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么,”我问哥白尼,“这段时间我做什么呢?”
我问他的时候,他正在埋头整理一堆资料,他头没有抬起来,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大地上的财富是从哪里来的,提米?”
“上帝赐给君王,”我回答他,“君王将它们公平划分,分给贵族,贵族再赐予平民,于是众人享受这些财富。”
“皇帝会很喜欢你这样的观点的。”
“并非每个人都这么想。”我说的都是贵族们之间流行的论调,我想看看哥白尼会怎么说。
“实际上,”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却根本没有一个人真的相信。”
他站了起来,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摊开在我的面前,“这是萨兰德的南方总督的报告。”
上面写着许多符号和划线,根本无法理解里面的文字。
“这是转写的文案,”哥白尼说,“所有的字母都按照顺序调换了,苏丹要阅览这份文案的时候,会有专门的侍从帮他把内容翻译出来。萨兰德苏丹有一个不成文的法则,每次翻译,都有三个人一起来,如果三个侍从翻译出来的文案不一样,他就不会看,而是把这三个人交给宦官去处理。出错的那个人会被剥夺财产,撵到乡下去种椰枣。”
“上面写得是什么?”
“克里尔总督区十二年前的收获情况,以及牧民和定居人口的数量。”
“有多少人?”
“牧民有一万四千人,定居人口有四万七千人。”
“现在克里尔恐怕没有这么多人了。”我对他说,“这是全部人口。还是只算男人?”
“十四岁以上的男人。”
“克里尔的人口这么多?”
“实际上更多。”哥白尼对我说。“你猜下级贵族有多少人?”
“两千?”
“士兵都没有这么多人。”
“一千?”
“一百四十一个。”哥白尼说,“而且死后后嗣不能继承爵位。伊塔克也要被收回。这些人主要是伊塔克军官家族,也包括大部分的侍从官。”
“大贵族呢?”
“二十个人。”哥白尼指着一行文字说。“‘二十只喜鹊为您报喜’,这是一种隐晦的说法。”
“总督自己是什么爵位。”
“贝伊。”哥白尼说,“他的爵位倒是可以被儿子继承,但是他的儿子需要在萨兰德苏丹做人质,直到他得到苏丹的友谊,然后,他就会加入苏丹的骑兵部队,直到他的父亲去世,他就可以继承克里尔总督区。”
“你想说什么?”
“你再想一想财富是从哪里来的。”学者对我说。“说句不相干的话,你去过矿井吗?”
“我去过。”
“我真没有想到。”
“我的眼睛就是那个时候被诺德人弄瞎的。”
“看来你还有许多的故事没有跟我数清楚。不过这个可以以后再说,你的眼睛也不是一定会瞎掉,虽然你的```,好了。矿井里面采矿的奴隶和民夫,人口众多,一般在矿井周围都会形成市镇和村落。你见过一个贵族走下矿井采掘出一枚矿石吗?”
“没有。”
“一百座村庄才会形成一个城市,这么多农民多余的粮食集合在一起,才会使得城市诞生并且繁荣起来。有一粒粮食是贵族们生产出来的吗?”
“没有。”
“城市每天要消耗大量的木材。石料与木炭,还有数不清的肉类和谷物以及布料。这些东西,可曾经过贵族之手分毫?”
“您准备让我一直说‘没有’吗?您问得每一个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我回答他说。“这是个圈套,您是想听我说,贵族完全一无是处对吗?”
“猜测别人的意思并不高明。”哥白尼说。“我研究过许多的地区的资料。大体上来说,贵族一有机会。就一定会侵犯平民的利益,这是毫无疑问的。甚至许多的地区恢复了使用奴隶。这是一种倒退。不过萨兰德人有一种说法,万事皆有缘由。贵族何以为贵族,平民何以为平民。这件事情如果你听信教士的说法,那就是命运注定的事情,有些缠头的东方人甚至发明了一种思想,就是觉得命运的这种不同,是人在许多次重生和死去的过程里面,总要体验的经历。”
“缠头的家伙,不就是萨兰德人和克里尔人吗?”
