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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江颐和家园，此时此刻凌方仪和薛亦梅正坐在桌前很有情调对酌。
他们回到锦江已经快到中午了，凌方仪本来打算安排大家一起吃过午饭后散伙，但家家都说有事就算了。到家后，两人就一人下了一碗面条对付过去了。凌方仪吃面条时说，中午简单点，晚上我掌勺，咱们俩喝一杯。薛亦梅当然求之不得，他们家平时是薛亦梅做饭，但应了那句“名厨都是男的”的话，无论薛亦梅如何努力，还是没有凌方仪做得好吃。女儿在家时，凌方仪尽管工作很忙，但心疼女儿，只要有空就亲自下厨，女儿出国后，他就很少进厨房了。弄得薛亦梅经常说他心里只有女儿。
俩人世界，很多时候是需要刻意营造情趣的。今天凌方仪心情很好，很用心地做了薛亦梅爱吃的几个菜，餐桌上荡漾着温馨。
凌方仪轻轻摇动着酒杯，以加快醒酒的速度。摇动后的红酒飘出一阵阵酒香，中间还夹杂着几丝橡木桶的味道。他想，此刻程其凡一家子也应该正在餐桌上，但愿团聚的温情能化解父子俩心中的结。
薛亦梅心情也很好，轻轻闻了一下酒说：“还是喝点红酒好。你们战友在一起就是白酒，每次都倒一、二个，多伤身体。”
凌方仪端起酒杯与薛亦梅碰了一下说：“这你就不懂了，酒是用来营造氛围的。红酒营造的是一种温馨、浪漫、情意绵绵的氛围，所以情人相对，朋友小酌一般都是红酒。而白酒则是营造一种热烈、奔放、豪迈的氛围，所以接待客人、战友相聚、驰骋沙场，都离不开白酒。一对相爱的情人，不会去端着白酒干。同样，荆柯“风萧萧兮易水寒”时也决不会是红酒。”
薛亦梅笑笑说：“看不出，你酒量不行，酒文化还知道的不少。”
凌方仪说：“战友相聚的时候，他们喝酒，我就思考酒文化。我的结论是，红酒是一种绅士文化，白酒是一种骑士文化。战友在一起需要营造一种冲天豪气，一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当然就要喝白酒了。”
薛亦梅说：“其实战友相聚喝点红酒，一起说说话，也挺好的。”
凌方仪笑笑说：“尝尝我的菜吧。好久不掌勺了。”
薛亦梅挟了一筷子油焖茄子，又吃了一块红烧带鱼，细细品味了一会说：“同样的菜，同样的佐料，怎么我烧的就是不如你们。”
凌方仪笑笑说：“你天生就不是烧饭做菜的料，你脑子里只有你那些学生，只有升学率。”
薛亦梅说：“也不全是。当年见女儿喜欢吃董玉洁做的菜，为了女儿，我也下决心学过。可就是做不好。”
凌方仪说：“你当时决心下的是不小，可学了两天就坚持不下去了，心又到你那些学生上去了，还说有董玉洁你用不着做菜了。”
说到女儿，薛亦梅心事重重地说：“思思也不小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凌方仪说：“儿大不由娘，随她吧。”
薛亦梅沉吟了一会说：“你说思思与小凯有可能吗？”
凌方仪说：“这说不准。你就别操心了。有缘总会在一起，无缘你合也合不起来。”
薛亦梅说：“我能不操心吗？思思也二十六岁了。方仪，虽然思思不说，可我总觉得思思是喜欢小凯的。要我说，小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只要他喜欢我们思思，这门亲事是最好的。”
凌方仪说：“两个孩子都不错，但能不能走到一起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薛亦梅说：“你就不能给程总提一提，两个孩子也都不小了。别都耽误了。”
凌方仪说：“你还看不出来，程总与董玉洁也都喜欢思思，但这是两个孩子的事，只有他们自己走到一起才行，我们是不便撮合的。”
薛亦梅说：“现在思思在国外，小凯在北京，没有外力推一下，怎么能走在一起？小凯和你挺亲的，你的话小凯也肯听，你就不能试探试探他？”
凌方仪摇摇头说：“不行。正因为我的话小凯会听，所以我才更不能说。你想，如果小凯不是这样想的，又碍于我的面子答应了，那不是害了两个孩子？亦梅，我说你就不要操心了。儿女自有儿女福。”
薛亦梅不满地看了一眼凌方仪：“你这说的是废话。”
凌方仪岔开话题说：“新闻联播到了。”
每天看新闻联播是凌方仪的固定节目，只要在家就准时打开，不在家就回来后看重播，现在电视有回放功能了，也就更方便了。这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不仅他，程其凡、罗正、张骐也都如此。
薛亦梅抓起摇控器打开电视。电视正在播前面的广告。她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女孩子的婚姻就是二次投胎，关系到终生幸福。”
凌方仪说：“思思也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如果真的不打算回来，俩个人就凑不到一起。小凯肯定是要在国内发展的。”
新闻联播开始，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播报内容提要：“……一架从许都飞往北京的客机在河南省上空失事，机上139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凌方仪正在吃一块带鱼，听到“许都”、“飞机失事”几个字一惊，急忙问：“亦梅，飞机是从哪里到哪里的？”
