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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不知名的甲虫飞快地从自己的巢穴里爬出来,停顿在一株对它来说庞大得有些过分的草属植物根部,头上的触角快速地转了一圈,确认四周没有潜藏天敌的气味之后,选定了一个方向,开始慢慢地前进。
甲虫爬行的时候,螯角不小心触到了另一株草,一滴水珠于是从草的叶片上震落,砸在甲虫的背部。甲虫顿了一顿,努力张开背甲,让溅落在背上的水滴沿着背甲边缘流下。对于这只甲虫来讲,这滴水珠的分量过于沉重,将会大大地降低它的移动速度。
摇了摇被高空异物砸中后显得略微有些昏沉的头,甲虫准备再度前行。然而这时它感觉到脚下的土地突然一下剧震,天地似乎一瞬间倾覆过来:甲虫被急速隆起的大地带到了空中,而措手不及的它还未反应过来,便从大地隆起的边缘跌下,这次是背部着地,甲虫重重地摔在地上,连背甲和翅膀都没来得及张开。
那棵巨大的草属植物被连根拔起,缓缓地向空中升腾而去;片刻后,一块巨大的泥土,似乎还连着植物的根茎部分,又从高空中坠落下来,险些将甲虫掩埋起来。
甲虫此时刚刚翻过身来,恰好躲过这场天降灾难。它惊魂未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它犹豫着是否立刻转身逃回巢穴,却又感知到距离自己不远的某处,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动了起来,甲虫可以确定这个庞然大物在自己昨日出来觅食的时候还没有出现——正是庞然大物的这个动作导致了刚才的天地剧变。
甲虫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危险似乎即将降临。它顾不得再考虑今天的食物,转过身去,迅速向自己的巢穴爬去,决定先躲过今天再说。
轻轻将苦篙的根掐掉,冰凉的苦篙叶片刚刚入口,一种难以名说的味道便在高欣的口中蔓延开来,登时将他的困意驱去大半。
高欣侧头朝自己的左边看去,只能隐约见到枯草丛中模模糊糊似是有些影子——这还是他知道那里伏着一个人的缘故,若是其他毫不知情的人,只怕会以为那个影子是倒在枯草丛中的树枝,甚至可能会想到是白天几头牛在那里拉出的粪便,也决计不会相信那竟是一个人。
时已初冬,漠北的气温早已降至冰点,莫说深夜伏在这荒郊野岭,便是在室内躲着,若没有点着炭盆,也是冷得刺骨。
高欣却已在这片枯草丛中趴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腹部的衣甲早已被土里的水汽濡透,和着汗水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如一条冰冷的蛇般令他非常不适。
因此,在这一天一夜里,高欣已无数次微微挪动身体,每次都做得小心翼翼,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他也确实做到了,除了身边有两株枯草被他不小心压断外。
而在高欣的感知中,高盛在这一天一夜里,绝没动弹过半分。
将军竟然整整派出了十一个近卫来执行这次截杀,足见将军对任务的看重!而这十一个人自然是军中精华中的翘楚,甚至可保得将军从千军万马中冲杀而出,一次性派出这么多近卫截杀一辆马车,若非对方实在了得,也必是马车中有极其重要的物事或人,令将军不敢有丝毫松懈。
每一个带兵的将领都会从手下的兵卒里挑选善战勇悍之辈组建自己的亲兵营,亲兵营人数一般不过两百,却是这个将领掌握的最强战力所在。
此外,将领往往还会拥有一支人数在二十至五十之间的近卫营,近卫大多都是对将领忠诚度极高的同姓族人或乡人,与将领在战争中同生共死若干年之后,近卫营的战斗力与其人数已经严重不成比例:如果说军营里的菜鸟新兵见了战阵或许会慌乱头晕,那么老兵则必都是见过血的狠角色,亲兵营则至少手上都有过人命,那么近卫就是斩首功超过十个的老兵油子。
如果要扫平一座规模大约在百人的盗匪山寨,需要出动的新兵必须达到二百,老兵的话七八十就够了,亲兵营大约四十人,而近卫只需要十个人就可以完美地完成这个任务。
就高欣所知,将军对自己的近卫实力异常笃信,特别是在执行一些秘密任务时,很少一次派出超过五个人的小队。——那么,即将到来的目标,又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值得起十一个近卫的同时伏击?
夜风中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高欣精神一震,知道目标已经在向埋伏圈靠近。将军的命令很简单,杀光马车里的所有人,带回一个黑色的木盒。高欣和高盛这一组人的任务更简单:杀死马匹!杀死所有企图逃走的敌人!