“这只是个衣着习惯。在更东更南的地方,那里的人相信有数千位神灵,每个灵魂会寄托在不同的**上生活许多次。”哥白尼说,“好了,说回来,不管谁这么看这件事情,世界上大体如此,有人生而为帝王,有人生而为乞丐。实际上,这是注定的。”
“这和教士的说法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还是有一些的。如果你愿意听,我就会说一说。”这是学者和教士的通病,实际上,不管听者愿不愿意听,这些家伙都会立刻开始长篇大论。“萨兰德人征服他们现在占据的土地之前,原有的民族修筑了一种建筑,下面宽阔,上面尖小,到最顶部,只能放下一只头盔。世界上所有的民族其实也差不多都是这样,农夫和牧民占据了大多数,越往上,人数就越少。上帝不会亲手指定谁成为贵族,把他提高,也不会亲手指定谁成为农夫,使他降低。他创造了这个世界,把人类安排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之后,这个世界就开始自己运行了。人们能供养更多的人口的时候,村庄就变作市镇;工具不再灵便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好用的工具,于是所有的人都会去改良;在保护家园或者掠夺财产中诞生的勇士,逐渐得到了拥戴。然后他们又利用这种拥戴,逐渐的将利益锁定在自己的血脉上面。一切的事务。都并非凭空发生的。万事万物莫不是如此。每一个民族,大抵如此。无数的人口产生的庞大的财富。就好像融化的铸铁一样,浇筑出了世界的形状。”
哥白尼说的事情有一种平和的吸引力,虽然有些空洞洞的感觉,但是却还听得下去,“所以对某一个人来说,他可能痛恨贵族,痛恨自己贫困的命运。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对于我们这个时代来说。对于人和人之间妥协之后组成的国家来说,却必然有贵族也有平民,有富裕也有贫穷。人们不应该为自己生而为男或者女而感到愤怒,也不应该为自己生而为贫穷或者富有而感到惋惜。这个世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它本身不代表正义,也不代表邪恶,它有自己的形状,在它的内部诞生的每一个婴儿,它都已经定下了归宿。”
哥白尼没有理会我的疑惑。最后补充道:“其实世界上有多少农夫,他们在喂饱自己之后还能产生多少粮食,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就已经决定了我们这个世界的样子。财富的源头。就是世界的源头。”
“这论调有些古怪,”我对他说,“您就是用这样的‘梦中世界’去吸引我的父亲的?这样的说法可一点都不吸引人。”
“吸引你父亲的当然不会是这样的说法。”哥白尼看着我。静下来了好一会说,“许多年前的我若是遇到了现在的我。知道了我现在的想法,估计会立刻结束生命。以防止自己会变成这样。”
“可是你说世界的已经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有归宿。那干脆生下来什么都不做好了。反正世界就一直是这样的。”
“一直是这样,”哥白尼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就一定对吗?”
他盯着我看得眼神,如同一个老兵。我一直以为这样的眼神只有士兵才会出现,充满了男子气概,没想到在温顺的学者身上,也会偶尔迸发这样的气质。
“您想说什么?”他对世界的解释分毫不差,但是这样的说法,只要是个聪明人,就能够描绘出来。最有价值的话,应该是他之后要说的东西。“我在等你后面的话。”
“我没有要说的了。”哥白尼坦诚的说,“我的任务就是和你谈一谈事情本来的面目,而不把自己任何观念灌输给你。上帝是公平的创造每一个人的,让他不高于乞丐,也不让他低于帝王,让他不比一贫如洗者富有,也不比富可敌国者更贫穷。我的智慧只足以大致揣摩这个世界的模样,然后及早的告诉你,以便你不必自己再去揣摩,走上弯路。当然,你可以不断的去观察你周围的人,观察那些贵族和平民,若觉得我有丝毫的谎言,大可以丢弃不信也没有关系。”
“那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
“你应该选择自己的命运。”哥白尼对我说,“一切路途都有无数的困难,人生本来就是这样。你身负仇恨,就必须选择一条道路出来,然后坚定的走下去。我能做的就是让你在选择道路之前,了解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至于你对它怎么看,是想与它共舞,或者把它付之一炬,或者干脆沉沦其间,或者避居寺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你是个男人了,不该什么事情都让别人告诉你怎么做。”
“询问建议也不可以吗?”
“你制定了计划,我自然会竭力帮你考虑是否可行。”哥白尼说完之后,才发现我一直看着他,“怎么```你想做什么事情?”
“我准备去一趟东维基亚。”
“那里是围城。你去那里干什么呢?”他有些欣喜的对我说,似乎一直在等我说出这个决定。
“有人欠我一样东西。”
“你必须去那里吗?”
