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劳动营不会白白养着一群囚犯的,这个冬天下了一场大暴雪,那么就清雪吧。雪丘用锹拍的有棱有角,远远看去好像冬季荒野里的一座座坟墓。
单大伟用两条马合拉烟和一小瓶酒精贿赂食堂管理员,把赵虎安排进去帮厨,也是为了和林峰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林峰和赵虎被分派去地窖取白菜,他俩拿着草袋,像走迷宫一样曲里拐弯穿过一个又一个雪丘和雪墙,与其说是道,看成雪的缝隙更贴切一些。地窖在营房的东北角,地窖有顶,窖顶在大雪中隐晦着沉闷着,说它像坟,有人会骂我没有想象力,可大脑像白茫茫的雪野一样空白,黑白之间,只有灰线勾勒着。
林峰和赵虎按照地窖的轮廓抠挖出它的门,门上盖着一层蒿草,蒿草下的门上有一把冰冷的锁。林峰用带着体温的钥匙没能打开那把冰冷的锁,赵虎折返拿来一盒火柴盒和几张书页。把周围的蒿草用雪遮盖一下,以免把它们点燃。划第一根火柴,被寒风吹灭;再划第二根火柴,被严冬冻灭。林峰解开衣襟,罩住搓拧的纸捻,火柴头上的磷火终于照见了纸页上的俄文。
锁头躺在门上,火苗向上燃烧,无法充分温暖冰冷的铁锁,纸捻也一条接一条的接力完了,赵虎用钥匙试了试,锁头还不开窍。
林峰摘下手闷子,双手攥着锁头说:“你就是一块铁,我也要把你捂热。”
“幸亏刚才用纸燎燎,不然你非粘掉一块皮不可。在俺们老家,三九天,一些坏小子捣蛋,教唆比他们小的尕小子舔铁丝,说像冰糖一样甜,结果舌头冻在铁丝上。”
赵虎抓开林峰的手,他又捂一会儿,就感觉手像野猫挠过一样,他奇怪林峰为何不在乎。
他俩轮流捂了一阵儿,铁锁似乎被感动了,同意沟通了,其实前期的火撩还是起到关键作用的,在冰天雪地里人的热量不是守恒的。
二赵虎打开窖门,林峰拧亮矿灯往里探照着,由下往上伸出的短梯和窖壁挂着瘆人的冰霜。
林峰一步一跐溜走进窖底,赵虎几乎就是出溜下去的。窖口的白菜已经冰冻,像中国岫岩玉石雕刻的一般。还有三十几个花柳筐,赵虎以为是冻华盖梨,拿给林峰看,仔细端详才认出是土豆,冻的土豆。
林峰和赵虎一直走到地窖的尽头,因为这里的白菜保存稍微好一些。各自装满一草袋,拖拽到地窖出口,赵虎上去往上推顶窖门,没推开。
林峰说:“是不是冻住了,你再使使劲。”
赵虎手扶短梯,憋足丹田气,使出一脚朝天蹬。这一脚,力度足,似乎整个窖顶抖动一下,门却没开,门是柞木做成的,很坚硬结实。
赵虎摇摇头说:“不对,好像外面被人锁上了?“林峰摸摸衣袋:“锁头和钥匙在这里啊。”
赵虎:“得赶紧想办法出去,要不会被闷死这里的。”
赵虎随即向上喊:“来人啊,救命呀!来人啊,救命呀!”
林峰用俄语喊:“斯里胡基啊(来人啊)!斯里胡基啊(来人啊)!”
地窖为了保暖,密封很严。赵虎喊了二十几分钟,寒冷加上缺氧,头疼的厉害。
地窖里的氧分子似乎冻结成晶莹的小冰花,林峰教赵虎像蛤蟆一样呼吸:“吸气,打开胸轮,挺腹,双肩向背后收拢,吐气,慢点,要细长。”
赵虎感觉好受一些,和林峰并肩坐靠在花柳筐上休息,林峰怕他睡着了,和他聊天:“你知道我为啥娶你梅姐不?”
“为啥啊?”这也是大家一直都困惑的问题,凭林峰的人品和身份,按说找个俊美的大姑娘,绰绰有余,但大家又不好意思多问。今天困在地窖里,林峰自己提出来,赵虎马上来了兴致。
“你梅姐看起来像个家庭妇女,其实她的党龄比我还早三年,我钦佩她的革命气质和精神。曾经的团省委机关就设在她的家里,刘少奇在那里召开2-3次革命工作会议。她还和当时的团省委书记饶漱石假扮夫妻一起开展地下宣传工作……”
林峰正说着,赵虎听见上面有响动,碰了碰林峰。
窖们被打开了,一束刺眼的寒光照射进来,林峰从手指缝隙看见食堂管理员猫头鹰似的钩鼻子。
“哈哈,等半天不见你们回去,我还以为你俩一对蠢驴在地窖里成亲了,原来被哪个坏种用八号线把窖门门闩鼻绞别上啦。我救你俩小命,拿啥来感谢我啊?下了礼拜就是新年了。”
林峰揉揉眼睛说:“我俩的东西您随便拿。”
鹰钩鼻子有些失望:“谁愿意要你们那些破烂儿,你们自己当个宝贝似的。”
三年终岁尾,劳动营忙绿着庆祝新年,几个有文艺细胞的囚犯在装饰枞树,有的忙着去领取家里寄来的邮包,有的在手工制作新年小礼物。
赵虎接替了林峰的烧火工作,林峰在厨房帮着切牛肉,新年啦,改善一下伙食。
林峰拿着一块解冻的牛肉,也许是学医的习惯,他用鼻子嗅嗅,有一股味(氨味),用手按按,就像这头牛生前得过水肿,凹陷恢复很慢。
林峰把牛肉放在一个大铝盆里,加水。鹰钩鼻子走过来:“你还在磨磨蹭蹭干什么?”
