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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的时候,被子已掉在了地上。她眯缝着眼,想起昨天晚上高墨来过,握着她手的那种力度,此刻仍然很清晰。
环视着这住了三个多月的房子,竟有些空落落的,除了自己和昨天的那个男人,这屋子再没有过其他人的声音。
她无精打采地进浴室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挽起,打电话让钟点工阿姨十点来打扫卫生。阿姨是Lisa介绍的,一星期来一次。
怎么回事,米莉尴尬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已经过了八点,从今天开始,整个白天都没有会议和谈判,她成了无业人士,清闲得令人发慌,她甚至有些害怕这样一直傻愣的呆着,窒息得会发疯。
她站在客厅中央,空落落的,有些想家了,那种一想起就愧疚然后借忙碌来转移注意力的时刻,估计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昨晚看书的时候,书里掉下一张小时候与父亲一起做的枫叶书签,要是往常,又该生出许多工作来填补想念的空隙,米莉想到什么就去做,甚至自动忽略后果的脾性,有些冲,也有些急躁,与她柔弱的外表大相径庭。
要不,回家。
她仿佛丢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或者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也终于是醒了的时候。她简单地选了几件衣服,挑了四五本书,很快便收拾好了行李。车程不会很长,一两本书就可以打发过去。
这爱看书的习惯也是从小就养成的,父母怕她近视,倒是不太支持她日夜看书的作息规律,于是,她就拿着手电筒在被子里看。除了言情小说是母亲禁止接触的外,其他书籍,哲学、历史、心理、宗教,都是阅读范围。幸好,父母总是会明察暗访,防止她用眼过度,才保护住了美丽的眼睛,没有造成深度近视。
米莉给阿姨留了张纸条,让她把冰箱里的食物带走。关上门的刹那,她仿佛完成了与过去决绝的仪式。
这回,她也没来得及通知谁,定的是单程票,就像当初决定出国一样,果断,又让人意外。
初夏的天气,早晚时分仍有些凉。米莉在高铁上找到自己的位置,车厢很空,对面和旁边都没人,她看着沿路熟悉的风景,已经四年没有回家了,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大学毕业那年,她追随他在C市到处投简历,不少公司向她伸出橄榄枝,她总在想,有他的地方才是要落脚的地儿。他一天不落实单位,她就一天不回复别人的邀约。
哎,怎么又想起这些,她揉揉太阳穴,调整了一下姿势,穿着白色平底皮鞋的双脚收在自己座位下。广播里开始报站了,还要在中途停三次车,历时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就可以到A市了。
中途有小孩的啼哭声,米莉微眯着眼睛,有个肉肉的小孩被抱在一个男人宽大的臂弯里,男人另一只手将行李提起,放置在货架上。他旁边有个娇弱的女人,应该才出月子,拿着粉色的小毯子跟在后头。米莉起身,把靠窗的位子让出来,自己往前面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到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今天是周六,爸妈应该在睡午觉。米莉的家离车站只十五分钟的车程,现在回去,怕是要打扰他们的休息了。
她来到小区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个超薄液晶电视。电话里,妈妈总是抱怨爸爸守着那台电视看一晚上,人都睡着了,电视还在开着。爸爸却总是抱怨妈妈管得太多,末了,也会小心地提及最近是不是很忙,今年会不会回家诸如此类的询问。
米莉不太相信那些保健品,但是走到专柜的时候,还是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她朝专柜的小姐微笑着点了下头,买了一斤龙井,包好离开。
时间刚刚两点半,爸妈应该醒了。走到院子门口,能看见玉兰树已枝叶繁茂,院子的一角还搭了一个鱼池,门打开着,厨房里在煲汤,她能闻到白萝卜的清香味。
“老爸,老妈!我回来了!”听到声音,从卧室和书房里同时跑出来两个人,
“呀,丫头回来了!是不是丫头回来了!”一个戴着老花镜的五十几岁的男人嚷道。
“是我闺女啊!闺女回来了,老曾!”米莉抱住眼前这个要哭起来的女人,五十岁了,还是那么爱哭。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离家,母亲也是哭了好久。
