,皇上也特意为小姐写了一篇祭文,文采出众,措辞也很讲究,可是这些虚礼有什么用呢?小姐在时,他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儿呢?如果他肯多看她一眼,小姐会不会少些遗憾?小姐,你要我不恨,要我好好的做我自己,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要报复,要让这些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权丞相就是第一个,他们全家一个都别想跑!
“阿丘,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来到了我的身边。“没,没什么。”我这才缓过神来。“又想沐泽了?”皇上问。想,怎么不想,怎么能不想?那是我的姐姐,唯一要我的人。“皇上,权丞相一案您打算怎么处理?”我问道。“怎么?这就开始关心朝政之事了?”皇上笑着看着我。我没有说话,小姐,我知道那是一个极大的牢笼,可是只有走出这一步,我才能把这些凶手抓住,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小姐的忌日一过,皇上身边的小厮一大清早便来到我的房门前,请我过去说话。“怎么样?想好了?和朕回宫吗?”皇上笑着看我,似乎笃定了我一定会和他走。“皇上今日大张旗鼓的将我找来,不单单是为了这个问题吧,先说正事儿吧。”我笑着说。“阿丘,你果然聪明,朕也不绕弯子了,朕记得你问朕权丞相的事情,朕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皇上温柔的看着我。“我?这样的国家大事,自然不是我能插嘴的。”我拿起了手中的茶杯却没有喝。“朕赦你无罪。”皇上说。“这一个赦,我就已经有罪了。我是一个弱质女流,当然只有妇孺之见。”我轻呷了一口茶。“那就说说你的妇孺之见。”皇上笑笑。“留他一命,戴罪立功。”我一边喝茶一边说。“留他一命?”皇上显然被我吓坏了。“看来皇上是知道权公子来找我的事情了。”我继续淡然喝着茶。“难道他们被你发现了?”皇上的表情更为惊讶。“没有,只不过我永远记得小姐说,皇上是最英明的人,没有什么是能瞒过皇上的眼睛的。”我拿起了茶壶,又为自己续了一杯。“沐泽,是……这样说的?”皇上看着我。“是,小姐说皇上虽然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知道,和皇上玩小聪明的人早晚会玩火自焚。”我继续喝着杯子里不知是什么味道的茶。“这么说朕还真是有眼无珠了。”皇上也喝了一口茶。“若是皇上早肯听小姐多说几句,也不至于到了今天的境地。”我说。“此话怎讲?”皇上问。“没什么,皇上忙了一天也累了吧,早些休息吧。”我说着就退了出去。
“阿丘,难道你还想回皇甫家?”三天之后皇上问我。“不。”我坚决的否认了。“那你为何不愿意与朕回宫?”皇上有些玩味的看着我。“皇上,请您不要*我,在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之前,我绝不会随您进宫的。”我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做贵妃还要什么心理准备?”皇上冷笑着。“当然,每做一件事情都要做心理准备,皇上,我还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我冷冷的答道。“阿丘,朕听说你在皇甫家过的可是不怎么样啊,你和皇甫汕……”皇上说着,我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看来皇上要我进宫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已经查清楚了一切。“皇上,既然您什么都知道,我也没有必要隐瞒,我和皇甫汕确实无夫妻之实,而且他还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我说。“既然这样,你又为何拒绝朕呢?”皇上步步紧*。“皇上,说白了吧,您喜欢的并不是我阿丘这个人,而是我的小聪明,这样我进宫与在皇甫家又有何区别?皇甫家是有一个海棠,可是您后宫的海棠还少吗?您现在欣赏我微末的才华,可以给我无限的权力,若是有一天您厌倦了,您害怕我会威胁到您的帝位的时候,您会不会判我一个干涉朝纲之罪呢?若我的哪句话说的不是地方,您会不会一道圣旨将我打进冷宫呢?小姐已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皇宫,她说那是一个巨大的牢笼,皇上,这一切的一切,不需要勇气吗?”我说,“皇上,我希望您能真诚的回答我,当着小姐的面,回答我,若是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你会不会把我当做其他无用的妃嫔一样丢在一边,不理不问,是否任凭我再有百般手段,您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就像是小姐一样,任凭她聪明绝顶,她有过人的才华,您不是也没多看过她一眼吗?”皇上默然了,我想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了。“皇上,我再请问您,您许给我无限的权力,有一天您会不会感到危机,会不会怀疑我想要篡权夺位呢?若您杀心一起,哪里还有我半点活路?与权力想比,我更珍惜的是我的小命。”辛濮阳,政治婚姻怪不得你,可我并不想成为下一个小姐,下一个牺牲品。
“那你是执意要回皇甫家了?”皇上看着我。“不。”我说的没有任何表情。“那你是……”皇上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皇上,我不想再进宫了,那儿会让我想起姐姐,想起很多不开心的事儿。”我说,“而皇甫家,回去与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在嘲笑自己。“可是……”皇上说。“我就在这儿住下吧,皇上需要我了,就来看看我。”说着我又喝了一口茶。“就这样?”皇上问。“就这样吧,只求皇上好好待太子,那是小姐唯一的骨肉。”说完我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你不要名分吗?”皇上显得有些着急。“名分?我的名分是皇上给的,硕宜郡主,我不是皇甫汕的正房夫人吗?”我笑了笑,也许正是碍于这样的身份,我不能进宫,不能做皇上的女人。当然,我更知道,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皇上会重新审视我,皇甫家的人也会。
