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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好和郭佳来到武汉。他们费尽气力,终于找到了蜜儿。
认识曾好和郭佳是在一九八一年的大连。那时,中央在大连举办全国宣传部长培训班,讲课的都是中央副部长以上的人物。主要内容是贯彻*的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的方针。其核心是要变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大连是座美丽的城市。绵延数十里的海岸,环绕着湛蓝的大海,海鸥在天空飞翔,灵动的白帆点缀在海面上,更映衬出大海的深邃和迷人。
每当学习之余,蜜儿必定到海边来,欣赏着大海的广阔无垠、欣赏着大海的高深莫测、欣赏着天边的斜阳慢慢地沉入到大海深处。
这天,正逢大潮。汹涌的海潮将无数的海带、海白菜、贝壳、海星等冲上海岸。海边有许多人在拾捡着大海的恩赐。
蜜儿不满足这一片一叶的收获,干脆脱下鞋袜,站在海水中,当海水退去,两条腿上便挂满了海带。不一会儿,沙滩上就堆了一大堆。蜜儿被丰硕的成果刺激得手舞足蹈。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蜜儿不留神,踉跄着跌入水中。
岸上的人们惊叫起来,惟恐海潮卷走蜜儿。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敏捷地跃入水中,一把拉住了蜜儿,迅速将她带到岸边。
“多危险呀!”一个带着江浙口音的普通话。声音慢条斯理,又清甜的让人着迷。蜜儿抬头一看,是一位美丽的少妇,看了一眼,同样让人过目难忘。
她扶着蜜儿,一同回寝室去换衣服。
经过交谈,原来他们三人同在一个系统工作,干的也是同一行。
从此,大海边便常有三个人的身影。他们或漫步在沙滩上,或手拉手下海捞海带。
他们谈工作,谈学习,谈未来,谈文学,谈家庭。
三人的家庭有着同样的不幸福。郭佳已和妻子离婚了。曾好与丈夫正在协商过程中,只是时间问题。而蜜儿因种种原因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
蜜儿年纪最长,他们叫她大姐。郭佳最小,自然是小老弟。
从此,三人的生活中便多了一些内容,多了一份相互间的思念和牵挂。
由于在一个系统工作,系统的总部又在武汉,他们每年都有几次相间的机会,相聚是短暂的,也是愉快的。
他们知道蜜儿去望江楼的前因后果,常给她精神上的支持和物资上的帮助。有了他们的友情,才使蜜儿跌跌撞撞地走到今天。
三人见面,手拉着手,蜜儿眼里噙满了泪水。
“高兴的日子,不许哭!”还是曾好那好听的江浙普通话。
吃完饭,郭佳嚷着要去望江楼的空中花园。在两位大姐面前,他以小卖小。其实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
三人从望江楼的后门来到空中花园。平台上,花木凋零,满目破败。
当年,蜜儿亲手种下的葡萄树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胡乱扔在地上的破枝烂根。花坛里种下的茉莉、栀子花没有了昔日的芬芳,只有孤独无依的枯枝败叶,在寒风中摇曳。惟独那月季,几片稀稀朗朗的绿叶,托着几朵弱不禁风的花朵,显示着它顽强的生命力。
蜜儿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心中感到难以言状的落寞。
曾好狠狠地瞪了郭佳一眼。郭佳读懂了她的眼神——是他不该吵着要到这儿来,才引得蜜儿触景生情。
曾好拉着蜜儿的手撒娇地说道:“都什么年代了,别这么多愁善感的好不好!”
蜜儿惨然一笑,说:“这里付出了我多少心血和汗水,现在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破不立吗,这样理解,你就不会这么伤感了。”曾好善解人意地劝道。
“那,我们走吧。”郭佳想弥补自己的错误。
蜜儿说什么也不肯走。他们一起打扫着盖满灰尘的藤椅,面对着长江坐了下来。
“那是什么?”郭佳指着不远处的江面。蜜儿和曾好同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条一米多长的黑影跳跃式地朝长江下游漂去。
“江豚子!”曾好叫道。“这在我们下游多的是。”
“是江豚,可是我们中游地区早已不多见了!”
“是啊,一切都在改变。整个世界都在改变!包括所有的人和物。”郭佳旁敲侧击地安慰着蜜儿。
“所以,我们的郭佳也由虫变成龙了!人家已从宣传部长升为局长了!”
