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话尽于此,沉默以对的徐知诰,王太后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来人。”
侍立在外间的李太监应声而入:“太后。”
“送左仆射去大王那里吧。”王太后挥挥手。
“微臣告退。”徐知诰再拜之后起身跟随李太监往殿外退去。
“太后…”王后隐隐有些不甘。
王太后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两步:“由他去吧。哀家倒是看得出来,他跟徐温也不是一条心,怕是以后和徐家也要有一搏。”
“太后何出此言?”
“先王在日,就常对哀家说,彭奴绝非池中之物。你嫁进门迟了些,对他了解不深。他十四岁时,打理徐府事务,能够使家人之属没有间言。自小工于心计,别人望尘莫及。”王太后按着桌角,长叹,“徐温是什么脾性,你很清楚,多疑又爆躁。彭奴能如此得徐温倚重,可见他的能耐非同一般。可是徐家的子弟是不能容他的,彭奴也是不甘人下的主儿,早迟要和徐家人同室操戈。”
正说着,李太监送走了徐知诰回来复命:“太后,徐大人咱家奉命送走了。”
“恩。”王太后应了一声,“你别慌走,哀家有话问你。”
“是。”李太监垂手立在一旁。
“哀家知道早年你和张灏交往甚密…”
王太后方才说了一半,李太监慌忙跪了下来:“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咱家只是和张大人有几次照面的交情。先王有明令,外臣不得结交近侍。咱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啊。太后明鉴呐!”
王太后并没有厉声质问,反倒是平心静气道:“张灏的子嗣现在可有下落?”
“回太后,当年张家一门尽灭,没有余脉。”
王太后皱了眉,沉了呼吸又道:“就连个女孩子都没留下?”
“回太后,就连张大人出嫁的女儿,都没幸免。”
“徐温的手也太狠了吧!”王后觉得发指。
“也不怪丞相手狠,张大人的独生女儿嫁到了北宫将军家,北宫将军如果因此与丞相为敌,丞相不好办。”
“北宫家难道也全家遭毒手了?”
“回王后,北宫家因故被流放,北宫将军被赐死,将军夫人,也就是张小姐被杀。北宫家的亲眷流放三千里。”
王太后细细琢磨了下,复又安坐下来:“看来,连北宫家也指望不上了。”
李太监摇头道:“听说当年北宫将军的幼子被人先一步救走了,现在应该还在世上吧。”
“你肯定?”王太后一时来了精神。
“当初事发之前,北宫府来了一个神秘的白衣秀士,徐丞相正是以这个借口诛杀了北宫将军一家,但是事发之后,那个秀士和将军幼子一起消失了。”
“如此,北宫将军的幼子有可能仍在世上?”王后明白了王太后的用意,“既然北宫家与徐家有血海深仇,为什么不借北宫将军儿子的手,灭了徐家呢?”
王太后点点头:“王后说的不错。李内官,你尽快派人打听北宫将军儿子的消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
“是。”李太监应声答道。
“王后,随哀家去大王那里探视下吧。”王太后说着站起身道。
王后深施一礼,吩咐道:“来人啊,摆驾御狩宫。”
正当王太后与王后摆驾前来吴王杨隆演所居的御狩宫之际,御狩宫的门口,徐知询正和徐知诰摆开了阵式,一副质问诘责的狠劲。徐知诰并不想与他过分纠缠,闪身想以缄默避开他的锋芒毕露,但是徐知询却丝毫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
“二哥你现在越来越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了,父亲让我来扬州接手治权,你居然打发张会谋那个混帐来消遣我!”徐知询旁若无人的大发脾气,“霸着扬州的治权,你想干什么?”
“我临时接到父亲的命令,让我速往升州。我当时出巡在外,来不及赶回扬州。我想,张将军应该已经尽数告知了。”徐知诰并不直面他咄咄逼人的气焰,只是平淡地说,“想要扬州的治权,大王和父亲同在,你我也当面,请大王定夺便是。”
“你少跟我来这套!父亲能做大王一半的主儿,父亲都点头了,你还在我面前扯大王!”徐知询冷哼一声,“当你是我徐家人,叫你声二哥。你还登鼻子上脸了!跟大王攀亲戚?我看你是忘了自己是怎么被他杨家赶出来的!”