送走了皇上,我便在庙中住了下来,这里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庙,也没有出过道济那样传奇的人物,因此平日里来这里的人很少,没事儿的时候,我也喜欢听住持讲经,用小翠的话说,我大概是不想走了。以前陪着姐姐,我也去过不少名山大川,见过普陀山的观音,也见过灵隐寺的道济,可是我的心却没有现在这般的平静,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什么权利,什么地位,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此时,我只是我。
在这里我想了很多很多,皇甫家虽然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皇宫断然不是一个比皇甫家好的地方,那里处处杀机,步步惊心,我无法忘记小姐的那句话,“本想让皇上要了你,可是一想后宫的勾心斗角,我便不忍心啊。”是啊,小姐已经把她的一辈子都葬送在了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她是后宫之主,我呢?即便入宫,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妃,任人宰割,这又是何必呢?皇上宠幸,万劫不复,一旦失宠更是一败涂地,因此,在这场战争中不会有赢家,其实大家都输了。偌大的一个后宫,将淹没多少寂寞,即便我在哪里挣扎和哭泣,也不会有人理会,甚至不会有一点儿回应。我已然可以想象自己入宫的结局,想必还不如那些女子,因为她们最多被打进冷宫,而我一步行将踏错,就将身首异处。
“小姐,你又在想什么?”小翠走进屋来见我又在发呆。“翠儿,你说我这决定是不是错了?”看着手中的半杯茶我问。“什么?”翠儿问。“我做出现在这样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我问。“小姐说什么呢……”翠儿不知所谓的就离开了。皇上已经离开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权丞相那边没有,皇甫家那边也没有,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对于皇上的心思判断失误了。“阿丘姑娘……”正在我想入非非之时,那个我等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出现了,这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卓公公。”我站起来施了一礼。“姑娘客气了,爷在院子里。”说完我就随卓公公来到了院中。“怎么,皇上这么快就想我了?”我笑了笑。“整个皇宫就你敢这样和朕讲话。”皇上半笑半非的看着我。“可是这里并不是您的金銮殿。”我接着说。“好了阿丘,朕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皇上立刻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还是为了权丞相之事?”见皇上挥手让所有人回避我也放心大胆的坐了下来。“权丞相位高权重,在朝中也是经营多年,若是……”皇上看着院中一株正在开放的牡丹花。“若是贸然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将不堪设想。”我接着说。“阿丘,你果然深明大义。”皇上似乎有些赞许的看着我。“不是阿丘聪明,也不是我深明大义,而是我说中了皇上的心思罢了。”我笑了笑,“皇上不如给权丞相一条活路。”我说。“可是……”皇上有些犹豫了。“若是权丞相倒了,这些兴风作浪之人再另寻靠山,只怕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与其这样,不如一次连根拔起。”我没有任何表情。“依你之见现在……”皇上看着我。“现在派个太医去天牢,说权丞相病重需要回府静养,皇上再给个恩赐,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我笑笑说。“阿丘,朕倒是想知道,你今天的说辞是不是和……”皇上严肃的看着我。“皇上又何必那么心狠呢?权公子毕竟与您有让妻的交情,给他个一权半势又有什么关系?”我笑了笑。
权家的繁荣不过是昙花一现,三个月之后皇上就以权家结党营私、勾结番邦、意图谋反为名查抄了权府,18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判处斩首,不到18岁的男孩判为官奴,女人沦为官婢,棉妃也被废去了位份,扔在了冷宫里。除此之外也查处了一大批与权家勾结多年的朝廷官员。
“是你?”死刑的前天夜里,我私自来到了天牢。“公子。”我对里面的人施了一礼。“怎么会是你?”公子似乎有些不能相信。“是我,姐姐死的时候,公子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现在我们真的是两种心境。“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公子看着我。“与其这样理解,还不如说是皇上计划好的,而我只不过是说中的皇上的心意。”我笑了笑。“为什么?”公子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公子,我早就说过,您最好先去问问您的父亲,他都做过什么,若不是太过火,皇上也会始终隐忍不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继续笑着。“父亲……”公子说,“不就是上次赈灾……”“如果公子真的认为有这么简单我也无话可说,令尊是朝廷重臣,你说皇上会不会因为那样一件小事擅动令尊呢?”我笑着说。“你的意思是……”公子看着我。“结党营私、功高盖主,这都是皇上最在意的事儿,公子,怎么到了今时今日您还不明白吗?”我笑了更加的夸张。“可是我的父亲不可能做出谋反的事情!”公子有些愤愤的看着我的笑。“没错,那封被称为最主要的证据的信,是我仿造的,那上面的印章是我用萝卜雕刻的。”我几乎是前仰后合。“你?!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治你的罪!”公子颇有想掐死我的冲动。“皇上?治我的罪?公子,你别傻了,没有皇上的授意,就凭我阿丘,还没那个胆量。”我坐在了椅子上,颇有意味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的精神一点点的垮掉,皇上,他最信任的皇上,原来这一切都是皇上授意的,原来他是掉进了皇上为权家设计的陷阱里。我看着他,就像那日的雨天,他看着我一样,我似乎看到有一把匕首反复的刺向了他的身体他的心,即便是这样,我尚觉不足,比起小姐所受的苦难,这不过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罢了!
