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浸在浴桶中,两个从徐府叫来的婢女坐在在屏风外面,说笑着给她要换洗的衣服熏着香,屋子的上空弥散着一层并不浓重的水汽,沁满了龙涎香的味道。
东华先前被冰河里的水浸湿了全身,被冷风吹了,整个人都没了热气一样。回了兴教寺,两个徐府的婢女居然早就备下了泡满药草的浴桶,整个人往浴桶中浸去,寒气便去了一半。
浓郁的龙涎香加上热水的温暖,东华方才冻僵的肢体终于恢复了自如。她将头靠在浴桶边上,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浸在水里,贴在裸露的肌肤上,整个人显得很松驰。
隔着屏风,两个婢女的剪影模模糊糊的晃动着,手中熨斗中的炭火发出燃烧的呲呲声,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东华觉得眼皮很重,眼睛也涩涩的,于是闭上眼睛,想小憩一番。隐隐约约的,好象有脚步声近前来了,她迷迷登登地张开眼睛,见是徐知诰,不由得惊叫了起来,慌忙伸手去摸衣服,却发现都被婢女拿出去换洗了,手足无措的她抱紧了双臂吃吃啊啊道:“你……你怎么能进来?”
徐知诰一如继往的温情道:“别担心,他们都出去了,没人知道我进来。”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身上的伤,来看看而已。”
“我没事。你先出去吧。现在这样不太方便。”
“我们还用分彼此么?”徐知诰说着,便往近处来,有力的手臂也伸了过来。他火烫的掌心熨上她的肩时,桶里的热水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温度。
东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眼前蓦得黑了一片,待到她的视野亮起来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枕在滑腻而滚烫的胸膛上,浑身散发着一种懒散的无力,让她贪恋着不想离开。她听得到充满阳刚味道的呼吸声,抬头望去,自己额头紧贴的地方,正是徐知诰英气逼人的脸庞。东华说不上来是惊惧还是贪恋这份缱绻,居然无力推开他,只觉得唇间温热中带着潮湿的润泽,伴着他的侵入,自己的气息乱作了一团,耳边只剩他呢喃的声音柔柔地唤道:“东华…东华…”
熨烫的暖和触碰的敏感,让东华不自主的沉缅,轻轻地如吟唱一般念他的名字:“知诰…知诰…”
正在沉缅于缠mian之时,哐得一声炸响,面前的屏风倒了下来,东华一惊:“啊…
”一声惊叫之后,东华眼前一亮,炫得她整个人振颤了一下,这时一双手用力摇晃她唤道:“姑娘!”
她怔了一下,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梦,脸顿时红到了耳根。摇晃她的是两个婢女中的一个,此时她也红了双颊,说话有些结巴:“左仆射大人来了。”
东华本能地环住了双臂,抬头往前看去,屏风那一边,徐知诰正背着手立着,与熨衣服的婢女说话,大约是听见东华在梦里叫了一声,于是转过脸来问道:“怎么了?”
“呃……”东华身边的婢女支吾了一下,“姑娘刚才做恶梦了……”
这是恶梦么?那小婢女分明听见了自己在睡梦中说的梦话,也许连自己暧mei的轻吟都听见了。东华庆幸隔着屏风,徐知诰看不见她窘迫的表情,否则定要羞死她了。
“你没事吧?”徐知诰隔着屏风关切道。
“没事。”东华一边回答,一边起身更衣,“大人有事么?”
徐知诰似是笑着:“担心你着凉,过来看看。”
东华忽然想起梦里的话,心里一阵发慌,偷眼去看为自己更衣的婢女的反应。那婢女强作镇定,嘴角却压不住在笑,怕东华发现,将头压得很低。
“对了,裕竹大师醒了。”徐知诰想起这个消息,连忙告诉东华,“你更衣后,方便一起去看看么?”
“恩。多亏大师,我眼睛才能复明。我自然要去探望才是。”东华套上了半臂,系紧了衣结,拢住湿发,缓步踱了出来,和徐知诰的目光才对视,便羞了一脸通红。
徐知诰并不清楚其中的缘故,只觉得她的模样如此的妩媚,有些失神。
东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现在就去么?
”徐知诰点点头,吩咐婢女取了条厚披帛,小心地裹住了东华的湿发:“外面风大,别着凉。”
东华的脸愈发烫了,颊上的红云算是去不掉了。
两个婢女启开了房门,两人并肩跨出门去,一阵风起,东华冷不丁战栗了一下,徐知诰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多走了两步,挡住了风,刚想说什么,却愣住了,眼神变得恭顺起来。不远处,徐温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他抿着嘴,想说什么,但又迟迟未说。徐知诰立刻意识到徐温的真实所想,向着徐温微微躬身,于是转脸对东华道:“你过去吧。”
东华和徐知诰对视了一眼,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意思,小心地走到徐温的面前,款款行礼:“丞相……”
徐温的脸色不是很自如,有那么一点点的沮丧和失望:“你还不愿意叫爹么?”
