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定在六月初六。
二十万大军的旗帜,猎猎迎风。
杨天泽一身金甲,行进在队伍前列英姿飒飒。
江叶捅了捅我,“别丢人,眼睛都看直了。”
我笑了笑,转身。
江叶跟着转身,顺手搂住我的肩,“还没分呢就舍不得了,瞧你那点儿出息。”
“是啊。”我回头遥望旌旗猎猎的队伍,“那才是男人该干的事。”
“你也是男人。”
“可惜干的都是女人的事。”
江叶一怔,突地松开我,“胡说什么呢?你怎么越发没遮没拦了?”
我拍拍他,回宫。
路过集贤殿时,我一跃而入。
集贤殿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破败,只是沾了一层厚尘。
我走进内殿查看,发现床铺被明显地动过。
掀开褥子,是暗格。
打开暗格,是十来本手卷。
手卷标写着年号,从景福二年开始,直至前年。
被翻动过的最后一卷,有字的最后一页,“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唯稔泰矣。”
前两句是子贤的字,墨迹,端正雅致。
后一句是杨天泽的字,血字,写得很草。
我合上了手卷。
殿外有人影在动,所以我有点儿意外。
纸糊的门窗被舔开一个指洞。
然后一支小管慢慢探入。
飞针疾射而出。
我扣住飞针扑了下去。
火石随即飞入,木料的大殿立刻着了火。
妈的。大白天就敢杀人灭口,我就那么值钱?
于言冲了进来。
我看一眼窗外,人没了。
“曜寒!”
“你别动。”
于言疑惑地看我,我做了个口型:“向后。”
既然想我死,当然就不会让我活着出去,这是常识,所以生路注定是条死路,而死路才有可能是我的生路。
于言怔了怔,拉住我直奔偏殿。
偏殿除了门就是墙。
但有一堵墙连着小厨房,不厚。
墙壁一踹就开,我们相拥滚了出去。
小厨房也着了火。
两人立刻扑进水缸,然后湿淋淋地爬了出来。
房屋在噼叭作响,浓烟滚滚,隐约可以听到呼喊救火的声音。
我们猫着腰窜出后门,直奔宫墙,借着浓烟的遮蔽一跃而出。
宫墙外是条偏僻而狭窄的宫道。
宫道之外依旧是宫殿,一时之间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于言把我挡在身下,紧紧贴住宫墙细听。
我则摸出那支差点儿要了我命的飞针。
幸好我接住了这枚飞针,否则的话,十有八九我得化灰儿。
庆幸。
庆幸到我突然就想笑。
真有意思,分明应该后怕的事,可我却觉得自己莫明兴奋。
想杀我是吧,那你太不幸了。
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吃亏,而且睚眦必报,所以我很仔细地收起这枚针,然后凝息净气,把精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大殿轰然倒塌。
水龙与人声嘎然而止。
火焰燃烧的声音和残垣断壁倒塌声依旧不绝于耳。
姚子贤和杨天泽的二十年,就这么付之一炬了,还差点儿捎带上一个我。
于言带着我七拐八绕地出了宫。
直待到天黑,我才翻进宰相府的后墙。
江叶正躺在榻上,见了我一跃而起。“你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
“你他妈王八蛋!”拳头跟着骂声落了下来。
我向后退了退,然后气运丹田,挨下了这一拳。
揉了揉微微发热的脸,我说,“打归打,先说正事。”
“正事就是你要害死他!”江叶一把扯住我的衣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把你的死讯送了出去?”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得报你的死讯会有什么反应?”
“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你不早出来?走了个姚子贤,现在又出了个你,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都想逼死他才甘心?”
江叶气哼哼地坐在床头,指着我的鼻子开骂,
“你说说你,你没事瞎折腾什么啊你?你现在怎么跟姚子贤一个德行,专用软刀子扎人?还哪软就往哪扎!你们怎么都这么狠?”
“江叶,不是我祸害他,而是有人祸害我们。”
江叶怔住了。
江叶叹了口气,缓和下表情,“对不起,是我一时口不择言。小泽就像我的亲弟弟,看着他………他怎么就这么倒霉?一个故意死得悲悲壮壮,釜底抽薪,另一个呢,”江叶说着就扯我耳朵,“你究竟想什么呢你?没死也不早知一声,现在才爬出来?”
“我觉得死了也挺好。”
“说什么屁话!”
我笑了,“正好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
“干点儿男人该干的事。”
江叶皱眉,“小泽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我也没打算上,我不是那块料。再说了,男人嘛,能干的事还是挺多。”
“比如呢?”
我勾了勾手指,“给我善后。”
走之前,我要先了一笔私怨———有关旎旎的帐!
甚至还可能有子贤,天泽,以及我。
江叶换了朝服,在家中待命。
我则和于言潜回了昭德宫。
捡了件纯白的衫子,胡乱涂了些黑漆,然后我打散了头发,随意披在肩上。
于言贡献出一条细丝拴在我的腰上,然后两人齐奔绮兰殿。
绮兰殿已经熄了灯,唯有小董的寝殿独掌一盏小灯。
于言击出一掌。
掌风吹灭了灯火,击乱了帷帐,小董蓦然惊醒。
我借着细丝缓缓落下,于言趁机拂了小董的哑穴。
细丝带着我飘飘荡荡。
小董惊骇地盯着我,整张脸写满恐惧。
于言不断击出掌风,我的头发半遮着脸,不断地飘打在她和我的身上,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我咧开嘴,半垂着头,笑得很诡异。
小董站起来要跑。
我拦住她,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看着我,五官几乎都变了形。
她的眼睛越张越大,瞳孔里映出我的影子。
我的双唇缓缓咧开,表情越发狰狞。
小董渐渐窒息,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垂死挣扎。
我一点一点地收拢双手,看着她气若游丝。
她的瞳孔涣散了。
只要我稍一用力,她必死无疑。
所以我松手了。
杀人没问题,但杀女人,我有心理障碍。
董美人软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昏死过去。
于言递给我换用的衣服,两个人借着夜色,向宫外遁去。
晓月初钩,锦海子蛙声阵阵。
我赶在天亮时,第一批出了城。
临近边城,我看到了皇宫招医的御榜———董美人疯了。彻彻底底地被吓疯了。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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