徐知诰心里最痛的旧疮疤被他硬生生的撕了开来,汩汩的流血,藏在袖子里的手也紧紧的攥在一处,可他却不能发作。
“怎么?不敢说了?”徐知询阴阳怪气的笑道,“默认了?你心里清楚,你在我徐家究竟算什么东西!”
“我在徐家自然不算什么人物,在朝廷也自然不算什么人物。”徐知诰淡然的笑了一下,一如既往的沉着,“我从来只想着,把丞相交待的事情做好,其他的,我从来不去奢求。”
“说的好听,那刚才王太后找你做什么?”徐知询冷哼一声,“你心里没鬼,在背后鼓捣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徐知诰齿冷他的幼稚,不想再和他做无谓的理论,便提高了嗓门冲殿门口的太监叫道:“烦劳公公通报一声,左仆射参事徐知诰求见!”
“你……”徐知询想要扯住他,众目睽睽下,硬是被徐知诰的犀利眼神给逼了下去。
“徐大人不用咱家通报了,大王和丞相交待了,您来了,请直接进去即可。”门口的太监笑道。
徐知诰整了一下衣冠,解下了腰上佩带的掩日剑,丢下傻在一边的徐知询,举步进了大殿殿门。
“哎!”徐知询不甘心,又往殿内去。
守门的太监一把挡住了他:“徐将军,您不能这样进去,丞相交待了,左仆射大人进入大殿后,其他人禁止入内。”
“什么?我也是其他人!”徐知询气乎乎地,硬要往里面闯,却见徐温的贴身侍卫从殿内出来,连忙叫道,“林七,父亲叫我进去么?”
“回四公子,丞相大人特别吩咐,您即刻回扬州知政府,非召唤,不得入宫。”侍卫林七恭敬的一礼。
“什么?”徐知询火大道,“你跟徐知诰是不是一伙的?合起伙来……”
不待他的话说完,就听见殿中徐温暴喝的声音:“没用的畜生,还嫌在这里不够丢人现眼吗?给我滚回去!”
徐知询一甩袖子,怒不可遏,却有没有办法,大怒而去。迎面正撞上王太后和王后的凤辇,也视若无睹的,就这么奔了出去。
王太后和王后的脸色沉了一下,不好多说什么,只来到殿门边,等待太监往里面通传。
门口的太监报了进去,不多时又出来了,三两下来到了台阶前,行礼道:“回太后王后的话,大王说,今天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汤药已经服下了,天寒地冻的,请太后和王后早点回宫歇着。”
“徐丞相在里面么?”王太后紧了紧脖子上的毛披肩。
“是。”
王后不由得咬牙道:“徐家父子未免欺人太甚了!”
王太后摆手让她噤声,继而吩咐左右:“得了!回宫吧!”
徐温的贴身侍卫看着王太后和王后的凤辇慢慢远去,这才转回大殿当中复命,此时,徐知诰已经在吴王杨隆演的病榻前安坐下来了。
“丞相,事情都办妥了。”林七向徐温复命道。
“嗯,去吧,到正殿守着,别放人进来。”徐温点点头。
林七应命出去了。
徐温待到林七出去了,这才回头去看床上奄奄一息,尚且昏睡未醒的杨隆演,松了口气。
“一直这样么?”徐知诰沉着声音说。
徐温点点头:“我赶来那天,晚上还同我和几个大臣说话,第二天,就成了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病势来得猛啊!”
徐知诰定神道:“御医诊视的情况如何?”
“御医说,是受了风寒。”
“风寒?”徐知诰轻笑一声,“都怕担责任吧。”
徐温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绝对不是风寒,是有人蓄意谋害的。”
“中毒的迹象,好像由来已久。”徐知诰仔细端详了一下杨隆演的脸色,“而且中毒的程度,也绝对不轻。”
徐温也端详了一下杨隆演略有些黑紫的脸色,有些许的不忍:“嗯,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现在又不能打草惊蛇,从御厨房查起,得想个两全的策略。”
“父亲想救大王么?”徐知诰不轻不重的甩出一句话。
徐温整个人的身子一震,紧接着压低了声音火大道:“混帐!你说什么?想不想救大王?你这话什么意思?”
