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虽然偶尔也听到裴来来的一些坏消息,但,从未想得太严重,每回见面打招呼时,他都是浅笑的,和常人无异,没想到,他的背面竟累积了这么多法理不容的龌龊。
公判大会就在体委的露天体育场进行,这是一个多功能体育场,在它的西南角,是新盖的综合性室内馆,也就是鸿钧、周杰日常带学生们训练的地方。体育场中部,是一个四百米的椭圆跑道,圈内是足球场,体育场东部是一个带有看台的小型篮球场。体育场整体布局严谨且视野开阔,面朝南向开的大门外面,就是一条东西走向穿城而过的主干道汉龙路。正对大门,体育场北部是挨墙而建的一个巨大平台,平台右侧一个高大的旗杆耸立着。
自体育场建成后,各类运动会自不必说,就是县里的重大活动也多在此举行。
八十年代初,人们由压抑的岁月猛然进入一种开放状态,有的人就无所适从了,不管中外、土洋、精华或是糟粕,一律兼收并蓄,就有一些人渐升霸气、邪气,甚至是狂妄之极生出了杀气。
为遏制这种如旋风乍起的烟尘,这一年,全国拉开了严打的序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裴来来,在一次抓捕中,被公安机关缉拿归案,据说,近几年,他信奉“江湖”难独步,“乱世”出英雄,自称“癞子”,以结拜把兄弟为名,广结刑满释放人员和不良社会青年三十余名,凭着争强斗狠的个性,在团伙中逐渐成为主干力量和首要人物。由于其团伙具有涉黑性质,列为重点打击对象,所以,首轮严打便被收入网中。他的判词可谓罪行累累:开设地下赌场、非法强买强卖、实施故意伤害、强奸非法拘禁、寻衅滋事、聚众斗殴、杀人、拦路抢劫……无恶不作,且横行于苏鲁交界。
那天,体育场人山人海,随着“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经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押赴刑场立即执行”的宣判,犯罪分子被带着白口罩、白手套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押上军用卡车,人们涌向卡车,受害人的家属哭喊着、辱骂着,难解他们的心头之恨,有的人随手抓起了地上的石块、泥土,掷向戴着手铐脚镣被五花大绑的囚犯,有的人徒步跟跑、有的人牵着自行车跟着跑,他们是大胆而好事的,他们要亲眼看到子弹射中脑浆迸裂。
岚子我们几个人站在体育场的出口处,心情格外复杂。忽然,岚子拽了我一下:“看,王小弥,裴来来的妻子。”
我扭头看去,这女人我是听说过的,但从未谋面。一个清瘦的年轻女子,抱着一个一岁左右大的孩子,站在我们不远处。
“你看,就她娘俩来了,听说,裴来来的父母及他的哥哥,都采取了回避的态度,毕竟这么多年来,咱县没有一个城里人因为犯罪被枪决的,这么小的县城,低头不见抬头见,更何况,他那样的家庭。”岚子的消息渠道总是很多。
我又一次向王小弥看去,她就那么一直站在,好像没有听到大喇叭里的声音,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在她怀里熟睡的孩子,她消眯的双眼,仿佛也要睡去似的,但我的臆想里仿佛听到她在告诉世人:她不用听,她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他罪有应得。可我没有犯罪,我的儿子没有犯罪,将来却要受世人的诅咒、鄙视,裴来来我恨你。
卡车开过来了,车上的犯人脖子上挂着大大的木牌,白色的纸上用黑笔写着他们的名字,那红色的大叉象一把开着口的大剪刀,正对着犯人的头颅,这一次要枪毙八人,每辆车上除了要枪毙的犯人外,还有陪刑的犯人,大部分犯人脸色蜡黄、有的面如死灰、还有的在宣判完就站不起来了,要有两个公安人员硬架着,才能示众(现在已不允许)。
裴来来是在第三辆军用卡车上,虽然挺挺的站着,用冷漠注视着涌动与嘈杂的人群,但从他僵硬的面部和身体姿势来看,他是在硬撑。王小弥一直瞪着眼,当他看到裴来来的脸的那一刹,她拼命的摇、用力的掐她怀里的孩子,孩子立刻被她弄哭了;“宝宝、宝宝,快、快睁眼,别哭,看看你爹,看看你的死爹。”“裴来来,你喊啊,你不说行刑前你要喊,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吗?喊不出来了吧,看看、看看,你的儿子。”王小弥将孩子举了起来,“你作你作,你把自己作死了,你作的我没男人了、你作的你儿没爹了,你了心事了,我恨你,你不是人、你不是男人、你不是男人!”王小弥哭喊着,车声人声的吵杂淹没了她的呼号,她被人裹挟着跟着车向前跑,隔着几米远,我注意到,裴来来表情木然,连脖子也没转动。
