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最好的酒楼雅间,秦广和孟正川推杯换盏,边喝边聊,不亦乐乎。回忆少年时旧事,一起畅快大笑;说起别后各自的生活,又不胜唏嘘。
廖氏眼睛象被桌上的菜粘住了,只见筷子上下飞舞,专夹肉吃。几个孩子上了桌就开始抢菜,妹妹把一盘酱鸭子端到自己跟前,姐姐从妹妹碗里抢了鸭屁股,惹得妹妹大哭着告状,廖氏气起来用筷子敲了她们脑门,两个孩子又一起啼哭,哭了一会见没人来理,又收起哭声抢起饭菜。
雨潇和晴岚看对面那几个孩子丢了筷子,手爪伸到盘子里,心里犯恶心,菜也不吃了,只低着头默默地吃饭。雨潇不时抬头,不放心地看看父亲,她可是受命于母亲大人,盯着父亲,别让他喝多了。
酒至半酣,秦广看看孟家一对儿女,再看看自家几个闹成一团的小鬼头,不由感慨,“你看人家的孩子怎么养的,长的就那么可爱,又乖巧懂事,吃饭都这么斯文知礼;看看咱们家几个小鬼,邋里邋蹋,饿死鬼投抬似的。”
雨潇附在晴岚耳边悄悄道,“你睢秦伯伯家那泼妇,又丑又泼又没教养,当娘的都这样,孩子能好得了?哪比得上娘美丽可爱?”
晴岚看看正把红烧鸡整盘扣在自己碗里的廖氏,再看看那几个满脸汁水淋漓的小鬼,轻笑出声,连连点头。
秦广醉眼朦胧地拍拍孟川的肩膀,“老弟,为兄活得不易呀,老家的老婆孩子要养,在这儿纳个妾,生一窝小崽子,个个都指着我那点薪俸吃饭。还有廖家那一大家子穷亲戚又时不时地来打点秋丰,兄弟我苦啊!”
孟正川看廖氏的脸越来越黑,忙拦住话头,“秦兄,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心里明白着。”秦广酒壮熊人胆,平时不敢说的话都借着酒劲一吐为快,“兄弟我真后悔啊,娶什么妾,娶了一个,就等于娶了一大家子,再生一窝讨债鬼,兄弟这辈子是伸不直腰了。”
雨潇心道,活该,谁叫你有了老婆还要纳妾,而且还娶这么又粗俗的泼妇。
廖氏听得火气上冲,一拍桌子指着秦广大骂,“死鬼,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廖家吃你点用你点算什么?老娘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作小,给你生了大胖儿子,续了你秦家的香烟,是你家的大功臣,你姓秦的不该好好把老娘供着?”
孟正川劝道,“嫂夫人,秦兄喝醉了,胡言乱语,您别和他计较,先带着孩子先回去歇息吧,一会我送秦兄回去。”
廖氏不依不饶地骂,“老娘跟了你个没本事的窝囊货,金没穿着,银没戴着,你有什么脸皮在老娘面前耍威风?有本事学人家李大人、费大人,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家拿,老娘就当你是菩萨供着,天天给你倒洗脚水!黄汤灌不死你!大妹二妹,跟我回家!”抱起孩子,在秦广腰上狠拧一把,气哼哼地走了。
早见识过廖氏的泼辣劲,雨潇和晴岚还是被她的表演惊得呆了呆,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挤眉弄眼。
孟正川和秦广一阵默然,好一会,秦广长叹一声,“不怪这婆娘泼,说到底,还是个穷字,咱要是有钱,她还不乖得跟绵羊似的?”