她八年前填志愿的时候尽可能地选择离家近的地方,后来考上了C市的大学。父母亲朋都来送行,她擦干离别的泪水,将头埋在卧铺车厢的枕头上,脑海里却挥不去父亲在车窗外抬头张望的神情。当她看见母亲靠着车窗外的柱子时,忍不住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母亲有美尼尔氏综合症,看不得火车急驶的情景,却仍坚持送她。多年以后,每次难得的相聚,母亲便会说,当年求学第一次离家,我就当你是出嫁了的姑娘,所以你安心学习,安心工作。
“哭什么,赶紧做点吃的!”老曾拿过女儿的行李放进二楼的卧室,那记忆中硬朗的肩膀,此刻却瘦削了不少,父亲的眼眶也红了。米莉别过脸去,那个背影支撑了自己二十几年,如今,父亲似乎也老了,母亲也瘦了。
“妈,您是不是煲汤了,好香哦,饿死我了!”米莉看不得这样的情景,喉咙间的哽咽似是要压不下去,她猛吞口气,努力扬起嘴角。可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她侧过脸看着厨房,想打破此时的尴尬气氛。就这一刻,她才醒悟,离开C市的这八年毫无意义。
黄昏的时候,老曾去菜场买鱼,步子也较平时轻快了些,他不时还跟熟知的菜农打招呼,聊着聊着,也会喜不自禁起来。声音也更敞亮。
余晖洒满了院子的一角,米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陪着妈妈聊天。母亲一贯的温柔语气,一字一句都是那样不紧不慢,娓娓诉说着关于父亲的倔强,那些责备的言语间无不透露出深刻的感情。她看着母亲眼角的纹路,随着那绽放的笑容,惊讶的神情而忽隐忽现,生活似乎鲜活而真实起来。她喜欢这样的陪伴,安静,美好。
这是一个南北朝向的房子,米莉的外公买下来的老宅子。房子虽然有些年代,已经翻修了好几次,可周围绿化环境很好,还有许多熟知的邻居。米莉每次觉得愧疚的时候,就会给几位一起长大的发小打电话,拜托他们去看望自己的父母。
她拉着母亲的手,像以前一样,按摩着每根关节,轻揉着手腕,然后数数那些清晰的螺旋,细细念着,“一个穷,两个富,三个四个打豆腐,”
此刻,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唱这些儿歌。母亲十个手指头都是螺旋的图案,每一个都那样清晰没有其他杂乱的纹路,为此,儿时的她总忍不住要在同学面前显摆一下。现在,这双手仍然白皙干净,如母亲的气质一样,一直没变。
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会刺绣,会国画。这些都是米莉的外婆调教的结果。到她这里,母亲倒是不强求她学什么,有种顺其自然的教育态度,米莉平时酷爱写写画画,跟老曾下棋,虽然没什么深湛的技艺,倒也有着外婆家的气质。
“妈,我把工作辞了,这次可以住久一点。”米莉能察觉到母亲的担心,她总是询问着某个时间有没有空,大抵是探亲访友类的事情。
“啊,工作辞了?”母亲的惊喜溢于言表,竟有些小孩子气。“那,那也好啊,好好休息段时间,你都瘦了。”
“我们明天去看看外婆,顺便去逛街,还有美容。”她靠着母亲的肩膀,已经很久没有陪这个优雅的女人逛街了。
小时候,母女俩去逛街,母亲总是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公主一样,引来众人艳羡的眼神,慢慢知事后,米莉能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期待。她也总是喜欢帮妈妈挑衣服,出国几年,她唯一的购物时间就是帮妈妈买当季的衣物,然后寄回家,顺便买自己的。但她不知道,母亲相比三年前,消瘦了许多。
太阳渐渐藏了起来,余晖也逐渐变得隐约,隔壁巷子里飘来了辣椒大蒜的呛锅味,到晚饭时间了。老曾的声音在院子里传了开来,“哈哈,今晚都到我家来,我宝贝女儿回来了!”
米莉和妈妈相视一笑,曾父爽朗的笑声总能让母女俩温暖,还有踏实。
晚饭时,米莉简单聊了一些国外的趣事。曾父在她爽朗的笑声里,还是发觉了女儿的变化。这丫头更成熟内敛,举手投足一贯的大气中,也更稳重了。
米莉没有察觉到父亲在偷偷观察她。她从邻居张叔叔这里听说了爸妈参加交谊舞的事情,爸爸帮张叔叔儿子介绍对象的事情,还有爸爸老战友葛伯伯住院的事情。米莉听得很投入,她喜欢这样与家人在一起热闹的气氛。
很多年过去,看着父母黑发间冒出来的银丝,她仍旧会像第一次那样眼泪打转,爸爸还有三年就要退休,妈妈是大学老师,估计还得好几年。真正退休的时候,她更应该在身边才是。
曾父看女儿精神不错,建议晚饭后杀几盘。
张叔叔在旁边观战,曾母和李阿姨在聊天。
“老曾,您确定放这里!”米莉凤眼含笑,还没等对方会过神,利落地下了棋,“将军!”
“搞错了,搞错了,再来!”曾父愣住了,棋艺大增啊,当年还是我教的呢。
“老曾,你这棋下得也太水了!还局里第一棋手呢,太水了啊!”老张直摆手,“你闺女回来了,你怕要好好潜心钻研了,米莉,你没见你爸平时那傲气样儿!”
“哈哈,老曾,承让承让!"米莉看见曾父眼睛里满足的笑。她将棋子重新摆起来,“再来一局,今晚咱要杀个尽兴!”
幸福,应该就是这样吧,被需要,被爱,还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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