“他的眼里有泪,我看得清清楚楚。”岚子语气肯定。
我不可能知道他当时的内心,但这个一直以伟男人自居的男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许才真正的体味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真正的男人吧。他却没机会了。
二
在市井中,不断有各种类型、因各种原因踏入所谓人脉江湖的年轻人,他们一茬接一茬,纠集在一起,依靠彼此的力量,在街上称王称霸,来消蚀社会对他们的威胁;他们赖着一帮,支撑自己的怯懦,为弱小胆怯的自己寻得一席社会立足之地。俗语说得好:孤胆为虎、结群为羊,真正天地英雄是不会结党聚众的。而因一时义气涉足江湖的聪明人,即使日后威震县城,成为一方霸主,他们也不会留恋于臭名的辉煌,而是会在成年后尽快脱离,踏上人生的正常轨迹,过了这个年龄段,他们由血气方刚走向成熟,当他们回头看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傲气十足、霸气十足、叼烟招摇在街上的楞头青,有时会哑然失笑,那就是当年的自己,感谢自己走过了那一段疯狂的日子,安然退出江湖,
就象超美哥逮的那假水鬼小地雷,青少年时期曾经称霸县城的他,如今已成功的退出了江湖,借贷投资办理了一个轴承厂,后来又跑运输,他让自己的收罗人心的能力、刚强不屈具有威慑力的秉性、以及善于钻营的手腕,用在了为生存的打拚上,强硬、强权而决不违德、违法,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最近,他开着自己的十辆货车,挂起大红条幅,傲然游走于县城,为自己的企业做活广告。
裴来来,他踏入了他认为的江湖,却没能再走出来,他在江湖中迷失了自己,他犯了事,得到应有的惩罚。青年时期可以傲、可以狂、可以疯、可以霸,但不可以泯灭人性、不可以动杀气,那必将给别人和自己带来不幸。一时的冲动与狂躁,促成千古遗恨,毁灭别人、毁灭人性,最后毁灭自己。
也许,裴来来内心是有是非观的,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过一种安稳日子,因为他娶来,也可以说是从外地骗来了王小弥,一个和他圈子毫不沾边的妻子,但他的霸主地位和逞英雄的大包大揽,以及首要分子不可推卸的责任,让一切都化为乌有,他的生命结束了,他也从江湖中彻底消失。
体育场,这个裴来来曾在此练武、跑步、踢球的场所,这个曾让他挥洒生命热情和活力的地方,竞成了宣布他生命终结的场所,囚车在荷枪实弹的战士押解下缓缓开出体育场的大门,几小时后,囚车中裴来来的生命之门也将彻底被关闭。
人们常常说,练醉拳的最高境界,是形醉、神醉,心不醉,可惜,当年我们开门办学时,醉拳打得出神入化的裴来来,没能真正领悟到醉拳的心意!他迷失在了自己的迷失里。
日子平静如水时,你会觉得这样的日复一日,就是生命的一种状态,你从不会想改变什么,突然之间,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发生,日子像被割裂一样,好像再无法正常延续了。那天,人们随警车流走后,体育场又恢复了宁静,那种巨大的喧嚣后的静,让人有一种被掏空的虚脱感。我和岚子、香禅、乐滋还有小九几个没随人流出去,而是跟鸿钧来到了训练馆,周杰正默默站在馆门口,我想,刚才他虽未靠近,但大喇叭里的声音他是听得清的,我们一行人进屋围坐于地毯,连感慨也发不出,我想每个人的心里都不是味,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老话,也是人生箴言。
周杰说:“听说去年纺织厂路上的抢劫强奸、还有年前大排档的群殴,都是他们团伙所为,我就见过他那一面,长得很周正,不太像那么阴毒的人。”
“岚子不常说他在帮人经营舞场吗?只是有点好赌而已,怎么一下子成黑老大了?”我真的不解。
“跟黄赌毒哪一样沾上边,就难保不越走越偏。”鸿钧接道:“会武本身就如握着把双刃剑,用好了强身健体匡扶正义,用不好就会祸害好人毁灭自己。灯笼裤不要任意穿,真功夫也不要轻易传。一流的功夫落到三流的人品那去,就是武林的悲哀了。”
“说他当年在乡下习武的那几年,学了好几个门派的武功,不知是真是假,我想他肯定没行入门之礼,哪个门里也不会允许他拜来拜去的,他学的肯定是野路子。”小九若有所思。