“阿丘,为什么,为什么?”公子已经瘫软在地上。“你不懂吗?其实我也不懂,小姐那么善良,你们又为什么要把她一步一步的往死里*,如果你当初娶了她,她就不用嫁进皇宫,如果不是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小姐怎么会死?!怎么会死?”我歇斯底里的吼道。“阿丘……阿丘……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公子听了我的话,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你是说沐府吗?你以为皇上对沐府就那么放心吗?功高盖主,他会死得比你还惨,你们这些凶手,一个也别想跑!”看着公子的表情,我得意的走出了天牢,死已经满足不了我心中的仇恨,我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前的表情,看着他们的精神彻底的崩溃,看着他们绝望甚至是自尽,我要让他们一个一个受到后世的唾骂!
师父说的不错,帝王心海底针,皇上的心思果然是猜不透的,不过在我看来,这样变幻莫测的帝王心却是最有利的复仇工具,得知夷狄联盟又蠢蠢欲动,我赶快写信给皇甫汕,要他无论如何说服爹不可请战出征,皇上那边我也求过情了,应该不会下旨要爹出征。“小姐,这是老爷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呀!”小翠有些不懂的看着我。“不,这场仗赢不了了。”我摇摇头。“为什么?”小翠问。“前几天咱们在集市,你看到了什么?”我问。“没什么啊……”小翠儿一脸的茫然。“你没见到当铺钱庄典当东西的人多了很多,他们出的价越来越少。”我说。“好像是这样……”小翠若有所思的说。“你知道通源钱庄背后的老板是谁?”我问。小翠摇摇头。“若是我没猜错,通源钱庄的掌柜根本就是皇上派出来眼线,在我们的身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担当着和他一样的职务。”我说。“呼!”小翠一下子捂上了自己的嘴,就像我当年一样。“他们一方面查找敌人,另一方面也维护着基本的稳定,钱庄当铺能有这样的默契,少不了他们的通风报信。”我说。“可是……”小翠问。“典当东西便宜说明来典当的人多,这没涝没旱的你说日子突然就这么难过吗?”我问。“那倒不至于吧。”小翠说。“这就对了,逃命。”我喝着手中的茶。“什么?!”小翠惊讶的表情似乎能吃人。“我断定了这场仗即便是赢,也会赢的相当惨烈,损兵折将。”我说。“哦……所以小姐才写信给四少爷的。”小翠好像突然明白什么似的。是啊,我和沐家的恩怨,又何必牵扯别人呢?
转眼就到了七月,寺庙里茂林修竹,曲径通幽,更是让我流连忘返,让我舍不得离开。一日住持找到我,他劝我离开。“住持,是不是阿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我说。“不,施主,出家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住持说。“那住持为何要赶我出去?”我说。“施主,老衲知道您绝不应该也不会在此处停留一辈子的,若是这样,早些离去,晚些离去又有何区别呢?”住持说。“可是外面的一切让我很累,在这里让我很安静。”我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施主,若您心中平静,便处处有平静,若您心中烦躁,便处处无净土,佛门挡得了俗事,却挡不了人心啊。”住持说,“施主,您的戾气太重了,阿弥陀佛,施主,既然不知便是不可知无须知,那您有何必纠结于此呢?”是啊,自从沐家被降罪之后,我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整个人有些六神无主,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自己该去哪儿。“施主,回去吧,回到最初的地方去吧。”住持轻轻抚摸着我的头。
最初的地方,我最初的地方在哪里?我已经忘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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