“真的!”蜜儿高兴地问。她为郭佳的进步而高兴。接着说:“当局长了,也该有个局长的样子。”
“在两位大姐面前,我永远是个小老弟。当局长时,我还是挺会狐假虎威的。这大概就是人的两面性。”郭佳动情地说。蜜儿和曾好都笑了。
缓解了情绪,蜜儿开始向他们倒着苦水。她谈了离开望江楼后的处境。谈得最多的还是陆老板和他的儿子、女儿、前妻、还有怡芳。
谈到怡芳,蜜儿对郭佳说:“郭佳,怡芳人挺不错,我看你们倒是蛮合适的。”郭佳说:“大姐,无家一身轻!我不想做官,也不再想娶妻,倒想变成一条鱼!”郭佳巧妙地避开了。
“鱼还有被人吃掉的时候。”曾好接过话题说。
“人就不被人吃掉吗?要不要我给你们提供证据,我这里证据有的是!”郭佳激动地说。
“好了,不争人吃鱼,人吃人了。还是谈点现实吧。”蜜儿出来平息争端。
“现实!我看大姐的现实最残酷!我们要救大姐于水深火热之中。”郭佳说。
“别像个救世主!”曾好盯了郭佳一眼,回头对蜜儿说:“我看你没必要再去蹚陆老板那塘浑水。”
“可我需要钱,需要这份工作!”蜜儿说。
“我看这样,”郭佳一脸的正经,开始显出他严肃的一面,说“大姐在服装厂也赶了这么长时间了,对服装行业也有所了解,不如出来自己干!”
“是呀,为什么不自己干呢!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曾好是本系统有名的业余作者,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蜜儿面现难色,郭佳阻止了她说:“没有资金是不是?”说着,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沓钱,真诚地说“这只有四千元,肯定不够。我回去再想办法。”曾好也说:“我家存折里也有几千元钱,回去取了寄来。”
蜜儿极力推辞,说旧账未还,怎好又举新债。曾好和郭佳轮番说服蜜儿。不知不觉中,天边已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八
田甜正在经历着她今生今世从未经历过的痛苦。
那天和尹朝阳在东湖喝酒,尹朝阳滔滔不绝地说,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后来,舌头对酒精麻木了,直喝得烂醉如泥。
尹朝阳直接把她带回了自己家里。
听尹朝阳说,她一晚上不停地吐,不停地要水喝,不停地叫着妈妈……
田甜长这么大,从未喝醉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喝醉酒的滋味是那样地翻肠搅肚,那样地挠心揪肺,那样地令人不堪忍受。
今天已经第三天了,田甜感觉头还有些昏昏沉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偶尔还感觉到意识模糊。
她想,今天无论如何要回家去。她仿佛已经看到妈妈着急的样子。
尹朝阳今天没有戴那副形影不离的平光眼镜。他笑着对田甜说:“真的好可怕,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我一步都不敢离开。”田甜对他说:“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否则妈妈回担心的。”尹朝阳说:“那怎么行,大醉如大病。你就不怕我担心!”田甜说什么也要走。尹朝阳只好让步:“那也行,但必须在我的保护下回去。”田甜说:“不用,我能走!”说完就要走。
尹朝阳堵在门口:“甜甜,你听我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好爱你!我一刻也离不开你!”田甜烦了,嚷道:“让开!你敢软禁我,我要报警!”尹朝阳说:“我为你可以牺牲一切,甚至生命!不信你看!”说着,抽出一把西瓜刀,朝自己的头上砍去——就像当年他的父亲一样。
田甜阻止不及,鲜血顿时从尹朝阳的头上流到前额,碰到那双凶残的眉毛,流向两边的脸颊。血流得越来越多,直接通过眉毛流到脸上,流过双唇,再一滴一滴的滚落到地上。
田甜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她看见了他那张镇定却恐怖的脸。她用颤抖的声音说:“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了你!”尹朝阳说。他若无其事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血,像吮吸着琼浆玉液般。
看见他这副样子,田甜感到十分恐怖,拉着他说:“走!上医院去!”
“你不答应我,我决不上医院!”
田甜拼命地点头:“我答应你,答应你!”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到了医院,伤口经过处理,缝了针,注射了消炎药水,又拿了药。医生说:“没事,只注意不要感染。”
田甜见到了妈妈。尹朝阳在楼下等着她。
看到妈妈的那一刻,田甜真想扑在妈妈怀里放声大哭一场,但她拼命地忍着,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
“没事,妈,我在电大同学家待了两天。”田甜说得很轻松,她第一次向妈妈撒了谎。
“啊,担心死我了。”蜜儿仔细打量着田甜:“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累的吧。白天忙着找工作,晚上去听课,有点累。”田甜继续撒着谎。
“甜甜,你不用去找工作,和妈妈一起干吧!”