“外间的流言,父亲想必已经听到了。”
“什么流言?”徐温倾身问道。
“丞相府才是吴国的王宫,吴国的王宫却是帝王的囚笼。”徐知诰泰然的说道。
徐温作色要起:“你胡说什么!”
“方才王太后和王后召见知诰了。”徐知诰不想隐瞒,他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徐温的掌控之下,这王宫实实在在的,就是一个囚笼,周围都是徐温的眼线,就算他想刻意去瞒,也是自作聪明。
徐温不动声色:“是么?召见你了?”
“是。”
“为什么事情?”
“向知诰逼问父亲的居心,问父亲心里有没有取大王而代之的意思。”
徐温居然一下子给他问住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心里,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但,是藏在内心深处的,尚且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知诰回禀说,父亲为国事操劳,为大王分忧,忠心可鉴,若是外间有这番不利于父亲的谋反流言,则是说明,父亲在吴国的确做了有利于社稷的大事,得罪了权贵。”徐知诰一边偷偷的观察徐温的表情,一边编排着话语,让徐温宽心下来,更重要的是,他不敢保证杨隆演真的尚在昏睡中,只有用这种方法,既可以掩饰徐温的野心,也可以探到徐温的真实想法。
徐温伸出手去,轻轻抚mo他的背脊:“嗯,你说的很对。大王终究是大王,君臣怎么能颠倒,这是坏纲常的事情。为父当年跟随先王打江山,征群雄,一心都是因为要报答先王对为父的知遇之恩,而今又怎么会对大王动这种不臣的心思呢。”
徐知诰分明在徐温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同的答案,却只在装傻:“父亲说的是,外间这些流言对父亲实在是不公平。不如由我来彻查这件事情的起因,以国法严惩这些人。”
“这就不必了,清者自清,不必管这些没有根据的谣言。”徐温只得顺着徐知诰的话说下去,“我们父子两,只要好好把吴国的政务处理好,给大王分忧,那究竟是如何的用心,大王心里清楚,百姓心里也清楚。”
“父亲说的极是,知诰年轻气盛,说话唐突了。”徐知诰连忙表示自己的幼稚,“那就请父亲即刻宣招御医,申斥他们的搪塞之举,要他们务必为大王解毒,以稳定现在的局面。”
骑虎难下,如今已经在这里,当着昏睡或者装昏睡的杨隆演的面前说了表决心的话,不管是发自内心的,还是阳奉阴违的话,徐温现在都无法再给自己留后手了。
看来,徐知诰现在的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单纯了,已经开始在不知觉间对自己进行牵制了。不过,这种牵制看起来,仍是必要的,也正是因为这个,自己才留他在身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大意轻敌了。稳步的提高自己的地位,对于两淮疆域的稳定,是最好的方式。
“嗯,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吧。”徐温沉吟了一番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徐知诰的心底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了徐温内心里的秘密,也知道了现在该如何自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徐温效犬马之劳,扫清障碍。徐知询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了与自己的势不两立,那么,离开了徐温,他就无法在徐家立足。徐温早已是垂暮之年了,这个年龄他不能不为自己在徐家的前途考虑,也不得不为自己能否在吴国立足考虑,他不能再埋头做事不闻窗外事了,他要为了自己,真正为了自己,走一招险棋了。
他分明猜的到,让杨隆演成为现在的样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跃跃欲试取而代之的徐知询。徐知询多次和杨隆演当面冲突,让杨隆演当着众人出尽了洋相,王者的自尊彻底的扫地,已经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了。也正是因此,王太后才会将徐家比作司马昭,吴国的大臣也是心知肚明的,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徐知询想必早就将自己的人安插在了杨隆演的身边了,不过是自己离开了扬州,徐知询的人下起手来,更加肆无忌惮了。
想到这里,徐知诰定了心来,起身招呼外面的侍卫:“林侍卫,丞相有命,即刻招御医们来御狩宫为大王会诊!”
林七在屏风后应了一声,起身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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