东华嚅喏了一下嘴唇,小心地斜过脸去看徐知诰。
徐知诰想要近前来解围,却被徐温犀利的目光钉在了原地,不敢往前挪步子。
徐温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作为家长的命令语调对东华说:“不用看你二哥,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东华知道徐知诰不敢近前是因为避免徐温的猜疑,为了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陌生的父亲,战战兢兢地往院子外面去。
出了院门,是一条蜿蜒在半山腰的小道,寂静的渺无人烟,脚下的泥土也被寒冷冻得很结实,踩上去硬梆梆的,倒不如踩在松针和落叶上显得松软。
东华出来时候,并没有想到外面会这么寒冷,衣服添得少,被风一吹,赶紧攥紧了裹在发上的披帛,只露着半张小脸,看着前面徐温的背影。
眼前的父亲有着一个伟岸的身躯,大约是因为年轻时做苦力贩盐时风餐露宿造就的体格和气质,显得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更加的粗犷和豪迈。他的一举一动,透着警觉和精明,目光的犀利让与他对视的人无可逃避,一些事情想要瞒过他去做,没有一定的能耐,还真是不容易。东华格外的了解到了徐知诰这些年来的不易,父亲暴躁多疑的性格,加上超出寻常人的精明,除了柔顺和如履薄冰的小心应付,几乎没有什么办法能更好的侍奉他。
徐温大约是走得有些疲惫了,步子缓了下来,终于在山腰的一个院子前站住了脚,沉着声音道:“你过来。”
东华凝神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挪到了他的身边。
徐温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钥匙,轻轻地插入院门上的锁里,拨撩了一下,将锁打了开来,径自抬脚跨过了门槛,见东华还傻站着,于是回头叫道:“进来。”
东华张望了一下四周,跨进了院子。徐温引着她进了正房,看着面前的大小两个神主,他的神情有些凝重,一时沉默开了。
东华抬眼去看两个神主上面的字,小的神主上写着“爱女紫云之灵位”,另一个神主上写着“爱妾琴妗之灵位”,小声的嚅喏着嘴唇念着。
徐温伸出手,将小神主取了过来,轻轻摩挲了一把上面薄薄的浮灰,向着那个大神主长叹着,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琴妗,我们的紫云回来了。”
东华看着徐温的举动,模模糊糊地了解了一些事情,怯怯地问道:“那个……是我么?”
徐温见她说话了,气息平和了一些:“是的,你的小名,就叫做紫云。”
“那……”那个叫做“琴妗”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么?
东华想再确定什么,徐温却已经取了香,点着了,递给她:“给你娘上个香吧,告诉她你回来了。”
东华上好了香,在藤编的蒲团上跪坐了下来,徐温也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黯淡的光线照在他略有些斑白的鬓发上,苍老的感觉不言而喻。东华有些感慨和心痛,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看见的父亲,竟已经老成了这般模样。他的过去,他曾经艰难的岁月,亦或是叱咤风云的日子,自己都不曾看到和经历,唯一将经历的,居然是看着他一点点迅速的苍老下去,直到离开这个世界。这一刻,东华突然对他不再抱有疑惧的态度,大约是血浓于水,不知不觉地,也就接受了面前的父亲,只不过让她叫“爹爹”,还有些张不开嘴。
徐温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仔细的端详起面前的女儿,像一个最平常不过的父亲那样,带着欣赏和欣慰的目光,让东华的身上心里燃起一丝暖流:“你不愿意叫爹,是因为恨爹么?”
东华说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摇头:“我……我从来没叫过,不习惯……”
徐温点点头,那种通常用来逼视儿子们的犀利目光,并没有如东华以为的那样逼过来,相反的,柔和了许多:“也不怪你,是爹爹没照顾好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师父和师兄他们待我很好……”东华说到这个,心里忍不住揪痛了一下。
“现在,你心里一定很痛吧。”徐温长出了一口气,“选择回到爹的身边,就要和你的师父决裂,回到师门,又要和爹隔绝。这种选择是所有选择里,最难最苦的。难为你还能为爹考虑,爹年纪大了,儿子们不争气,你姐姐早已经嫁出去了,几个妹妹又夭折的早,爹爹身边能说话的,只剩下你了。”
东华垂着头,缄默着聆听父亲的心声,这感觉既是酸楚,又是陌生,忍不住安慰道:“我明白。”
“你二哥挺精明能干,但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骨肉,有些事情全不能指望他的。”徐温淡淡的,像是漫不经心,可是话中之话,东华缘何会听不出来,“爹老了,往后陪你的日子也不多了。你方才回来,和几个兄弟还没见过,那群浑小子也是不会照顾人的主。爹会尽快给你择个门当户对的夫婿,爹也就放心了。”
东华只觉得心下一沉,敏感的神经纠结在了一处,嘴不自觉的抿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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