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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离趴在炕上，盯着一颗神力丸发呆。
本打算服了丹药，去找铁条阿三扯钩子。却被林二嫂子堵住又骂了一顿。等狂风暴雨过去，忽然就没了争斗的心思。想着从前老是靠些小伎俩用事，实在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学点真本领才行，否则再遇到类似的情形，万一脚底打滑，却摔个狗啃屎，岂不糟糕？终有一天，李大道和张无疆驾鹤西游，自己又如何保护小妹吴弃呢？
吴离叹了口气，都怪那倒霉的《连山诀》。他从六岁开始修行，眼下卡在癸境九层，已有三年。一来是光顾着坑蒙拐骗，养家活口，没时间破境提升；二来那破功法，除了强健身体，多少使人眼疾手快些之外，别无长处。久而久之，难免令人灰心，继而消极懈怠。
更何况《连山诀》共天干、天劫两阶。其中光是天干阶就有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十大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为九层，九层圆满，才能破境提升。吴离掰着指头算了算，照自己这样像乌龟似的爬，修到天干甲境少说要一百年，更别提天劫阶另有化曜、元曜、炼曜三个境界了。
当初李大道说的好听，什么“捷径”、“日行千里”，全他娘的是狗屁！吴离也是这二年才瞧出蹊跷，可惜陷得太深，不知如何自拔。而每次质问李大道，反被责怪不肯用功，着实让人懊恼。
又因在南市胡混，常常打架斗殴。虽说没吃过大亏，但未雨绸缪，谁知哪日点儿背，会碰上棘手的家伙。既然无法指望自家功法，只好偷偷琢磨其他秘笈。奇怪的是，无论什么套路，一练到“气沉丹田”，就会“沉”出无数的臭屁，有几回把客栈的老客们熏得抱头鼠窜。存不住真气，自然没法继续。前两天六瘸子给弄了个屁塞子，还让吴离当场试用。结果砰的一声巨响之后，瘸子饭馆到现在还没人登门。六瘸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劝吴离道：“兄弟，听六哥的，咱不练了，好好活着比啥都强啊！”
吴离不甘心，觉得毛病一定出在那些秘笈上：要么是李大道胡编乱造，要么就是太过平常。正好南宫皓送来《不灭金身决》，真是打个瞌睡就有人给枕头。
这本所谓的神品金属秘笈，一共包含七大口诀，分别对应手、足、腿、臂、会阴、中元、太阳。还须按着什么进阶境界，循序渐进练习。
吴离前后翻了几遍，虽然跟自己从前试过的，大相径庭，但还是跳不过“气沉丹田”四个字。
那时又光顾着瞧金子，忘了多请教南宫皓一二。过些天北上，恐怕要深入禁地，来回少说也要年余。听六瘸子说，过了十八岁，修道便没戏了……
思来想去，别无他计，吴离只能硬着头皮，去北屋里找弯老儿碰碰运气。
这弯老儿和其他采冰客一样，早忘了自己姓字名谁。因着驼背，大伙儿都喊他弯老儿，叫顺了嘴。原也是住在都来客栈的，等李大道出来另立门户，为了抢生意，把房钱压得极低。弯老儿就同着不少人过来捧场，进而扎下了营盘。现在是丰收季，采冰客们大都去了北边。而弯老儿一向是夏天动手，单打独斗。他颇有些本事，敢生往冻魂谷里闯。年轻时想必是好汉一条，不知经历了何种变故，却沦落到围雪镇来孤独终老。那吴离之所以成了“北狐狸”，全是跟着弯老儿混出来的名堂。
北屋里没窗，只一灯如豆。吴离进来时，弯老儿一如既往，坐在炕头儿抽烟袋。他便脱了鞋，凑到近前，并不说话。俩人无言相对，足足有半个多时辰。
“事儿呢，都听说了，没啥。”
弯老儿磕了磕烟袋，总算开了口，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
“弯爷，孙儿得了本儿宝典，想学……”
吴离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很好，仔细收着吧。”
弯老儿连眼皮也没抬，又点起一锅烟。
“……孙儿其实练过不少了，可折腾老半天，最后连个屁都剩不下……”