“说他打死过人,那下手是够狠的,其实,凡各门老架,都有技击功能,我们遇事出手的时候,从不会出狠招,击打重要部位,多是以推挡踢拦,能压制住对手就行。这是武行里的基本武德。”听周杰这么说,想起他出手的点滴,不禁感叹:有过人的武功技艺、有英雄主义气概,却不会有称王称霸的野心,这才是一个真男人的品格。
三
时间总在不经意时流走,又是一年被岁月掩埋了,这一年,香禅生了儿子、岚子如愿嫁了个花美男,而我,仍在人生的路上不断奔忙,病中的姥姥需要我努力、上大学的妹妹需要我努力、我自己的生存也需要努力,我不敢懈怠。在我失去一切的时候,姥姥给了我一个家,现在,面对不断衰老的姥姥,我也一定要让她有个温暖的晚年。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失去父母后的那些难熬的日子的点滴:
曾经温暖的家,因父母的离去显得凄凉而空洞,姥姥成了我们的依靠。除了舅舅们隔三差五送些大米和麦面,平常的日子我们得自己应付,姥爷曾来劝姥姥把我们带到乡下去,但他们嘀咕了一夜,我们还是留在了城里。
原来的房子我们不能住了,其实,那原本就是公检法部门的家属院。那时各单位公房的分配都是相当紧张的,爸妈所在的学校,曾经分给他们一间半房子,因为需要姥姥来帮着带孩子,根本住不下,这时,恰巧爸爸有个朋友的亲戚转业到县公安局,分得三间平房,那人因父母家有私房且孩子小需父母照顾,就将房子让给我们住了,不知是因为确实想搬出来单住,还是因为我爸爸出走的缘故,总之,他们要收回我们住的房子了,而此时,学校的房子早已被别的老师占下,我们无处可去,为了省钱,只好搬到了城东的城乡结合部,租住民房。
自从送走了妈妈后,我就没去过学校,我的性格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以前活泼调皮爱笑爱闹的我,变得沉默而安静。那时招生已改到了夏天,在新学期开始的日子,姥姥将已经八岁的我和妹妹送到了城东小学,虽然这个学校没我们以前的学校正规,我们一年级的课桌是土坯上架水泥板,凳子是自己从家里带的,但我喜欢,因为我厌倦了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
很快,冬天就来了,太冷了,没有棉花,房东张叔抱来一大捆稻草,铺在了薄褥子下面,别说,还真管用,不但暄软,还暖和。
我们几乎无经济来源,所以白菜就是我们冬季最好的菜蔬,可白菜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要凭票,而且要拿票到菜农地里过秤,那天下午,我带着妹妹,跟在买白菜的人群后面,一到地头,那些大人、大孩们,都跑向他们看好的大白菜,我们不敢去和那些壮年抢,也不忍在菜农的地里践踏,只能静静大看着人们哄抢、争吵、过秤、拿票付钱,这时,一个穿着露着棉絮破黑灰色棉袄、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站在白菜地里,抄着手直直地看着我们,看来,这是他家的菜地无疑了,因为尽管他穿着破旧身材矮小,但他的神情却如君王般神傲,只见他右脚一抬,一瞬,一棵完好结实的白菜就向我们滚来,他跟着那白菜,又补一脚,菜就到了我们面前,陌生的菜农男孩,用他那比现今国脚们娴熟、准确百倍的可以踢足球的脚,将一棵棵上好的大白菜踢到了我们面前,并用善意的眼神,示意我们把菜收起,虽是个短暂的冬日午后、虽短短地一面之缘,可,他的穿着、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他的善良,却令我难以忘怀,每每想起寒冷冬日的那一幕,我都会以“白菜天使”在心里称呼他。
为了日常的开销,姥姥到塑料厂排队拿了些塑料布回家来洗,说是塑料布,其实都是些脏而小的塑料片,夏天还好些,一到冬天,塑料片又硬又脆,一不小心,手就被划开个大口子,血直流。姥姥总是先烧热一大锅水,将碱化开,再把塑料布几片几片的放进水里,用刷子仔细的清洗,每当看到姥姥那开裂无数个口子的手泡在碱水里不停的刷洗,我都会很难受。不知是由于肚里油水少还是穿的单薄,我的本来就肉乎乎的小手,一到冬天就变成一对发面馒头了,严重的时候,还会溃烂流脓,所以姥姥不让我帮她洗塑料布,但,大多时候,我会让妹妹看弟弟,自己帮姥姥提水、倒水,给姥姥打下手。由于我们洗的塑料布从没被要求返功,所以,后来,那个发塑料布的师傅,每次都给我们一些又大又整又干净的塑料布,这不仅省了我们的工,还省了水和碱。