林峰答:“用水浸泡一下,可以去除血污和异味。”
鹰钩鼻子:“你不要忘记,这里是劳动营,你不是在准备新年宴会,赶快的!我的上帝啊,你们这些中国的笨猪。”
牛肉在翻滚的热汤中煎熬着成熟着,小滴状的白色脂肪浮于肉汤表面。林峰撇去上面灰黑的血沫,心想:如果汤里能放点胡萝卜就好了,可以去腥提鲜。
林峰去取点调料,回来时,听到牛肉在锅里咕嘟着,还有俄语的小声嘀咕:“你敢尝尝吗?”
“不!”
“要不,给军犬尝尝?”
“我看还是算了吧,军犬死了,你会被判刑的。”
四晚餐是每人分到一勺牛肉汤,两片面包,三块方糖,一包马合烟。
吃完饭,点过名。三五成群高呼“乌拉”相互祝贺早点放出去,苏联民间有种说法:新年过得不愉快的人要倒一年的霉运的。俄罗斯人在唱自己根据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改写谱曲的歌:“一轮弯月,在夜空中浮荡,仿佛上帝,在用一把神秘的银勺,捞星星熬成的鱼汤……”
里宾和龙克龙在用自制的扑克赌博,赌注是别人的马合烟和家里寄来的邮包里的东西。几个小流氓也在哼哼唧唧:“等着我吧,我的美人,不要让别人爬上你的温床,我会宰了你的情郎……嗷嚎,嗷嚎。”
赵虎想起家乡和爸爸妈妈,趴在板铺上痛哭流涕。林峰为了逗他开心:“来来,我教你们几个唱俄语版的《喀秋莎》。”
“俄语俺们也不会啊,舌头不打卷。”单大伟手抄在袖筒里说。
林峰笑笑说:“用中国话的谐音唱,好学,我慢点唱,你们仔细听,地瓜丝喂大哩,鸭不留意,一咕噜死了,爸不累咧,赌马呐,哪他别理他,喀秋莎……”
喧闹一阵儿,熄灯号吹响,各自归位就寝。林峰躺在板铺翻来覆去想:又一年熬过去了,也不知道梅桂菊和孩子现在哪里?能不能挺得住?
林峰想着心事,感觉肠胃“咕噜,咕噜“响,似乎生者怨气怒气窝囊气,在小声嘀咕着。他赶紧披衣跑到营房外,没有跑到茅房,急忙蹲下,屁股下像撕布一样……
他感到有点轻松了,往回走,看见犯人都往外跑,蹲在地上就拉,像撕布一样……有的刚跑出来又回去了,没必要了,已经拉在裤子里。
小流氓搞恶作剧,拦住别人不让去拉屎,僵持一会儿,他们自己也憋不住了。
里宾和龙克龙几个刑事犯跑到医务室要药,奥尔佳的药都用光了,他们就撕扯她的衣服,幸亏安德烈和几个战士及时赶到,用枪把他们*退。
格罗莫夫急的焦头烂额,卡车已经运往医院一批犯人患者,车还没有回来,何况守卫的战士也不够用啊。林峰找到格罗莫夫说:“我手里有点草药,可不可以试试,暂时缓解一下拉肚子。”
格罗莫夫一向对中医嗤之以鼻,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勉强同意林峰试试,但一切后果由林峰承担。
林峰叫赵虎起火烧水,取仙鹤草、马齿苋等几种草药浸泡,药不全,无法完全配伍了,不相克就行了。
药熬好了,欧洲人不喝,看着中国人和朝鲜人先喝,喝完后不像先前拉的那样蝎虎了,看着有点效果,欧洲人才犹豫着狐疑着捏着鼻子喝点,好歹比拉稀好受,大肠头都要拉出来。
折腾半宿,暂时缓解一下症状,明天亮天再取药或送医院吧,犯人们折腾累了,虚弱无力恶心地抖抖索索地睡了。
第二天,新年的第一道曙光初现,照着瓦尔古达的大地,白色的是雪,灰色的是营房和哨兵的影子,地上斑斑驳驳,或深黄,或黄绿;或糖稀样,或果酱样的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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