薛亦梅说：“好象是许都飞往北京的，多少次没听清楚……”她也想到程其凡夫妻正是今天从许都到北京的飞机，心里说，不会这么巧吧。
电视很快就播到了飞机失事的新闻。
凌方仪听了一半就脸色突变，他掏出手机打程其凡的电话，电话里传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再拨打，还是这句话。他跌坐在椅子里，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升起。
薛亦梅见凌方仪脸色变得很难看，意识到他是担心程其凡夫妻在飞机上，忙安慰道：“许都飞北京的不止是一班吧？哪里就一定是……那一架。”
凌方仪脸色苍白地说：“程总的电话是关机，他一般不会关机的。”
薛亦梅说：“也许人家一家三口难得相聚，不想被打扰呢。”
薛亦梅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但此刻有飞机失事，又是许都到北京的，又是关机，就不能不让人担心，他说：“亦梅，你打董玉洁的手机看看？”
薛亦梅打了董玉洁的手机，里面传来的声音也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凌方仪伸手关了薛亦梅的手机。那系统提示音让凌方仪心里发慌、发紧。他失去了往常的稳重，一边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继续打着程其凡的手机。
薛亦梅也紧张起来，嘴里喃喃地：“不会吧，不会吧。”
凌方仪站住：“回放。再仔细听一遍”。
薛亦梅抓摇控器的手在发抖，好一会才按下“互动切换”。
电视重新播放今天的新闻联播。当再次听完那条飞机失事的新闻后，凌方仪双手抱住了头。他实在不愿相信发生的一切。他记得航班号就是MU4460B，也就是说程其凡和董玉洁就在那架飞机上。这机票是他买的，他虽然没有特意去记航班号，但心里大致有点印象。
人的心理有时候很奇怪，当一件事没有得到证实时，往往会向可能被证实的方向想。当已经被证实时，又开始向相反方向想，凌方仪此刻就是这样。他想，万一自己航班号记错了呢，万一程其凡没有赶上那架飞机呢？万一……只要出现一个万一就行了。上天，帮帮我，出现一个万一吧，他近乎绝望地想着。
薛亦梅从凌方仪听新闻的神情中已经知道了答案，此刻，她的想法与凌方仪一样，希望着能有好方向的意外。她提醒凌方仪：“给小凯打个电话吧。或许，或许不是你所担心的那样。”
一句话提醒了凌方仪，他这会儿的思维让紧张、绝望控制着，僵在那儿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听了薛亦梅的提醒，他拿起手机，快速地敲出那组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他的手在绿健上方颤抖了一下，按下去就知道结果了，会是什么结果？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带着希望把绿色的键按了下去。电话响了好一会，几乎是在等待的极限要到时才接通了，对方“喂“了一声，声音不是小凯的，这让他心里又是一阵紧张：“你是谁？小凯呢？”
对方说：“我是小凯的同事，请问您是哪位？”
凌方仪说：“我，我是小凯的叔叔，告诉我，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说：“我叫曾一辉，小凯父母乘坐的班机出事了，我现在正在医院里陪小凯。”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凌方仪的眼前还是骤然一片黑暗。他手撑在墙上，竭力稳住心脏的狂跳：“小，小凯现在怎么样？”
对方说：“医生打了镇静剂，现在睡着了。”
凌方仪急促地说：“好孩子，你照顾好小凯，我这就过去。”
薛亦梅呆坐在那里，凌方仪的对话已经说明了一切。昨天晚上凌方仪还绘声绘色地告诉她如何说服程其凡去看儿子，当时他颇有一种成就感，她听了也觉得高兴，做为女人，她更能理解的是董玉洁的无奈，丈夫与儿子两个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人，她却谁都说服不了。董玉洁曾经说想瞒着程其凡去看儿子，最后还是由于怕刺激程其凡而取消，现在终于有了和解的机会，薛亦梅从心底为这一家人高兴。谁知上天如此捉弄人，一场原本全家团圆的喜剧，却在瞬间变成悲剧。
凌方仪尽管心痛不已，却也恢复了理智与冷静，他艰难地说：“亦梅，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小凯现在在医院里，我必须立即赶过去。”
薛亦梅说：“不知道能赶上哪班飞机？”
凌方仪说：“赶上哪班算哪班吧。”一番好心，却收获了这样一个悲剧，他心里有了一种深深的内疚感。
他真希望能上天入地，把时光拉回到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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