虽说除了小妹吴弃，光头李和张小脸，就属老驼背和吴离最亲近。但俩人性子迥异：一个孤僻寡言，一个天生话痨。若非冰封地里同生共死，那是绝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弯老儿平常也不理人，凭你是哪个，全当桌椅板凳似的，绕过去。吴离真是走投无路，才来撞这堵南墙。果然巴巴说了半天，仍是碰了一头包，弯老儿打了个哈欠，竟已困了。
吴离叹了口气，便要下地时，没成想弯老儿抻了个懒腰，咳嗽两声道：“也罢！过几日你出门，八成有去无回。既然再见不着，多说两句无妨。”
“人活着，靠的是体内一口浊气。修道者，就是要将这浊气，炼得至真至纯，同天地合一。所用方法，有‘大道三千’。可惜历经万世，仅存一百零八。后又战乱连年，散失殆尽。如今剩下的先天功法，不过十数。其中《五行功法》最易进门，于是成了人间唯一正道。”
“《五行功法》一书五章，各人依据根骨不同，选择金、木、水、火、土，相应之属，加以研习。功法进阶有三：入道、小乘、大乘。”
“入道分为四境：无知境，感知境，聚气境，炼气境。每境九层，便为圆满。炼气境圆满，可升小乘，另有凝神境，元神境，炼神境三步。炼神境九层，冲关大乘，再经化星境，元星境，炼星境直至渡劫登天。”
“三阶十境，说白了就是从懵懂无知，到能感受天地间灵气涌动，进而吸收灵气并存于丹田，用以炼化自身浊气，最终与星辰同呼吸，共脉动，永世长存。”
“至于你说的宝典，乃是后天之物。修道本心，原是超凡脱俗，与世无争。但羽化成仙者，毕竟稀少。那些飞升无望之人，难免起了邪念，贪图荣华富贵，于是费尽心思，将体内真气，转化为戾气，用来杀人放火，抢权夺利。于是各种教人如何把真气变成戾气的‘秘笈’，便应运而生。”
“先天功法修的真气，除了强身健体，乃至长生不死，并无他用；后天秘笈炼的戾气，虽不能让人永存，却可拿来争强斗狠，毁天灭地。是以修仙不成之人，都会去钻研秘笈。有的还反过来杀戮无力抵抗的修仙者，所谓‘老子得不到，谁也别想要’。一时间修仙者死伤惨重，几乎灭尽。大家为了保命，纷纷弃了先天功法，改学后天秘笈。直到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另辟蹊径，将先天功法和后天秘笈融会贯通。仿照《五行功法》的三阶十境，编纂了三十六部天罡秘笈，七十二部地煞秘笈。全是既可修成大道，又能所向无敌的奇书。”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一百零八部秘笈遍传天下，为世人指点了迷津。对那些奇人异士来说，则可谓授之以渔。更多的秘笈，如百花齐放，层出不穷。当然万变不离其宗，还需由《五行功法》入门，升至聚气境以上，丹田充盈厚实，才能去学习适合的秘笈。比如金属秘笈，必须以金属真气为基，胡乱用气，极易走火入魔，切记。”
“又因着编纂者能力不一，秘笈相对的良莠不齐。按着高低优劣，可划为凡、真、宝、星、神五品。光头李给你拿去卖的那些，自然都是凡品秘笈，又经他篡筋改骨，且没一个合适你的根骨……”
吴离听到此处，忍不住猛拍大腿，叫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话未说完，又戛然止住。竟是忘记弯老儿说话时，最忌讳别人插嘴。
果不其然，只见弯老儿慢慢转过头来，丢了句“拍你自己腿！”。然后吧嗒吧嗒抽起烟袋，看那意思，绝不会再多赏半个字了。
吴离懊悔不已，却不敢耍赖。无奈放下一锭大银，悻悻离开。好在终于抓到了元凶——“怪不得除了《连山诀》相关的，其他修道之语，李大道半句都不提。还千方百计，到处下绊子。看来是怕吴爷爷知晓《五行功法》的好处，舍弃了他的狗屁‘捷径’！”
先时一叶障目，不见苍仑山。如今仔细回想，许多纠结迷惑，霎时迎刃而解。
那《连山诀》乃是先天功法，自然只能强身健体。
又十分诡异：闭关之时，吸入天地之气到经脉之中，行一个小周天，炼化为连山气，再散出体外。从头到尾，根本没丹田什么事儿。加上那连山气也不知是何属性，八成跟五行真气相互排斥。所以气沉丹田时，才响屁连天的。
吴离气愤不已，可恨自己白白浪费了十年，现在要从头去修习《五行功法》，也不知能不能入道了。眼下虽找到了关节所在，却也无能为力。他捧着《不灭金身决》，冥思苦想，却不知怎地才能生出金属真气来。抓耳挠腮，直好像狗咬刺猬，急切下不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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