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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离躲在桌子底下，并不知道上头发生了变故，只看见刚才还笑眯眯跟自己说话的汉子，眨眼间已经到了客栈门口。紧接着，从外面跳进一位白发老者，抬手一掌，正拍在汉子的后背。汉子身上穿的大氅，随即四分五裂，破烂的皮毛围着汉子飞快旋转，隐约间透出阵阵金光，竟好像一口大钟形状。
片刻之后，金光陡然消失，千百残衣碎片漫天乱舞。汉子长出了口气，回过头深施一礼，道：“若非客师，南宫已死！”
那白头老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飘然退去。这时吴离也钻了出来，看见趴在桌子上的络腮胡子，不由吃了一惊。原本雄狮般的脑袋，现在跟个鸭梨似的，凹进脖腔里，甚是诡异。至于络腮胡子本人，自然早死透了。
“原来真是个疯子。”吴离咂咂嘴，转身又对那汉子说道：“这位大哥，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小子真心接不了你的生意！”
汉子低头一瞧，此时他身上大氅已去，露出的是一件雪狼皮的半长袍子。那雪狼体形照冰狼小许多，极为灵敏狡诈，难以捕捉，皮毛自然要比冰狼珍贵不少。
“老弟莫要误会，这袍子其实……”
吴离颇不耐烦，冷笑道：“屁股都藏不住了，捂的哪门子脸？你以为吴爷爷就认得个雪狼皮的袍子？真是狗眼看人低！今日就告诉你明白，吴爷爷南市上混了这么些年，还从没见过哪个不识数儿的货色，能把根骨优劣，说的条条有理。最可恨是言谈之间，甩词儿掉句儿的，居然他娘的不带半个脏字儿！”
说着，又指了指络腮胡子。
“下品魔血狂神丹，服用之后，瞬时凝聚全身气血，炼化为魔血箭，可随意由七窍射出，沾者立死。常被道行低微的死士，用来以命换命，刺杀本领高强的敌手。先前南市上相遇，这满脸毛却没发难。想来一是人多眼杂，怕你有所防备。身边左右，兴许另藏着护卫。二则必定清楚你此行围雪镇的目的，知道在热乎客栈里埋伏，早晚能等到刚才那样的良机，所以才按兵不动。而你买秘笈，说根骨，一路追着吴爷爷的屁股……还要往下说吗？话都到这份儿了，就别跟个娘儿们似的扭扭捏捏了！”
汉子忽然哈哈大笑，抱拳道：“好见识！‘北狐狸’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南宫皓，之前多有得罪，吴老弟不要见怪！”
吴离撇着嘴道：“吴爷爷见的怪多了，不差你一只。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南宫的确是打算北上采冰，但道路不熟，所以要找个向导。听闻‘北狐狸’最熟悉冰封路径，还说曾摸到过禁地的边儿上，实在令人钦佩。只是名头这东西，太难捉摸，万一是个混吃骗喝，连轮台冰路都去不了的草包，岂不糟糕！于是才冒昧来访，以为试探，还请吴老弟多多担待。”
南宫皓二次施礼赔罪，吴离却丝毫不为所动。
“若没满脸毛，一切好商量。可那狂神丹，乃是天下十大禁药之首，最恶毒的玩意儿。敢用又能用得起的，除了名门星族，就是邪魔外道。吴爷爷并非害怕，只是为了区区千把两银子，实在犯不上卷进你们的破事里。多说无益，慢走不送！”
南宫皓闻言，并不气馁。反而慢慢悠悠坐下，笑道：“吴老弟也说过，‘漫天要价，坐地还价’，怎么不听听南宫的出价吗？”
吴离哼了一声，抱着肩膀，不理不睬。
“此番所得冰魄，按着人头均分。吴老弟你一人算两份，如何？”
“外加一百两马蹄金，先付……”
“差点忘了，还有这本《不灭金身决》。练至大乘，运功之时，通体如金，任凭拳脚刀剑，哪怕毒药法宝，都难伤及半分。此乃宿侯府三大镇宅宝书之一，神品金属秘笈。更难得正合吴老弟的金根坤骨，可谓绝配！南宫花了不少心思，买通一个不识字的侯府家人，费劲辛苦，方才抄录得来。又亲自誊写一遍，以示郑重……”
南宫皓连番诱惑，最后从掏出一本华丽的书册，递到吴离面前。
吴离瞄了一眼那书，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倒高深莫测，这就看出吴爷爷根骨了。那……是真的假的？该不会跟吴爷爷的祖传秘笈一路货色吧？”
南宫皓暗道有戏，忙拍着胸脯保证：“吴老弟若有担心，即刻请个明白人来，立辨真伪。或者不想自己修炼，马上转手，也是价值连城！”