那是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碱的供应也很紧张,记得一次我和妹妹排队买碱,那队伍真长啊,老也排不到头,冬日的寒风不停的击扫着我的脸,脚也冻得生痛,我和妹妹蹦跳着交叉着对脚互相取暖,从太阳高高,直到夕阳西下,终于轮到我们买了,就在营业员称好碱向我收钱时,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刚刚还紧紧攥在手里的两毛钱了,营业员看是个孩子,就一反刚才的嗔劲,和蔼的说:“再摸摸口袋里有吗?”没有,没有,哪都没有,我丢了两角钱,我从姥姥手里接过来时,还带着姥姥的体温,我却把它丢了,为了两角钱,我伤心的哭了,我不知道回家后怎样向姥姥交待。
真是事有凑巧,在我们回家路过房东张叔叔家时,张婶把我们喊了进去:“梅,听姥姥说你们喜欢喝红薯干熬的粥,等一会,我给你们拿些。”我们站在堂屋里等着,这时妹妹指着地下示意我看,我一看,是两毛钱,虽然它皱皱巴巴严重破损且陈旧的发白,但它的的确确是两毛钱,我贪婪的望着它,心想,也许是张婶嫌破故意扔的,这与其说是我的猜想不如说是我期望,最终,我还是弯腰捡起了那破旧的两角钱,放进了我的口袋。
当我把两角钱交给姥姥时,她的表情令我终生难忘,它睁大着眼,半张着嘴,一向苍白的脸泛着红晕,“这好像不是我给你的钱?哪来的?说!”
我从未听姥姥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我的心一颤,“捡的。”
“在哪捡的?”
“地上。”
“哪儿的地上?”姥姥不依不饶。
“就在路边。”说出这话后我感到万分空虚,声音也如饿蚊,“啪!”我顿觉眼冒金星。
“为什么撒谎?为什么?啊?”姥姥的声音很低,但充满愤怒,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挨姥姥打,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没有,是捡的。”
“梅,看看这两毛钱,看看,是我刚刚给你张婶送去的这月的电费钱,为了它的破旧,我还给你张婶赔了一会子不是,你居然说是在路边捡的?你这样不是好孩子!走。”姥姥拉了我就往张婶家去,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巧事,真应了那句老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句话在我以后的生活中,几经验证。
虽然我极不情愿、虽然我羞愧的涨红了脸,但我还是把在张婶家地上捡的钱还给她并道了歉,张婶直说:“嗨!刮到地上,孩子捡了,买糖吃算了,还送来干什么。”
“哪有跑人家屋里捡钱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啊?”
“嗯。”
回来的路上,姥姥说:“诚实是人身上的骨头,做人千万不要撒谎,那样你就像个无骨人,人没了骨头,就永远也不可能挺直了身体做人了。”
四
“寒梅、寒梅。”那天下班回家路上,刚过体委大门,周杰的喊声就传来,我赶忙下了车子。
“给。”当周杰将一个邮包递到了我的手上,很沉。
“什么?”
“你不知道吗?钟超美寄来的,说不知道你家地址让我转交。”周杰说话时微眯着那双漂亮的大眼,嘴有点歪斜的努着。似轻
蔑、似不屑。
“谢谢!”
“不用。”说完连再见也没说,扭头走向体委大门。看着它的背影,我有一丝难过,我想,他不会怪我的无情,因为他自己就是被贴上“陈世美”名号的无情男,他农村人的淳朴孝心让他不能决绝于他的父母及娃娃亲,他也就不能理直气壮的追求任何女人并允诺给他们幸福,他有时候在恼别人,也是在恼自己。
晚上回到家,拆开包装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歌德、拜伦、雪莱、白朗宁夫人……
打开白朗宁夫人的诗集,第一首诗映入我的眼帘:
……
年复一年,那良辰在殷切的盼望中
翩然降临,各自带一份礼物
分送给世人---年老或是年少.
当我这么想,感叹着诗人的古调,
穿过我泪眼所逐渐展开的幻觉,
我看见,那欢乐的岁月、哀伤的岁月---
我自己的年华,把一片片黑暗接连着
掠过我的身.紧接着,我就觉察
(我哭了)我背后正有个神秘的黑影
在移动,而且一把揪住了我的发,
往后拉,还有一声吆喝(我只是在挣扎):
“这回是谁逮住你?猜!”“死,”我答话.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
难道,我的爱,要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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