“你准备干什么?”甜甜好奇地问道。
蜜儿一五一十地把在曾阿姨,郭叔叔的帮助下,准备卖服装的打算说了出来。
田甜说:“这可是一件好事呀!只是……”
田甜有些为难:“只是我帮不了你的忙。”又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我进了一家大公司,已经签了合同。”说这话时,田甜眼前浮动的全是尹朝阳那张血流满面的脸。
蜜儿为自己的事情鼓舞着,没有注意到田甜那迷离不定的眼神。她对田甜说:“那也行,我们各干各的,看谁干的好!”
楼下的汽车喇叭声不停地响着。田甜站起身:“妈,今晚我住崔静家去,那里离我上班的地方比较近。”走到门口,田甜又回头对妈妈说:“以后我回来的时间可能要少些,等我工作稳定下来后再说!你不用担心。”
这时,蜜儿仿佛感到今天的田甜似乎有点怪怪的。她冲田甜的背影说了声:“常回来,妈会想你的!”她看到田甜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和尹朝阳在一起的日子,田甜感到是那样的压抑,那样的窒息。他形影不离地带着她。
他每天带她去逛鸽市,或带她到养鸽子的朋友家串门。鸽子似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仍然每天按时接送田甜去听课,他觉得那是一种荣耀。
他常对他周围的朋友说:“你们莫看我没文化,我老婆可是大学生,学的还是外国话。”在他嘴里,田甜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老婆。
田甜欲哭无泪。话也越来越少。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生活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尹朝阳时常给她敲警钟:“跟着我,不愁吃,不愁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没有你,我会死的。”
他还说:“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父母考虑。他们可不想你有事!你也一定不想他们有事,对吧!”他的弦外之音让田甜感到不寒而栗。
田甜想改变他。劝他用微型车去挣钱。田甜说:“你总不能靠你妈养活一辈子吧!”
尹朝阳回答说:“我是干大事的人,哪能像普通人那样苦力的干活!反正我妈那里有的是钱!”他又对田甜说:“你不要急,我在等待机会。”他所说的机会,就是要在全国信鸽比赛中获大奖。他说:“只要我得了大奖,那可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然而,他的机会总也没有来,他的鸽子总也没有得过大奖。
尹朝阳偶尔也送田甜回去看妈妈。还是那样,他在楼下等着,让田甜一个人上楼去。
蜜儿的作坊式服装厂已经开始生产了。她在扬子街租的一个摊位也开始营业了。她一个人又是经理又是厂长。又管进料,又管销售,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一见到田甜,蜜儿就拿出一个呼机,对田甜说:“这是我赚的第一笔钱,有了这个,我找你就方便了。”田甜想不要。蜜儿说:“我也忙,你也忙。母女俩几天都见不上面,有了它,你找我方便,我找你也方便。”接着,蜜儿问田甜:“上班情况怎么样?”田甜说,由于刚去,一切都得从头熟悉,所以回来就少些。蜜儿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女儿,他一直都十分信任自己的女儿。
田甜多想把目前的一切告诉母亲呀,但母亲的性格她知道,为了女儿,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眼下,母亲的服装厂刚刚开业,她不想再让母亲承受更大的压力。何况还有尹朝阳那笑里藏刀挥之不去的阴影。
田甜要出去工作,她一定要出去工作。
武汉市第一家豪华保龄球馆就要开业了,那里招聘从大堂经理到服务人员等各级员工。田甜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尹朝阳极力反对。他永远忘不了他母亲的谆谆告诫。
他认为,田甜只要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成为别人的人。只有永远把她拴在自己身边,她才永远属于自己。
田甜说:“你可以不让我去见我妈妈,也可以不让我去见我的朋友,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去工作。那样,我还不如去死!”
尹朝阳说:“我一刻也不能离开你,离开你,我也不如去死!”
田甜看他软硬不吃,只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刀,割断了自己的左手动脉。
田甜想:跟着不要命的人,只好不要命了。这样,也许还能绝处逢生!
谁知尹朝阳见她这样,也拿起刀割断了自己的左手动脉。还说:“你死,我也死。到了阴间,我们还可以做夫妻!”
田甜绝望了。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任泪水和血水流淌。
两人的血就这样流着,地上的血越淌越多……
这是时间的较量,心理的较量。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较量!
尹朝阳终于害怕了:“起来吧!我们上医院!”
田甜仍在做最后的坚持:“没必要!命都不要了,还要工作干什么?”