“秦兄何不设法另开财源?”孟正川为他斟上酒,“这吃空额扣后饷的事,终究是违法乱纪,一来对不住流血卖命的弟兄们,二来若是事发难脱干系,能不做还是不要做吧。不如另寻门路发财,比如做个生意啥的。朝廷虽说不准官员经商,但其实哪管得了那许多,你看看各地官员,哪个没做点生意?光靠那点俸禄,能过得那么光鲜?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看看本地有啥生意好做,本钱不够说一声,兄弟帮衬帮衬。”
秦广一口喝干一杯,“要说生意,富顺这地界虽然偏,还真有那么一门子发财的生意。从前明开始就在这儿凿井熬盐,这儿出的井盐可好啊,白如云细如雪,大内吃的都是这儿的贡盐!可这盐的生意哪是寻常人沾得上的?哪口盐井背后没有大商家、大贵人?从京里,到四川、富顺,多少当官的从中分了一杯羹,咱没钱没势,想沾点毛都沾不上。”
盐业利润巨大,不少盐商都成了巨富。清朝盐是官营,有由朝廷发放盐引才能经营,没有点官面背景、朝中靠山,再有钱也插不进手。因此盐业成了官商勾结最深的行业,商人靠着官员支持牟取暴利,而官员则把盐业当成了自己的钱袋子。
“孟贤弟,还是你有福啊,水莲就不提了,苏州有名的好闺女,家里又殷实。到了大理,一娶就娶到个白族小公主,嫁妆怎么也得有个万八千吧?你可发财了啊!老弟真是生财有道。”
什么话,说得好象爹爹是为了钱才娶娘似的!雨潇不高兴地瞪秦广一眼,听他继续絮絮叨叨,“为兄娶亲时,好生选一富家就好了。象老弟这般,得了大笔的妆奁不说,又有岳家帮衬,一起做生意,还愁不发吗?老弟还是你聪明啊!”
“胡说八道!我爹和我娘成亲,才不是为钱!”雨潇气呼呼地反驳。
“雨潇!”孟正川沉脸喝道,“没礼貌,向秦伯伯道歉!”
“我才不!”
“道歉!”
哼!雨潇一甩头冲出雅间,噔噔噔地跑下楼,跑出酒楼,才在在门口站住,抬头望着满天星光,狠狠吐一口气。
“潇儿。”孟正川追了出来。
雨潇回头,认真地看着父亲,“爹爹,你不是为了钱才娶娘的,对不对?”
孟正川笑笑,“孩子话!快跟爹进去,外面冷,仔细冻着。”
“你和娘成亲,是因为您爱上了娘对不对?对不对?爹爹?对不对?”雨潇固执地不肯移动脚步,晶亮的双眼望着父亲。
孟正川感觉女儿的眼睛仿佛落进了一颗最美的星星,那样信任依赖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
“我就知道秦伯伯是胡说八道。您是怎么认识娘的?你给我讲一讲吧!”一朵笑花照亮了雨潇的小脸。
“不过,秦伯伯说的也不全错。成亲,自然要考虑双方人品、家境,要门当户对,品貌相当,当然,钱财也是要考虑的。”
雨潇有些发热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是啊,这个时代的婚姻要考虑的因素很多,门户、地位、经济条件、家族利益,甚至政治立场,而唯独不需考虑的是爱情。
把双方的条件放在天平两边称一称,基本平衡,这婚姻才能成立。而钱财,也是一个重要的砝码。
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应该也是因为这些原因而缔结。只是他们是幸运的,在婚姻中产生了爱情,雨潇生活在父母恩爱的家庭氛围中,渐渐忘记了,他们的婚姻最初也是为了结合双方利益,经济利益也是其中之一。
“那么,爹爹,你爱娘对吗?娘也爱你,对吗?”
“小丫头,你懂什么情呀爱的。”孟正川失笑地刮一下她的鼻梁。
雨潇拉着他的手摇一摇,“爹爹,你告诉我嘛,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你说的都对!外面风大,快跟爹进去吧。”
雨潇嘴角绽开一朵甜笑,拉着父亲的手走进酒楼。
秦广已经醉倒,趴在桌上还在喃喃自语。
“爹爹,秦伯伯不是想做井盐生意吗?咱们干脆在这儿买块地,挖口盐井,交给秦伯伯打理,收益给他分成。”
“你当随便一挖就能出盐吗?”
