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被捕
一三个月的短期训练班已经过了六十余天的学程,不知为什么突然停办了。林峰很着急,他想回东满抗日前线去,但在没有得到批准之前是不能擅自行动的。
林峰感觉室内有点憋闷,推开窗子,呼吸一下清晨的新鲜空气,却很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院子里的落叶松已经变成了金黄色,白色洋槐光秃秃的树枝投下稀疏的影子。天空布满了冷冰冰的蓝色鳞波,一团团乌云涌了上来,像沁满污水的黑棉团,稀疏的雨滴从黑棉团中渗出坠落,顷刻间,普希金广场便笼罩在迷濛阴冷的秋雨中。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终于有了消息,通知他们准备行装,转到市郊的东方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八分校学习。听说去八分校,大伙都小声嘀咕起来。林峰曾听王明说起过,凡是到八分校的人都有问题需要接受审查的。
转天,林峰和梅桂菊等人带着疑问和不安一起来到了“东大”八分校。这里距莫斯科西北郊四十公里,属达拉斯高不斯克区,学校就座落在森林中一块空地上的花园里。
这儿原是沙俄时代的一所地主别墅,院内有两座楼房。一憧是旧楼,有两层,学员们在那里上课;另外一憧是新楼,有三层半,是学员们食宿活动的场所,楼的最上面是个大会议室。
学校的四周用板墙围成一个大院,楼房后面的枞树林里有一个湖,夏天可以游泳,冬季能够滑冰。此外,周围再无其他房舍,这个地方可算得上是隐蔽的所在。
林峰、梅桂菊和同来的二十三名学员被编在一个班里,他们没有住进那座供学员食宿用的三层半的楼房,而是被安排在一座专为他们修建的平房里。
班级的纪律很严,学员们不准私自外出,如有特殊情况须由苏联人员带队方可出校。学员之间不准相互打听个人的情况,除了俄语,不许讲其他国家的话。女同志除了梅桂菊、金贞子和崔丽珍以外,还有一个土耳其女人。
这批学员主要由教务主任卡斯洛夫管理,卡斯洛夫是苏联内务部人员,是一个优秀的“契卡”。在糊着报纸的教室门玻璃后,林峰总感觉有一双扁铲头蛇的眼睛在窥视。
林峰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学校,同时也有人被卡斯洛夫叫去谈话,被谈话的人有的回来啥也不说,有的再也不见踪影。课上讲的是《政治经济学》和《中国经济地理》,课余时间还能看到一些中文版的列宁和斯大林的著作。
二1938年10月16日,是个彻底改变林峰命运的日子。
临近午夜时分,一辆黑色的“乌鸦车”悄悄驶进了“东大”八分校的校园。
教务主任卡斯洛夫带着几个内务部工作人员来到宿舍,他当众宣布说,要将一部分学员先行送回国去,另外一部分人将同时到别的学校去继续学习。宣布之后。便要求立即行动,有的学员还来不及收拾行装。
林峰和赵虎随后便被带上了停在校园内的“乌鸦车”里,车里已经坐着三个苏联人,“乌鸦车”在马达“嘟嘟囔囔”声音中很快驶进漆黑的夜幕中。
天上没有星星,看不见对面人的表情,只有一双双眼睛看着黑夜。借助车灯的光束,他们看见汽车一直在森林里穿行,坑坑洼洼的土路颠簸得使人只想呕吐。
过了大约两个钟头的工夫,汽车停到了一座木板房前。他们被喝令下车,同车的内务部人员和站岗的哨兵用俄语小声嘀咕几句,随后林峰便被带到了屋子里。
屋内两条长长的铁链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一只老式的吊灯,灯光下靠墙放着一张白杨木板的长条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三个穿着便衣的人。
“说说你这次来苏联的主要任务吧,关东军特高课给你了你什么指示?”坐着桌子后面正中一个头大面圆、体态健硕,像灰熊一样的人冷冷地严肃发问。
“同志,您们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怎么回事?”林峰站在屋子中间迷茫地问。
“这里没有你的什么同志,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问话的人语气更加严厉。
“我都不知道你们为啥把我带到这里来,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我要求见我们的中共代表团。”
“你没有这个权力,你是个日本特务。”“灰熊”卡列夫左手边瘦瘦的准尉嘲讽地说。
“我抗日救国,卧冰啃雪,出生入死,我怎么就成日本特务啦。”林峰情绪激动起来。
“哼!你说你不是日本特务,我问你,东满派你带队伍到海参崴,名单上为什么多了两个朝鲜女人?”