“姑奶奶,起来吧!再不去医院,我们都没命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田甜终于看到了他内心虚弱的一面。
九
田甜如愿以偿地参加了瑞丰保龄球馆的招聘。她在学历一栏里填上了大专在读。应聘职位填的是“主管”。这样做是为了万无一失。
瑞丰保龄球馆座落在武汉市最繁华的地段——江汉关旁。
据说是某位市长的公子开办的。它资金雄厚、装修豪华、设备先进,运作起来得心应手。它的全称是瑞丰保龄器材设备有限公司。保龄球馆是它的下设机构。
田甜顺利地应聘到了主管职务。她十分珍惜这份用自尊和生命换来的工作。她答应了尹朝阳的三个条件:下班必须按时回家;工资必须全数交给他保管;逢人必须介绍他是她老公。
一进公司,就进入了紧张的培训阶段。从服务礼仪,到运作技巧,到保龄球知识田甜无一不是用心去钻研,用心去体验。她爱这份工作,爱保龄球。她对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健身运动充满了寄托,充满了希望。
有了望江楼的经验,田甜当起主管来得心应手。凡事她都身先力行,没有了先前的浮躁、少年得志的轻狂。她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件事情。
开业在即,田甜每天都很忙碌,今天又是听课的日子。下了班,公司门口总也看不到尹朝阳的车子。为了赶时间,田甜匆忙地往学校赶去。
一辆三轮车迎面撞来,从田甜的脚背轧过去。三轮车夫连忙下车问:“伤着了没有?”田甜只觉得脚有点疼,说:“没事,你可不可以把我送到学校去?”三轮车夫爽快地答应了。
听完课,田甜脚疼得走不动路,低头一看,脚背肿得像面包,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剧痛的代价。
尹朝阳从车里跳下来问道:“怎么回事?”田甜淡淡地说:“没怎么,被三轮车轧了一下。”尹朝阳看向她的脚:“还说没怎么,脚肿得这么高!”接着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都怪我,今天中午酒喝多了!”
拍片结果显示,田甜的脚背骨已骨折。经过了处理,打上石膏,医生建议休息三个月。
田甜没想到,一点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事故,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刚有转机的生活又被这只脚罩上了阴影。田甜不服气,她下定决心,哪怕是爬,也要爬去上班。
尹朝阳在旁边不停地唠叨:“叫你不去上班,你偏要去。怎么样,离开了我的保护就出事吧!”他还不停地埋怨田甜,为什么不拉住那位车夫,要他陪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田甜一天工作都没耽误。她打着石膏,忍着剧痛,仍然照常上班。
总经理看到了脚上打着石膏的田甜,说:“你这个样子怎么参加开业庆典!我建议你最好把伤养好了再来!”
伤养好了再来,谁还给我留着这份工作?田甜暗想。
开业这天,球馆里一派喜气洋洋,宾客盈门。田甜穿上黑色的制服,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和同事们一起站在门口迎宾。等候着来宾打球。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服务员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大家再也没有看到她脚上的石膏。
庆典结束,董事长和总经理陪着来宾去饭店进餐。剩下球馆的工作人员,大家欢聚一堂。大厅里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田甜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忘掉了疼痛,忘掉了烦恼,沉浸在欢乐中。
等在门外的尹朝阳早已不耐烦了,就径直来到了大厅。
一个男员工正在给田甜敬酒,碰杯,尹朝阳看到气往上涌,他抓住田甜,不顾众人的眼光,把田甜拖出了大厅。
回到家里,尹朝阳二话没说,重重的一拳,挥在田甜脸上,田甜被重力推dao在床上。她眼冒金星,耳朵里翁翁作响。她用愤怒的眼睛盯着尹朝阳,等待着他再次出手。
尹朝阳没有再动手。
他拿起田甜的眉毛夹,去拔田甜的眼睫毛。嘴里还怒吼着:“我叫你臭美,我要把你的睫毛拔得一根不剩,看你还怎么去勾引其他男人!”
田甜拼命用手护住自己的双眼,护住父母赐予她的美丽。在扭打中,尹朝阳手中的眉毛夹划破了田甜白嫩的手臂,皮下渗出的鲜血像一条血色的蚯蚓,伏在田甜的手背上。
也许是田甜手背上沁出的这许多细蜜的血珠提醒了他,看着一声不吭,倔强地怒视着自己的田甜,他飞快地转换着自己的思路……
他扑通一声跪到田甜面前,歇斯底里地忏悔着。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爱她了,他不想给那些男人有非分之想的机会,也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其他男人伤害。
尹朝阳开始亲吻着田甜,亲吻着那张被他打过的青肿的脸,用舌头舔着她手背上的血迹。
田甜没有任何反映,没有眼泪,就像一具木头人。一个计划在她心里悄悄形成……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关心着田甜脸上的青肿。田甜很轻松:“没事,上汽车时,一个急刹车,被撞的。”同事们心知肚明,田甜有男朋友,男朋友有面包车,她根本不用乘公汽。
田甜在工作上的表现赢得了上下的一致称赞,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赢得了好人缘。试用期一过,就从主管升任了大堂经理。
尹朝阳四处炫耀。炫耀田甜的进步,炫耀田甜的优秀,炫耀只有更优秀的男人才配拥有如此优秀的女人。当然,那个优秀的男人就是他自己。
朝阳妈到底还是发现了儿子和田甜的关系。她把自己唯一的一套一居室房子留给了儿子住,自己就住在冬冷夏热的趸船上。
这天,她回家为儿子拆洗衣被,看到了在家休息的田甜。她把尹朝阳拉到屋外,用手指重重地点着儿子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还是不听老娘的话!”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尹朝阳毫不示弱:“听你的话?听你的话,你儿子能找到这么好的老婆!你能有这么好的儿媳?人家想都想不到哩!”