我知道哪儿能挖出盐。
焱阳井,开采于道光年间,日产黑卤万余担,天然气八千多立方米,如果开采成功,用天然气熬盐,连燃料钱都省了,只要几口铁锅就可以熬盐!
当晚孟正川把喝醉的秦广送回家,谢绝他的挽留,在富顺县城最好的客栈住下。
次日一早,刚洗漱了用过早饭,雨潇就催着要出城,去看打盐井的地方。孟正川本打算带着儿女在县城里逛逛,再去秦广家,经不起她软磨硬泡,看看时间尚早,秦广昨晚喝醉了,多半这时还没起身,反正小县城也没什么看头,坐上马车出城。
行了约一个时辰,雨潇喊停车,指着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地说道,“爹爹把这块地买下来吧,在这儿打盐井,肯定会出盐的。”
孟正川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这下面有盐?”
“呃……”雨潇一进语塞,拉着父亲的袖子撒娇,“反正人家就是知道嘛,爹爹,你就相信我吧,绝对没错的!”
“对对,姐姐说有,就一定有!”晴岚不管姐姐说什么都盲从地点头,“肯定是大神告诉姐姐的。”
孟正川没有象平日一样失笑,默默地看着雨潇,深深看进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水晶般晶莹剔透,又琉璃珠子般慧黠灵动,但似乎隐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如深不见底的湖水,吸引人的灵魂沉沦……
“爹爹,您就把这块地买下来挖挖看嘛,保证不会失望的!”雨潇抓着父亲的手,扭着身子左右摇晃。
孟正川眨眨眼,驱散瞬间的错觉,暗笑自己,瞎想什么呢,不管潇儿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她都是他可爱的小女儿啊,“潇儿,这些话只有和爹娘说,不要随便让外人知道,明白吗?”
看着父亲严肃的神情,雨潇也敛起了笑容,认真地点头。
孟正川向路过的农人打听地主,农人听说他想买地挖盐,连连摇头,“这块地早先也挖过盐井,挖了几百米深都没挖出啥来,客人你可别上当,。”
那当然,焱海井可是深达千米,几百米哪能挖出盐?
孟正川找到地主,把这块地连同周围一大片农田都买下来。那地主原本买地也是为了采盐,谁知连颗盐粒也没挖出来,正巴不得脱手,一见有人还问价,报了个低价,接了银子立刻把地契往孟正川怀里一塞,生怕慢了一步他就反悔不买了。
孟正川对这块地能否出盐也不大有信心,想想反正地价不贵,近百亩地才几百两银子。若是采不出盐,就当礼物送给秦广,让他租给佃户种地收租。
近午时回到县城,秦广早等在客栈,一见他们就拉着孟正川埋怨,“跑哪儿去了?让我好等。”
孟正川把买地打算开盐井的事一说,秦广脸色变幻不定,“这事哪有那么简单?能不能采出盐来还说不准,采不出盐几百两银子不就打了水漂?即便采出盐,官府的许可也难办下来,没有盐引,盐就只能烂在家里,一粒也不能卖。还有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处处吃拿卡要,哪一处打点不到都不行,没有强有力的靠山,寸步难行啊。”想到万千的头绪和难处,不由直摇头叹气,可想到万一成功,自己就发财了,再不用象现在这样,穷酸得连老婆都嫌弃,又舍不得放弃,左思右想,一时喜一时忧。
孟正川想了想,“官府那边好说,我去想办法。你熟悉本地情况,打井采卤熬盐这些事就由你安排,若是成功了,平日的管理也由你负责,你占三成干股,若是有需要打点送股的,都从我的七成股里出。”
中午到秦广家吃午饭,廖氏听说孟正川出本钱采盐,自家一文钱不用出就得三成利,喜得眉开眼笑,杀鸡宰鹅,殷勤得不得了,奉承话说得粗俗不得体,让人哭笑不得。
孟正川在富顺又停留了几天,把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又留了笔银子给秦广,才返回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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