三朝鲜女人?林峰想起来了。
当他们一行七十余人从五军密营向中苏边境出发时,途中在森林里确是遇到了两个朝鲜妇女,就是金贞子和崔丽珍。
她们是五军的战士,都是共产党员。按着当的指示曾以“反日会会员”的身份随老百姓集体向日军自首,借机混进日伪军警严密控制下的“集团部落”。
[1936年春,日本关东军参谋部制定了“满洲国治安肃正计划大纲”,妄图用三年时间,采取“治标”(军事讨伐)和“治本”(实施所谓的“匪”民分离政策)相结合的办法,消灭东北地区各抗日武装。日本侵略者除不断调集兵力进行围剿讨伐外,同时又野蛮、疯狂地强化保甲制度,实行惨无人道的集家并屯,建立集团部落,企图断绝抗日武装和群众的联系,以此困死和剿灭抗日军。]金贞子和崔丽珍不料被伪军发现,只好被迫逃了出来。在去找五军的路上,恰好碰上了林峰率领的这支赴苏队伍。考虑到去找五军搞不好可能会遇上敌人,同时也会给越境人员带来危险,所以林峰以防不测,当即决定带上他们,并将她俩的名字填入周保中军长所写的介绍信中。
看林峰在沉思回忆中,灰熊少校卡列夫追问:“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是有这么回事,她们也是我们的战友和同志啊。”
“你为什么至今不报告?”卡列夫使劲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卡列夫冷笑几声。“那两个朝鲜女人是负有特殊使命的日本间谍!”一边说,一边直盯着林峰的国字脸,观察林峰神色的变化。
林峰反问道:“你说她们是间谍,你们有什么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她们已经向日本人自首了,又假装逃了出来,这是连小孩子都会玩的把戏。”
“这怎么能作证据呢?她们随老百姓集体向日本人自首,是奉了组织的指示的,为了开展敌后工作打掩护,我可以担保她们没问题。”
“你担保?谁担保你没问题呢?”卡列夫向前探着肥硕的头颅,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两个日本女探子带进来吧!老实交代你的同伙、组织成员吧。”
“我对布尔什维克是忠诚的,我没有做对不起党和中国人民的事。”林峰辩解着。
卡列夫:“不要执迷不悟了,这种态度对你是没有好处的。看来,你需要很好的冷静地考虑一下了.”
灰熊少校卡列夫右边的小胡子走过来,挥动拳头猛击林峰的面部,林峰的人性尊严和对“阶级祖国”的崇仰被打碎一地。
不容分辩,林峰被带了下去羁押起来。
四
此后半年多的时间里,林峰遭到内务部的多次审讯,三天两头在夜间从睡梦中被喊出来,翻来覆去问他同样的问题:跟我们谈谈你的所有间谍活动;说出你们其他成员……
林峰晚上在禁闭室只能眯瞪一会儿,常常做梦。梦见自己的老爹喉喽气喘在地里刨土豆;梦见四舅在舒兰老黑沟挖坑,被日本鬼子打死在坑里;梦见日本兵刺刀上挑着手脚扎撒着的婴儿;梦见和梅桂菊一起领着小小打爬犁;梦见抗联战士在野营烤火,突然被揪出九个人,被怀疑为“民生团分子”……
林峰醒来想起那些“民生团分子”,经他多次提议把他们全部送到宁安第二军周保中同志那里去接受审查,周保中同志会正确对待保护他们的。
林峰想到自己浴血奋战抗日救国,咋就沦为“日本特务”,蹲起苏联的“巴篱子”来?金贞子和崔丽珍是组织派遣的,也是“日本间谍”?如果说自己有错误,那就是没有及时报告,但一切也要事先调查清楚啊!他的心里翻腾着“为什么?”脑子里的储存像被清空一样,没有题解。
林峰拒不承认强加于自己头上莫须有的罪名,并剖白心迹,上书中共中央驻莫斯科共产国际代表,期待着早日洗清冤狱。然而,日复一日,其申诉无人理睬,上书也石沉白海。这时的林峰并不知道,就在他入“东大”八分校隔离所时,王明康生等人即已秘密回国去陕北抗日根据地中共中央赴职了。
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三人小组对被苏联内务部秘密囚禁了半年之久的林峰进行宣判:“依照苏俄刑法典第五十八条第6分条,林峰因有间谍嫌疑罪判罚监禁8年,送往西伯利亚瓦尔古达劳动营。”
林峰拒绝签字,卡列夫微笑着劝道:“签字吧1八年,间谍罪你是判的最轻的,那两个朝鲜女人都要判十五年的,现在让你签字并不是要你同意,而是证明你已经读过了……”
林峰想当初自己肩负重任越境入苏,历经坎坷滞留远东“四站”和曼佐夫卡,次年四月才得以到达莫斯科,现在有要被押解瓦尔古达劳动营。
也不知道梅桂菊和小小现在咋样了?他有半年没看见她娘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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