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季婉给过我一个评价——恶俗。我是很赞同的。
所以我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树桩之上,膝上搭着剑,手里拎着酒,很悠然地看着宇时和楚成指挥魔教教众和乡勇役兵们掘堤放水。
楚成靠上魔教也算是被逼无奈。
来之前皇上就和我讲过,于安有个土皇帝叫张得才。这人和姚董两家都有很深的渊源,为人圆滑狡诈,办事很会钻空子走偏锋,皇上动了几次脑筋也没抓着什么把柄,还让姚董两家反咬了一口,硬折掉了一名要员——两江巡察丁光兆。皇上还特意嘱咐我不要随便招惹他。
本来我也不想招惹他的。可不折了这家伙,楚成的事我保证搞不定。
楚成不肯和张得才他们同流全污,张得才串通府里的其他官员架空了楚成的权,对他百般推脱,不肯放人护堤。楚成能抽出的人实在有限,只好凑合着去找魔教帮忙。
魔教拜魔神,以救苦救难救苍生为已任,说得自己神道道的。可要我说,这就是一群愤青。宇时武功高强,又有一系列剌杀皇上的“英雄”事迹,所以成了愤头。
总之楚成要救民,魔教愿救民,两厢一拍即合,凑合在一块了。
堤已经掘开了口子,河水奔腾而下,不一会儿就把张家的猎场淹成了泽国。
楚成和宇时已经带人去巡查了,防止泄洪失控,殃及无辜。
我则继续坐在树桩子上嘬酒,边嘬边把玩剑柄上系的一对小金鱼。
小金鱼是我的护身符,是皇上特别赏的召示我身份的东西,我把它当心肝儿。剑是我要宇时寻的,听说还没砍过人,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开上这个荤。
终于有人奔来了。
为首的那个憨态可掬,一脸油光,身上的锦衣很有些讲究,看来是个管事的。
我附近那些正在巡堤的乡勇们立刻靠了过来。我回头一看,哟,手里都带着家伙呢,尤其贺四贾三,一脸愤恨,估计一家伙下去就是一条人命。
我再转回头看,看到奔来的家丁们也越发地表情不善,这要火拼起来肯定遍地泛红。
我继续坐着嘬酒。
那憨态可掬的大叔果然是个有阅历的人,一见着我就直奔我来了,双手一拱,来了句客套话:“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哪一路的神仙,请敕在下眼拙,还望赐教。”
我笑了笑,“神仙称不上,就是看中了这地方地势低,刚好用来放放水,养养鱼什么的。”
大叔严肃了,“小兄弟,您这话就太不给在下面子了,在下诚心和你套个交情,你这般折我的脸面,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怎么,你这是要用规矩来规矩我了?”
“小兄弟若是不懂事,在下很乐意教导一二。”
他话音一落,他身后那些家丁立刻极配合地围了上来,目光炯炯地盯住了我。
别说,还真挺吓人的。
我笑了,指了指河道,“这位大叔,你也是明白人,你看看这河洪,堵不住了,只能泄,这方圆几十里地,就这儿地势最洼,就这儿树多土厚最存得住水,怎么看怎么都得往这儿泄不是?”
大叔点点头,“小兄弟倒是个明白人,那小兄弟也知道这地方是张员外的地界了?”
我也点了点头。
“这么说小兄弟是明知故为了?”
我又摇了摇头,“不敢,只是河洪危急,来不及知会张员外了。”
大叔哼了出来,“来不及?我看你也是来不及了。给我打!”
给我打!多精典的群殴讯号呀,所以他刚说出个“给”字,我就站起来了。
出剑抵上大叔的脖子,除了水声,四下一片安宁。
大叔显然身经百战了,看着明晃晃地剑锋眼睛都不眨一下,“想和爷来硬的?毛头小子,这都是爷爷二十年前玩剩下的东西。奉劝你一句,收了剑,爷爷只打断你的狗腿,不听劝,爷爷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更乐了,“您想当我爷爷?成,我叫,我就怕皇上他不认您呀。”
大叔瞬间迟疑了。
我晃了晃剑上的小金鱼,“认识不?皇上赏的。来猜猜我是谁,猜对了有赏。”
大叔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刷地跪了下去。
他一跪,他身边的家丁也跟着跪了下去。
“您,您是梁侍君?”