“混帐东西,我养不起两个人!看你还能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朝阳妈狠狠地说。
“不给钱!不给钱就先卖车,后卖房!”尹朝阳朝着他妈的背影恶狠狠地说。
朝阳妈真的不食言,从此再也不给尹朝阳一分钱。
尹朝阳也不食言,他低价卖掉了微型货车。
他拿着田甜的工资,拿着卖微型货车的钱养活着田甜,养活着他自己,还养活着一群鸽子。这些钱哪里经得起他的挥霍,潇洒,很快就花完了。
他又找到他的母亲。
朝阳妈说:“你让她走,我就给你钱!”
尹朝阳说:“我就是不能让她走。我既要钱,还要买车!你不给钱,我就卖房子,还要去偷,去抢,去吸毒!”
朝阳妈拧不过,痛心疾首地说:“冤孽!我前世欠你的!”结果照样给了钱。尹朝阳于是又拥有了一辆崭新的微型货车。
田甜变得很听话。除了上班,听课,就呆在家里。偶尔还做做家务,烧饭炒菜。尹朝阳很是得意,田甜到底被他驯服了。
田甜接到妈妈的呼机,她马上回了电话。蜜儿在电话那头说,她进了一批新装,销得很好,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让田甜每天清晨高峰时间去帮帮忙。
车行驶在深夜的长江大桥上,朝汉口方向开去。
田甜和尹朝阳商量,想到妈妈那儿住几天,给妈妈帮帮忙。
尹朝阳一万个不同意:“干嘛给你妈打工?”
“就兴给你妈打工,就不能给我妈打工!”田甜回了一句。
“给我妈打工付给你工钱!你妈有钱给你吗?”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田甜气得拉开车门跳下车。
尹朝阳也跳下了车,一把拽住田甜,塞进车里。嘴里大声叫道:“我和你同归于尽!”说着就开足马力朝桥上的护拦撞去。车子越过人行道的台阶,撞断了桥栏杆,半个车轮悬在江水上空。
事情发生在深夜,没有警察,没有行人,只有偶尔路过的出租车。
田甜再也不敢提给妈妈帮忙的事了。尹朝阳看目的已经达到,挂上倒车挡,连人带车拖回了家。
田甜感到绝望,彻底的绝望。对于这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牛肉筋子,她无法可想,无计可施。摆在田甜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离开他,远远地离开他!否则会永远地毁了自己!
