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莺歌硬是拉着卓青回了北汉王帐，北汉天子赵丹再见这位阔别已久的“二品镇国将军”，既无惊，也无喜。只是示意卓青跟着往外走，“君臣”二人各牵了一匹乌云盖雪的千里神驹，悠悠沿着草甸往有着北汉脊梁之称的雪雁山而行。
绕开几个隐匿连环的被深草遮蔽的海子，马蹄颠颠簸簸的在遍布旱獭洞的草面上迈动，在一个小缓坡，拐了四五个弯之后，霎时，他们进入一个充满幻灭般美丽的“地方”，三条山脊恢廓，连接了千万小山起伏绵延的山脉成万佛朝宗势，汇向他们所面对的谷口，斜阳坠山的远方，一个无边无涯的海子绿水夕阳红。山形龙奔虎跃，层层溪谷处潺潺流水如海纳百川一样聚进海子。两道天然的林子，仿佛是满朝文武参天子一样拱卫两旁。林子间，草地上，点缀着蓝蓝粉粉万紫千红。最奇妙的是，整个山体倒影在深绿的海子里，波光流绕中，影子宛若一条温润优雅的青龙，在海子里轻轻游动。
北汉天子翻身下马，像一个寻常牧马人一样躺在青草紫蕊之中，嘴里衔一穗清香的野韭花，抚摸了一会儿俯身龁草的马头。北汉天子侧起身子，仰望着还在马背上沉吟不语的卓青，努了努嘴。“你潜到海子里去看看”，北汉天子说。卓青听罢跃下马背，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往靠近山脚的地方游”，北汉天子在岸上喊。卓青便向着青龙方向潜了过去，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绿。等卓青靠近山根，奇诡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水底有七根山柱，若北斗七星一样从山根绵延而生。斗勺围住水底的一个小潭，潭中水色莹润如玉，有一条银白色的小龙卧在潭里，尾巴盘绕着山柱生成的七星勺柄。小龙似睡非睡，一呼一吸，随着水波的起伏跟山体的青龙倒影遥遥相对。两只龙头，一致冲着天心的月光，似乎要破水而出。“好一个双龙出水敛月华”，卓青在心里赞叹一声，然后以水遁形，没有惊动小龙，蹑手蹑脚回到了岸上。
北汉天子依旧是那样躺着，嘴里那一穗韭花已被他嚼去了大半。微露老态的北汉天子，噙了一抹世故的微笑看着卓青缓缓走过来。然后一个大仰背睡落实了，跟卓青唠起嗑来。“宇文盛蜈蚣山一战，叶长龄倾尽心智，终不免国破家亡。西梁灭亡以后，宇文盛没找到叶长龄的尸首是真，不过本王不认为他还活在世上”，北汉天子将脸转过来，盯着卓青，又道，“当日朝堂一会，你虽落落大方，不过你跟西梁公主所表现出来的亲密度让我看出来你们并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本王早就知道你不是前兵圣叶空的儿子叶长龄“，北汉天子笑得很笃定。卓青神色不变，他本来就没指望这个假身份可以骗这样一位老练的塞外枭雄多久。
“我叫卓青，夏卓青”，卓青回敬赵丹的眼睛，慢慢的说。赵丹咧嘴一笑，靠过去一点说“我知道”。
一老一少面对面坐在草窠里，皇图霸业，美人名酒，夜色低垂，说与山鬼来听。
北汉天子比卓青要坦诚。赵莺歌深恋卓青，加上赵丹再无子嗣，所以北汉天子对这位身怀异象的年轻人有种说不上缘由的信赖和亲切。雪雁山深处的这块儿秘境，是北汉龙兴之地，双龙出水，直取昆仑祖脉的龙息。赵丹带卓青过来，本意是跟卓青聊一聊赵莺歌的事，顺便瞧瞧龙脉跟卓青究竟有无抵触。出乎所料的是，这二龙出水不仅不与卓青抵触，反而摆出了二龙敛月的恭敬姿态迎接卓青。“天意啊”，北汉天子数次在心里感喟。
“莺歌是我北汉的天骄公主，本王膝下无子。所以帐下四大部落的藩王一直窥窃王位，尤其耶律真鸿，嚣张跋扈。他近来一度想*迫莺歌嫁给他的儿子，几大部落虽是持观望态度，不过本王已经有点骑虎难下”，北汉天子掏心掏肺的说话，目光一只关注着卓青的神色。“本王本来对你颇有疑虑，不过本王向来用人不疑，更何况莺歌这丫头如此迷恋你，我有心成全你二人。既是为了莺歌的幸福，同时也是为了我北汉八十万百姓”，北汉天子说完，拿眼睛审视卓青的态度，那意思是“我若把北汉这个担子撂给你，你敢不敢接？”
繁星不知何时布满的星空，偶尔一两声狼嚎从远方传来，野旷天低，衬托着二人的渺小。卓青默默不语，他有一个生死相依的卓央浼，还有一个一诺定心的齐羽梦。这个天真绚烂的赵莺歌，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有不有爱，而且他也不想委屈去了她。卓青凝望水中青龙倒影，替北汉天子将马牵回，两个人慢慢踏上归途。
北汉天子回寝时蓦然开口道，“大魏如今跟北汉势同水火，我帐下四大部落各安鬼胎，本王需要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卓青拍拍马，停了停回头摸出那块赵莺歌送给他的玉佩，对赵丹说“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人的欺负”。北汉天子不再说什么，一躬身，转了进去。
赵莺歌出奇的没有跟卓青一道会乌雀山，卓青一个人打马回去，脑子里千头万绪。路上遇到一老一小的两个乞丐，卓青恻隐心起，将祖孙二人扶上了马背。
老乞丐好像很爱音乐，靠在马背上，嚼完卓青递给他的熟牛肉，随手在路旁揪了一缕香茅草嘬在唇上。竟然吹出了朔气传金柝般苍凉的调子，小乞儿见爷爷吹着茅叶，便从怀里摸出一只古朴的铜铃，小手轻颤，铃声响起，“叮叮铃铃”好似古战场上荡过一匹饱经战事的老马。老乞丐吹出的声音越发悲怆尖锐，小乞儿不禁唱了一句跟他的年龄毫不搭调的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回到驻地，齐羽梦好似知晓他今天肯定会回来一样，热菜热酒就等他回来。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想来这该是人间最温馨的场景吧。见到同来的两个乞丐，齐羽梦稍稍一愣，不过反应很快，赶紧找来两身干净厚实的衣裳递给祖孙二人，又吩咐杨柳添上碗筷，再亲自给卓青罩上一件袍子。才笑语盈盈立在卓青身边，俏脸飞红。卓青忍不住摸摸她的秀发，笑嘻嘻的道“贤良淑德“。齐羽梦的脸更红了。
老乞丐显是见过世面的，众人面前也不拘束，公孙腾递上酒，老头儿行了个礼，开口用他漂泊天涯独有的沧桑的声音说，“正好暖暖身子，老朽就不客气啦，端过酒杯，大饮一口，稍稍含了含，仰头吞下“。”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否？“，老头儿喝完酒，不觉念出了这首诗，”感情是个老穷酸嘛“，杨柳和公孙腾很喜欢老头子的性子，开口调谑。四下里一片哈哈声。羊凤鸣瞧见卓青不时给老人还有胆怯的小乞丐搛肉，内心一热，大是感动。他是穷苦的读书人，见主子如此心胸赤诚，那种如遇知音的情感可以说无人能懂。一桌宴席相见欢，众人皆喜，独独羊凤鸣笑得最是温润，却最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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