我挽了个华丽的剑花,收剑背起了双手,深沉而凝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本宫正是。”
***
本宫华丽丽地一亮相,乱子来了。
正当大叔忙着招呼人来接我的大驾之时,贺四贾三拖着一群男女老少咚咚地跪在我身边。
贺老四又拉住我的下摆开始哭天抢地,一口一个“大人啊,青天啊,要给俺们作主啊~俺们冤啊~”
嘁,我还冤呢。
大叔,哦,王二掌柜的指示家丁要赶人,我帅气地一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我蹲下来拉了拉衣裳,“贺老四,别把我的衣裳当抹布,你看看,你这鼻涕眼泪的,你用自己衣裳擦去。”
贺四偷瞄了一眼王二掌柜,发现他这个角度比较隐蔽,乐了,“大哥,俺就知道你是贵人,只是俺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贵。”
“什么贵不贵的,你当菜市场买菜呢。你的事我知道,刚才楚成跟我说了,张得才占了你的地,这事儿我记下了。”你别和我拉拉扯扯的。
“不止是地,”贾三也凑了上来,“他还欺负俺们,乱收俺们租子,还乱压米价,俺们想去别的地方贩,他就打了俺们的人。”
“他是不是还强抢民女?”
“对。”
“那倒没有。”
说“对”的是贺四,所以我直接无视了他,转头向贾三说话,“这事儿我也记下来,能办就办,我尽量给你们办。你们先安份点,别露了风声明白么?”
贾三点点头,贺四又傻笑,“俺懂,这叫不能‘打草惊蛇’。”
“行啊,挺有学问的。”我又伸手扯我的衣摆,“喂,我说你怎么还不放手啊你?”
贺四和贾三一走,大叔又凑了上来,“梁主,这两个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刁民,他们没惊吓到主子您吧。”
我掸了掸衣摆,“就当听了个戏文。”
大叔立刻谄媚,“都说梁主好胆量,当年两次三番地护过皇上的驾,今日一见,果然是英勇过人。”
我笑了,远远地瞧见宇时带着人回来了。
“王掌柜的。”
大叔立刻附耳过来。
“本宫还要在这乡里呆上几日,你代本宫传个私话,本宫听说你们家老爷在安置灾民上出了不少力,这是好事,是功德。本宫想报给皇上,让皇上开个心。”我顿了顿,“宫里为这事可都挂着心呢,本宫连压箱底的银子也都捐了,这要是讨不回个好彩头,本宫心有不甘啊。你记下了么?”
“记下了,记下了。”大叔立刻笑逐颜开。“我们老爷一定不会让梁主空手而归的。”
我也笑逐颜开了,“记下就好,本宫还要巡查灾情,你就带人退下吧。”
一避开人群宇时就揽住了我的腰,“你笑什么,笑得那么奸诈?”
“我跟老王头公然索贿。”
宇时也笑了,“你又转上什么主意了?”
“没主意,还是得边看边想,总之先别和他们对立上就是了。”
“我说你什么都别管了,跟着我得了。”
这小屁孩子!
我说:“尚宇时小朋友,明明是我比较年长好不好?”
宇时灿烂一笑,“我就爱这么疼你。现在我连个子都长得比你高了,你就老实地认了吧,我养你。”
我无语了。
我换了个话题,“我怎么上了你们魔教的二号追杀榜了?”
宇时瞄了我一眼,跟着就狠狠地掐了我一把,“梁曜寒,你该说‘奴家愿意以身相许,这一世跟定了官人你’吧?”
我又无语了。
我再换个话题,“宇时,你这是领我去哪啊?”