十
陆老板骑着自行车来到蜜儿的摊位前。两手握着车把手,一只脚掂在地上,另一只脚稳稳地踩在脚踏板上。他笑着对蜜儿说:“学了我的技术,就办起了厂子,还没有给我技术转让费呢!”蜜儿也笑了笑:“哪里就办了什么厂子,几台破缝纫机,几个缝纫工,一个小作坊而已,凑合着混呗!”陆老板说:“开句玩笑,给你送工资来了。”
蜜儿当初走时,不好意思说卖服装的事,就只给保管说了一声。因是自己毁约在先,就不好提工资的事。现在陆老板亲自送来,蜜儿反倒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老板架好车,走进柜台。蜜儿让过板凳。他们像老朋友一样聊了起来。陆老板说:“官司赢了,扬扬被判了死刑。厂子垮了,小情人走了。”说这些话时,他显得很平静,好象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蜜儿若有所思,又像是自言自语:“那么好的一个厂子,那么好的一个家,就被一个情字毁了。”
“哪里是被情字毁了,根本就是被钱毁了!”陆老板不同意蜜儿的说法。他说:“人在穷的时候,一门心思拼命找钱。等有了钱,就开始折腾,就开始想冤枉心思。我儿子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说到这里,陆老板抱歉地说:“一看见你,就想说这些,你不烦吧。”蜜儿说:“哪里会烦,你看现在又没有生意。”蜜儿知道他想发泄,想倾诉。
“当初,儿子开出租车公司,抽走了厂里全部的资金。后来的钱都是我自己挣下的。谁知儿子出了那种事,前妻又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成天怂恿着女儿到厂里要钱,不给就掀桌子,砸东西。你说我烦不烦!”蜜儿理解地点了点头。陆老板的前妻和女儿每次到厂里要钱的架势,蜜儿至今还记忆犹新。
“接着,无休无止的官司。两个女儿又吸毒,这些事搅得我精疲力尽,雪上加霜。为了排解郁闷,我索性找了个小情况(情人)。情况的丈夫在坐牢,有个五岁的女儿,我必须负担她们的衣食住行。”说着,他掏出随身带的保温杯,喝了几大口水,继续说:“其实我哪里需要女人,我下面的那根东西在一次事故中被铁丝刺坏了,只是过过干瘾而已。”说着,看看蜜儿,“你不要见笑。”蜜儿不会见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好了。官司已经结束了,女儿们进了戒毒所,小情人也跟我拜拜了。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一切都踏实了。只是我那儿子是永远回不来了。”提起儿子,陆老板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那怡芳呢?”蜜儿和怡芳虽然见面不多,却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怡芳这孩子不错。她常来看我,对我说,“老百姓过日子还是安分些好,古往今来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不安分生出多少事端。所以今生今世我再也不嫁有钱人!居家过日子,够吃够穿就行了。”
听了陆老板的介绍,蜜儿感触颇深。一个女演员,长得又那么漂亮,能以一颗平常心去看待生活,实在不简单。在芸芸众生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想法不同,活法也不同,其结果也必然大不相同。
陆老板全家的命运,在蜜儿心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由此,她想起了田甜。
田甜近来回家越来越少,偶尔回来一趟,只谈工作,不言其他。母女俩攒足了劲,想尽快还清那些债务。
近来,蜜儿隐隐约约感到田甜在对她隐瞒什么,回避什么,有时甚至支支吾吾。这不是田甜的性格。
田甜出生在上世纪十年代。父亲长年在部队服役,蜜儿独居武汉。怀上田甜的时候,蜜儿就养成了一个习惯,遇到高兴的事情,烦恼的事情,都会抚mo着自己的腹部,向肚子里的孩子娓娓诉说,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田甜从小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对妈妈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依赖。她把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向妈妈倾诉,哪怕是数学考了很低的分,也从不隐瞒。在蜜儿的印象中,田甜决不会撒谎。
女儿换了一家公司上班,她是知道的。女儿从主管升任大堂经理,她也是知道的。现在女儿上班的地方离她如此之近,却仍然很少回家,她就不理解了。问起来,田甜只说工作太累,也很晚,只好睡在公司的员工宿舍里。
蜜儿漫漫看出田甜许多可疑之处:她看到了田甜脸上的青肿,田甜解释说,乘车打瞌睡,一个急刹车,被撞的。蜜儿追问:你睡在员工宿舍,乘车干什么?田甜显得慌乱,回答说:为公司买办公用品。蜜儿还发现,田甜两只手的内侧,起了樱桃大小的水疱,田甜解释说:早上买面窝,天下着雨,雨蓬上的水溅到油锅里,油又溅到手上,烫成这样的。听起来很合理,但蜜儿心里仍然有许多挥之不去的阴影。其实那水疱只有田甜心里明白,那是尹朝阳用烟头烫的!
蜜儿感到田甜在变,变得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感到有些陌生。
田甜怀孕了。而且已有了四个多月。这事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不知不觉。
几年前,洪湖的老中医曾对田甜说:“吃了我的药,可能会影响月经周期,甚至会影响生育。”老中医怕田甜担心,又说:“不过,不要紧。停药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所以,田甜经常月经不调。直到这次,几个月没来月经,也没有引起她的重视。直到她感到腹部一天天大了起来,才去医院做了检查。
结果出来,证明她千真万确地怀孕了。尹朝阳高兴地说:“好啊,我可以当爸爸了!”其实他在想:有了孩子,田甜就能永远属于他。
田甜告诉他:“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我吃的中药里面有那么多毒蛇、蝎子、蜈蚣……谁知道孩子生下来会不会是怪胎!”