吴离咽了口唾沫，伸手摸了一把。虽是副本，但做工用料，远比李大道鼓捣那些，强上百倍。于是叹了口气，默默收在怀里，皱起眉头来。
“这事蹊跷啊！按理说，此书可抵得上一枚千年冰魄，而咱们北去一趟，连百年冰魄也不见得一定能碰到。末了还要分小子两成，外送三百两马蹄金……”
“吴老弟说多少，那便是多少。”南宫皓松了口气，“若在平常，南宫所为，确实愚蠢。但是眼下，两千年一遇的大比之期，不日将至。那些争气夺星之人，临战磨枪，急需灵丹妙药，进阶破境。从前一枚十年冰魄，不过是宿侯府里，赏给少年子弟的玩意儿。现在怎样？别说十年，就连五年的，都藏进了宿侯大人的秘库！自明年夺星起，直到夺象完毕，前后三十年余，多少冰魄够用？过不了许久，十年冰魄，将比现在百年的还要昂贵。至于千年以上的，嘿嘿……”
吴离在南市也听人谈论过什么大比之期，因着跟买卖不沾边儿，就没在意，哪成想当中还有莫大的机遇。
“话虽不错，可怎么看都是小子获利最多，实在让人惶恐……”
“刚讲好价钱，尚未说条件！南宫听说，吴老弟有三大规矩：一不带新，凡从未到过北地者，不带；二不带多，凡多于十人者，不带；三不带熟，凡带过一次者，不带。”
南宫皓掰着指头，如数家珍，显然做足了功课。
“可南宫那班兄弟之中，实在没几个采过冰的。这就要坏了头一条，不过吴老弟尽可放心，他们全是修道之人，翻难越险正是拿手好戏。再者咱们并非小打小闹，人肯定不会太少，怕是又得坏了第二条。而且若能够旗开得胜，自然少不了再接再厉，那第三条也……”
南宫皓见吴离脸色有异，赶紧拍了拍手。门外应声走进一条大汉，捧着一只黑色四方镂百花的实木锦盒，轻轻放在地上。待盒盖掀开，霎时间满屋流光溢彩，五百两足赤马蹄金，直看得人惊心动魄。
“南宫以为，能和‘北狐狸’定下三十年之约，便是代价再大，也值得一试。”
南宫皓又命了那大汉顺道背着络腮胡子的尸首出去，然后摆出一副静候佳音的样子，笑容可掬。而吴离此刻，整个人都是黄澄澄的，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嘴里胡乱答应着，只恨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好好把玩眼前这些宝贝。
南宫于是皓趁热打铁，跟吴离击掌为誓，才算最后定下契约。
“果然北地多豪杰，吴老弟真是爽快！从此咱们就是一家，还请吴老弟话接前言，‘抓冰魄’之说，继续赐……吴老弟？吴老弟！”
南宫连叫了几声，吴离才恋恋不舍，放下锦盒，摇头苦笑道：“好厉害的金法宝，任谁都抵挡不了。只是南宫大哥，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南宫皓眼皮跳了两下，洒然道：“南宫行事，向来重义不重利。况且吴老弟必会让南宫觉得物有所值，是也不是？”
吴离打了个哈哈，把锦盒抱在怀中，总算回过神来。
“抓冰魄嘛，办法自然是有的，一两句也说不清，须到地方才明白——不知南宫大哥打算何时北上？”
南宫皓皱了皱眉，不再深究，反正早晚会见分晓，于是说道：“南宫曾问过些采冰客，有的说夏季暖和些，可以走的更远；有的说隆冬虽严酷，但是冰多好采。到底何去何从，正要向吴老弟请教。”
“冰封地哪里分冬夏？只有冷或者更冷而已。对于采冰老客来讲，天气从不是问题，多带些避寒丹药就行了。难的是看不见日月星辰，该怎样辨别方向。如今有了小弟带路，南宫大哥却担心什么？咱们想何时出发，就何时出发！”
吴离大包大揽，一副胸有成竹，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
南宫皓大喜，接着道：“吴老弟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事不宜迟，南宫想十日后便动身，不知还需准备些什么？”
“北边儿的木头点不着，所以火油必不可少。其他的都无所谓，只要各种避寒丹药，带的越多，去的越远。”
“好！南宫这就回去准备，吴老弟保重，咱们十日后，热乎客栈，不见不散！”
南宫皓说着，起身告辞。
吴离殷勤相送，连声道：“慢走，瞧着门槛！小心地滑，有屎……”
一直望着南宫皓背影消失，吴离才哼着小调儿，转身回来。抬头正瞧见李大道不知何时进了屋，抱着那只黒木雕花的锦盒，一脸痴呆相。边淌口水，边念叨着：“好几百个林家妹子啊，好几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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