宇时又瞄了我一眼,无力地叹了口气,“梁曜寒,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我真不知道,所以我装傻。
宇时也不说话了,抱住我的腰直接穿山越林。
我们在一间僻静的竹屋停了下来。
宇时把我扛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就向屋里走。
我半撑住他的肩头一个劲地想笑。
“梁曜寒,告诉你,以后可只能我在上。”
我更想笑。
“梁曜寒,你有什么不愿意的?第一次不是让你在上了么,以后你都只能在下面。”
我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不是都做过了么。”
宇时的脸唰地红了,怦地一声把我扔在了床上,“喂,你倒底要不要做啊。”
我忙点头,“要做要做。”
我调了一下姿势,对他笑了起来,这个姿势,在我还叫佟乐时练习过很多次,不妩媚,但十足诱惑,我说,“宇时,我们做吧。”
宇时开始扯衣服。
我说,“宇时,把我榨干吧。”
宇时直接扑了上来。
二八、
风儿清,月儿明。
虫鸣阵阵,偶尔夹来几声犬吠。
于安已经宵禁了,除了巡夜的差役和打更人,街上悄无声息。
我和宇时靠坐在城中最高的醉心楼楼顶悠然赏月。
宇时把我抱在了他的怀里,然后小心地揉搓着我的手。
我本来就体寒,再加上练得是偏柔的内功,现在被夜风吹着,总是忍不住哆嗦。
宇时把头半垂在我的肩上,侧脸在月光下像精致的白瓷。
宇时的睫毛很长,微微打着卷,接吻时常常会扫上我的脸,痒的让人想笑。
有时他还故意这么做,顽皮的表情总带着说不出的可爱。
很开心,但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过上多久。
我总归还是要回去的。
今天之后,我就要在这于安搅风拌雨了。这风雨由我而起,自然就要由我而收,肯定是要耗上好一阵子才能搞定。
我和宇时明目张胆地混在了一起,尽管对楚成我都没说实话,但皇上的眼线肯定看得很清楚。皇上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我给他扣绿帽子,他应该也不会给我好果子,绝不会让我轻易出宫。
宇时要我直接扔担子走人,这是一条路,可是我却不能这么做。
我是为了楚成出来的,若是我甩手跑了,楚成就是罪上加罪。
楚成是有才,但是皇上还没惜才惜到愿意公然与姚董两家作对的程度。
董家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真逼急了,谋朝篡政的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姚家虽成一派,说到底还是偏坦皇上的。当年皇上还太小,当不了政,姚家这才挑起了与董家制衡的头,只是这些年斗下来,骑虎难下,也成了皇上心中一患。
皇上心里清楚,廷争压下一派便要再起一派,他还要护着他的宝贝二儿子,护着他的亲亲姚子贤,所以他更乐意夹在两派中间釜底抽薪。
我不把这事办妥了,楚成必然首当其冲成了丢车保帅的车,十有八九要折了性命顶掉这笔烂帐。
杨天泽这个混帐王八蛋,他好好地凭什么就看上了我?想起他我就觉得恶心!
宇时把我又往怀里收了收,捧起我的手慢慢地呵气。
“曜寒,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我点了点头,拉着他轻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我们俩要去做件捣蛋的事,所以我们俩一人手里拎着一桶狗血,手拉着手在城里慢慢晃悠。
我们要用这狗血在城里刷出百十条标语来造谣,然后借此去捉张得才。
这主意不是我的,是黄易的。
黄大作家在《大唐双龙传》中对造谣的作用,影响以及实施效果作了非常明白而浅显的论述。
黄大作家还教导了我们造谣的方式方法和诀窍,要快,要准,要狠,要够掰,要一针见血,要有中生无。
其实那情节我早就记不清了,可是精髓我还是领会了的。
这字写完了也就天亮了,肯赶早出门的都是贩夫走足,只消一会儿这十里八乡的就都知道那山匪抢米的大案都是张得才一手策划的了。他张得才手脚再快,本事再通天,他也遮不住这些谣。再加上他平素人品不怎么好,我这么真真假假地一骗,绝对一栽一个坑。
没办法,张得才这家伙的确藏得很深,明着肯定不成了,那我就来阴损的,来出其不意的,来个直捣黄龙,不在外围摸黑瞎转悠了。
明天我就要‘大驾光临’于安城了,这事选在今天折腾,自然是最好最合适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宇时写字,宇时用是人家当兵器的判官笔,写起字来像是舞剑,张狂飞扬,带着内力,入墙三分,看得我直笑,
“宇时,你这是造谣还是写剑谱呢?”
“不好看?”宇时眉毛一挑,“不好看你写!”
“好看好看,”我忙谄媚,“哪像我的字,瘦得跟豆芽似的。”
“你就瘦得像豆芽,我也不指望你能写出什么好字了。”
边儿去,分明是我怕露了字迹,这才委任于他的!装什么装?