尹朝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些药是他亲自为田甜买来,亲自看着她喝下去的。
去医院堕胎的那天,田甜又经历了一次死去活来。孩子太大,她经历了所有女人都经历过的痛苦,还要忍受心灵难以言状的煎熬。不管怎么说,孩子是自己的骨血,何况田甜从记事开始就非常喜欢比自己更小的孩子。想到这些,田甜就拼命压抑自己的泪水。
孩子顺利引产下来,是一个男婴。田甜永远记住了这个令她痛彻心肺的日子。
做了引产手术的田甜,带着产后的虚弱,坚持每天去上班。轮到休息,田甜才能安稳地睡上一天,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躺在床上。
尹朝阳买来一大堆鸡蛋,抓起两只鸽子杀了。说是给田甜补养身子。然后反锁上门,自己出去潇洒去了。
田甜喝不下鸽子汤。她亲眼看见鸽子被杀时那双灵性的眼睛,求助的眼神。这时她很想妈妈,想妈妈在自己跟前。但这种事,她哪里敢去告诉妈妈呢!
这天,蜜儿正在裁剪室里指导裁剪师取样、打板。有工人叫道:“尹老板,有人找。”蜜儿来到门口,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她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好象并不认识。难道又是讨债的!蜜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我是小路的哥哥。”来人自我介绍说。
“啊,你好。”蜜儿松了口气。厂里巴掌大块地方,她把他带到不远处的巷子口。
“小路被抓了!”大哥说。
“怎么回事?”在蜜儿心目中,小路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不多言,不多语。做的比说的多,这点比尹朝阳的印象好。
“自从和田甜分手后,他在家不吃不喝,睡了三天三夜。班也不好好上,又在社会上游荡起来。没有了田甜,谁也管不了他!”
“这次,他和一男一女玩起了仙人跳……”
“什么叫仙人跳?”蜜儿问道。
“就是以女色为诱饵,然后由男的出面进行敲诈、甚至抢劫。”大哥继续说。“我们托了不少关系,但人家说,现在正是在严打之中,这类案件属于恶性案件。弄得不好,就是死、缓、无。”
看到蜜儿不解的神情,大哥解释说:“就是死刑、死缓或无期徒刑。”
“有那么严重吗?”蜜儿感到惊愕。
“弟弟他们是被水上公安局抓的。弟弟带出话来,你和他们关系比较熟,想请你帮个忙。”
“我能帮什么忙?”蜜儿感到为难。她实在不想陷入这些大是大非之中。
小路哥哥继续说:“他们这次犯罪,一是初犯,二是对当事人没有造成人身伤害,三是劫的钱财很少。中国法律你知道,伸缩性很大。只是正在严打之中,他们的案件就变得可大可小。所以我们找到水上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希望能将案件转到居住地审理,那样,我们的活动余地就大一些。可是刑警队长一口拒绝了,说要坚持哪里犯罪,哪里审理的原则。只好来求你。”说完,小路大哥泪光闪闪,恨不得给蜜儿跪下。
蜜儿听了,感到为难。她确实认识那位刑警队长。不仅认识,由于开望江楼舞厅,经常与他们打交道,久而久之,便成了朋友。但对于法律她不是太懂。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小路大哥看到蜜儿面现难色,就说:“看在小路和田甜那段感情上,我代表我的父母和我们全家求你!”说着,就要跪下。
蜜儿连忙扶住他,:“别这样,别这样!我试试看。”
蜜儿找到那位刑警队长,说明了来意。刑警队长问:“你和他什么关系?”蜜儿有点难为情:“他曾是我女儿男朋友。”
刑警队长听后说:“嗨!这种人!最好法院判他个十年八年的,让他离你女儿越远越好!”
蜜儿说:“我觉得这孩子不是不可救药,他还年轻,又是初犯,如果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就请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你说呢?”
刑警队长说:“这些都不是你我说了算,转监狱事关重大,必须请示领导再说。不管结果怎样,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十一
田甜托崔静给蜜儿带信,说下午两点在滨江公园防洪纪念碑旁等她。
蜜儿感到好生奇怪。早早地收了摊子。心里上八下,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田甜经过再三考虑,决定放弃眼前的一切,离开这里。下这个决定是痛苦的,甚至是残酷的。
事业刚刚起步,学业还没有完成。最难以割舍的还是她从未离开过妈妈。但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生活受到限制,生命受到威胁。她必须重新做出选择,然后重头开始。因为她还年轻。
球馆里几个要好的同事帮她实施着计划。支持她的抉择,帮她策划好了一切。临走前,她必须向妈妈坦白一切,必须把所有事情向妈妈和盘托出,不能再把妈妈蒙在鼓里。
当再见到妈妈时,田甜忍不住扑到妈妈怀里,放声痛哭。哭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她要把一年多来受的痛哭、折磨、ling辱从她的心里、五脏六腑里哭出来,宣泄地淋漓尽致。
她一字一泪地向妈妈哭诉着。她是如何酒醉误入尹朝阳家;尹朝阳是如何约束她的行动;限制她的自由;尹朝阳如何用微型货车去撞汉水桥的护栏;尹朝阳如何用烟头烫她的手臂;尹朝阳如何威胁着要对她的父母采取行动等等。
听完这一切,蜜儿愤怒至极!