轻轻动了动已经近乎僵直的右手,高欣慢慢地把挂在腰间的单手弩推到面前。这种单手弩是由骑兵的单手弩改进而来,增加了一片精钢机簧,弩箭的射击距离和力量都得到极大提升,只是对于精度的控制难度也相应提高了许多。相较于操作简便、注重单兵格杀的骑兵弩来说,单手弩更适合进行覆盖性攻击。
此次伏击总共十一人,高欣、高盛和另一个名叫高平的近卫的任务是狙击,在第一轮箭雨射杀马匹和车夫之后,其余八人将冲出埋伏地向马车发动攻击,而三人则继续伏在草丛中,对出现在马车外的任何敌人进行狙击射杀。
马车行进的道路曾经是连接通州与相州的官道,平日里常有商队经过,也算是帝国西部的交通要道。不过随着四年前战争爆发、通州成为最前线后,居住在通州的百姓全部被迁移到了百里外的相州辖地,整个通州城成为一个大型兵站,官道也就慢慢衰败下来,缺乏整治,道路慢慢变得坑洼不平,部分地段野草甚至已经生长到了官道中央。
将军亲自选定的伏击地点距离通州尚有七十里地,寻常通州驻军的斥候大多洒向城西的数十里范围,巡逻军士也很少超过城东二十里以外——这里算是通州的后方,也开垦有数千亩军屯,大约两万余名屯卒在其间耕作,也能为大军提供部分军粮。前线战事吃紧,若非重要辎重途经相州向通州运输,实在也没多余的军力在此处糟蹋。
而这次伏击须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将军也是经过无数次推演才确定了伏击的地点和规模。
夜色中只能隐约看见马车的形制,两匹拉车的驽马行速并不甚快,车夫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并不是急着赶路的样子,间或才传来一声“驾”的喝斥声。
高欣抬起左手,向高盛的方向轻轻做了个手势,随后将单手弩的射击线路终点选在了距离自己稍远的左侧驽马头部。在覆盖性攻击下,右侧的驽马无疑在第一波射击中就将倒地死去,车夫也是箭矢最集中的目标。如果左侧的驽马未死,在疼痛的刺激下,它将狂暴地拖曳着马车斜刺里冲出,可能导致不可知的结果。
从到达伏击地点到现在的十四个时辰中,高欣从未思考过马车中坐的是什么人物,将军要他们夺回的又将是什么东西。作为一个将军的近卫,虽然高欣并非其族人或乡人,但追随将军——严格地说是追随高盛——的两年来,坚决执行将军的命令,已经成为高欣的习惯。
何况半夜潜行,方向又是通州前线,这马车里的人和物事必然有极大的蹊跷。
身后右后方传来一声暴喝“射”的同时,高欣稳定地抠动了单手弩的扳机。他知道这支箭矢必然狠狠地扎入了驽马的脑部,他也没有如身旁突然跃起的几条身影一样冲向马车,而是镇静地从后腰抽出另一只箭矢,拉回绷直的弓弦,将箭矢再次嵌入弩机的箭槽之中。
不远处,高盛和高平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将目标锁定在骤然遇袭而侧翻的马车之上。
车夫和两匹驽马在第一轮箭雨中当即倒下毙命。
无法维持平衡的马车只因为惯性向前行进了数尺便在刺耳的吱嘎声中侧翻在地。
高定在射出第一箭后便将单手弩抛在地上,右手在湿凉的地面轻轻一撑,身子便如大雁般跃将起来,向马车疾奔而去。他是这次伏击行动的首领,方才那声射字便是高定喝出。没有半分拖泥带水,高定拔出紧贴在大腿外侧的长匕首,逐渐清晰的马车轮廓在他眼中愈加庞大了起来。
高定的身侧和身后,是另外七条同样手持长匕首的身影,在逼近马车的瞬间,八人迅速分成两组,悄无声息地将马车围住。
高欣轻轻呼了一口长气。这是帝国军中厉害之极的合击之技,四个训练有素的军士便能运用这种合击轻易击溃数倍的敌人,何况此时合围马车的更是将军身边最为悍勇的近卫。这次伏击异常完美,胜利已全然没有悬念。
然而,高欣心中仍有一丝隐隐的疑问。这马车里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在骤然遇伏之下,竟然没有任何声音发出?高欣勉强把浮上心头的杂念压制下去,稍微抬高了一点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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