天已经蒙蒙发亮了。
凌晨的风最寒,冷得一阵紧似一阵。
我们搞定了最后一面墙,跟着就往我的驿馆冲去。
于言已经被我踢回去知会小七捂床了。
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于安会这么冷,什么也没准备,这回只能靠我家宇时当暖炉了。
驿馆的仆役已经起床打扫。
我们在于言的指引下翻墙越户直奔我那独门独院。
正房还亮着灯。
我们推门而入,看见小七正坐在桌边打盹。
小七是个好同志,小七是忠仆,只可惜小七是对皇上好,小七是对皇上忠。
所以我尽量无视小七。
我拉着宇时悄然从他身边走过。
小七一个瞌睡,醒了,“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我打哈哈,“是呀,刚办好事,事难办嘛。”
“主子辛苦了,奴才这就去给主子端热水来擦面。”
“不用不用,我累了,直接睡,你下去吧。”
“是,主子。”
真听话。
可惜不是听我话。
小七一转身,变戏法似的拿出个手炉,“这是皇上给主子备下的,说是于安天寒,主子体寒,怕主子冻着,特意叫奴才给主子带上的。”
宇时倏地拉紧了我的手。
我则倏地流了一滴冷汗。
这混帐,赏就赏,居然赏他自己的龙纹炉,这我能用么?
我点点头,“哦,放那吧。”
小七放下手炉,又拿出一个小瓶子,“这也是皇上叫奴才带来的,说是主子腰上有伤,要奴才替皇上好好照顾主子,每天都给主子按按腰,免得累着。”
宇时又用力拉我,几乎要我的手骨攥断。
其实我比他更气愤。
“我挺好的,我要睡了,你下去吧,啊。”
“那主子要不要先喝点奶茶暖暖身子,皇上特意吩咐……”
“不用不用不用……”我直接把小七推了出去。
我XX你个杨天泽,你是未卜先知还是怎么着?你故意叫小七来搅和我们俩的吧。你真他奶奶的讨人嫌。
关上门,回头看见宇时,果然面色不善。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怎么可能?”
“他不说他五年前就看上你了吗?”
“那也是他的事,关我什么事啊?”
我拉过宇时,“他一肚子坏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真信他说的啊。你看看这手炉,这哪是怕冻着我啊,这是怕我不记着他的恩典,故意赏他自己的。”
宇时反手抱紧了我,“曜寒,你是我的。”
“我当然是宇时的,谁说不是了?告诉我,我替你去砍了他。保证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砍一双,遇佛杀佛,遇祖灭祖,绝不手软心软。”
“行了行了,”宇时噗地笑了出来,“你就和我耍嘴皮子吧,全是虚的。”
我也乐了,“实的也有,等今天这事儿办完了,哥哥陪你大战三百回合。保证你是先趴下的那个。”
“滚!”
***
风光大驾。
真想不到我梁曜寒也有这么风光的一日。
除了呼的是千岁,其他的和皇上也没啥区别了。
宇时扮成了侍卫站在我身边装酷。
我端端正正在坐在他的身边暗吐。
实在是不受了这些个阿谀奉迎,真比皇上的狗血剧还肉麻上三分。
还好不用忍上太久。
一受完这一波又一波的礼拜,我挑起了眉毛,拿腔拿调,“张员外,这城里城外的大字是怎么回事呀?”
张得才一听,咚地一声跪地上了。
“草民不明,还请侍君主子明示。”
“明示?”我嚣张地一哼,“你以为上点墙粉就能粉饰太平了?”
张员外的脑门冒汗了。
“本宫原以为张员外是个为国为民的善人,本宫还想替你上报皇上嘉奖,不想你却是勾结山匪,强抢他人米粮的歹人。”
张员外的身子抖了,抖了好几下,这才想起来趴地上叫唤。
“梁主子,这是冤枉草民啊。”
冤枉?谁说的,我这怎么是冤枉呢?
我这是把你泼出来的脏水再泼给你。
你不顶就得楚成顶。
楚成不能顶,那当然是你顶。
总之本宫就是看中你,拿定了主意要把这一身的脏水全泼给你了!
;
(https://www.mangg.com/id29319/157399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