这些只能在小说电影里看到的情节,居然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作为一个母亲却浑然不知。这时的蜜儿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她拉起田甜,口齿不清地说:“走,找,找他去!”
田甜拉住母亲:“妈,没用,没有用的!我了解他,他是个打不湿,拧不干的油抹布,煮不烂,嚼不断的牛肉筋!”
“那么,我们报警!”蜜儿说。
“那更没用,警察大案要案都忙不过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顶多教育几句了事。再说,也没有证据呀!”
蜜儿拉着田甜的手:“这就是证据!”
田甜说:“他完全可以说不是他干的,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谁来证明!”看来,这些问题田甜已想过无数次。
接着,田甜告诉妈妈,她决定离开他!她要去的地方是深圳。同样做保龄球这一行,但只是一般的服务员。田甜说:“我走后,他必定会满世界找我,也一定会来找你!”
蜜儿说:“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在外地我不放心。”
“不用!”田甜说,“你有你的工厂、生意,还要还债。”田甜又嘱咐母亲说:“他来找你也不用怕,小命换老命的事,他说得出来,做不出来!”
望着即将出远门的女儿,蜜儿万般的舍不得,但舍不得又能怎么样!也许这就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她捧起女儿的脸,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亲了亲她流着泪的双眼说:“孩子,经历了小路、尹朝阳,今后你应该知道如何去面对,去把握了。”
田甜拼命地点着头。
十二
田甜明天就要走了。离开这个让她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又十分眷恋的地方。尽管她是那样的义无反顾。
同事们舍不得田甜,但他们了解她的处境,理解她的心情,支持她的决定。
当田甜办完交接手续后,大家决定为她举行一个别开生面的送别会。
送别会的时间定在白天,是为了不引起尹朝阳的怀疑。地点选在武汉市的郊外,除了当班的人,其余全体员工都参加了。
这帮小青年大多是刚出校门就踏上社会,情感世界还没有受到污染,就像一朵盛开的白玉兰,洁白、纯洁、还透着一股清香。
欢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又蹦又跳,又打又闹,他们享受着青春的快乐,充满着青春的梦想。
草地上铺着塑料布,上面放着一次性餐具,还有牛肉、猪蹄、香酥鸭、童子鸡等好多好吃的。是以顿不错的野餐。
有人还从家里拿来了收录机,说是要把此时此刻的青春相聚永远珍藏。司仪是刚刚提拔起来的大堂经理董洁。她对田甜的临别祝福只有一句话:“祝愿田甜今后的生活就向她的名字一样甜蜜!”大家随声附和:甜就是蜜,蜜就是甜!同事们叽叽喳喳,热热闹闹。身旁的大樟树被风儿吹得哗哗作响、还有树上的小鸟也跟着青年们凑着热闹。
大家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花传到董洁手里时,鼓点停了。同事们起着哄:唱歌、跳舞!学猫叫!
董洁大方的站起来:“好吧,唱只歌送给好友田甜。”说这话时,董洁一脸凝重,草地上顿时静下来。
董洁唱的是《大约在冬季》,这是当时十分流行的一首描写恋人离别时的歌曲。董洁十分投入,十分动情的演唱,将歌词注入了新的含义。那婉转的歌声在草地上空轻轻回荡……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中念着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问我何时回故里,我也轻轻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在冬季……
唱着唱着,董洁已是泣不成声,歌不成句。同事们被董洁的情绪感染,被她的歌声感染,大家黯然神伤,有的也唏嘘不已……
歌声把同事们带到和田甜相处的日子里......
他们想起田甜脚上的石膏;想起田甜脸上的青肿;更想起田甜笑容背后的坚强。
想着想着,草地上已是一片抽泣之声。
收录机里发出磁磁的响声,里面的磁带记录下这催人泪下、荡气回肠的真实情景。
第二天,田甜早早地起床,没有带一件换洗的衣服,没有带一件日用品。只带上母亲给她的两千元钱,还有那盘值得珍藏的录音磁带,像平常一样出门上班去了。
蜜儿远远地看着女儿和同事们来到火车站。
田甜不让妈妈来送她。她说:“你来,我会更难受!”
她看着女儿和同事们一一拥抱道别,看着女儿在同事们的簇拥下登上列车。她看着列车喘着粗气在她的泪眼模糊中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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