“必须去。”
哥白尼点了点头,“可以,我支持。但是你首先得去一趟库吉特。”
“为什么?”
“完成我对艾露恩女士的诺言。”哥白尼说,“我需要你的帮助,让艾露恩的女儿能够恢复部落。”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我惊讶不已。“您有多少金币?我以为这只是个谎言。”
“为何你们总是遇到事情就想到用金币解决呢。”哥白尼说,“我说过许多谎。”他抿了一下嘴,“但这件事情。我并没有欺骗艾露恩女士。”
“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去往库吉特境内的艾尔莫车山脉。那里有许多流亡的库吉特人部落,我们将招募那些人,让他们效忠艾伦恩的女儿,并安排一场入赘婚姻,使得艾露恩的女儿入赘一位勇士,以便她的家族得以延续。”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您在发烧吗?”
“清醒无比。”哥白尼说。
“您的计划好像是要修一座通天塔。”
他哈哈大笑,“若真的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的声音慢慢从笑声里暗淡了下来。“这座通天塔,你的父辈早已修好了基石,我们不过沿着你父辈的旗帜走过去罢了。”
“您疯了。”
“估计好不了了。”哥白尼说,“那么,你为何要去找瓦兰亲王?瓦兰科夫已经被围困了几个月了。”
加里宁处死了三位王公,在东部议会里面塞进了几个家族成员作为傀儡,又用金币和联姻笼络了不少的王公,东部议会在决定他们命运的表决里面,否定了迎立维基亚国王成为东部共主的决议。许多维基亚贵族指责加里宁与伯克人私下里做了交易。说他的贿金全部来自于伯克人,但是这样的指责就像温吞的水,根本伤害不了加里宁。加里宁迅速的整合了手里面的瓦兰土地和几处城市,一个接一个的撵走不合作的贵族。操纵议会册封自己手下的瓦兰人封臣和维基亚人封臣。如今他掌握的土地已经占据了东维基亚三分之一还要多的地区。
他与伯克人的勾结,的确有一些证据,混乱不堪的河中地区。伯克人已经从许多的要塞和城市里撤军,加里宁的士兵进驻了这些地区。在另外的地区。依然在抵抗的维基亚人已经得不到过去那样的支持了,加里宁切断了流向抵抗者们的粮食和武器供应。这让依然在抵抗的东维基亚人痛彻心扉。加里宁至少在河中地区,与伯克人划分了势力范围,并且有了正式却未公开的协定。
在东维基亚的议会门口,双头鹰的旗帜越来越多,许多的盾牌也开始绘制着象征加里宁盟友的红色黑鹰的标志。加里宁的崛起速度使人惊讶,使用的手段也让人眼花缭乱。尤里迎娶了一位寡妇男爵夫人,并且成为了男爵领的共治男爵。不出一个月的时间,两封同样内容的,注名男爵夫人的信函就交到了东维基亚议会和伯克议会,申明男爵夫人认领格里高利作为养子。伯克人很快就批复允许这样的决定,东维基亚议会则吵成一团,连续召开了许多次会议,后来还是通过了承认信函的决议。半年后,男爵夫人在与尤里的一起骑马旅行中,跌落马背,折断了脖子。整个罗曼诺夫家族痛彻心扉,向两个光荣的议会写去了领主去世的黑色信函。东维基亚议会徒增狐疑,伯克议会则体贴的询问:新任领主,哦,就是那个格里高利波雅尔,是否具备了成为领主的素质。尤里悲伤的回信说他痛失爱妻,已经失去了判断力,无法回答这一个问题。加里宁在关键时刻,承担起了儿子的重担,回信说格里高利波雅尔早就准备好了,至少也有半年时间了。于是格里高利成了新男爵,男爵夫人草草下葬,尤里心碎回到了小东湖城疗养。在小东湖城,尤里又邂逅了一位维基亚伯爵的独生女```
在罗曼诺夫家族已经可以动员超过五千名步兵和一千名骑兵的时候,他们决定不再容忍瓦兰科夫的那个亲王了。虽然东维基亚议会早已经着手对付瓦兰亲王,加里宁也在明里暗里的针对瓦兰亲王,但是即使瓦兰亲王占领瓦兰科夫,小东湖城也没有正式宣战。双方的士兵不断的冲突,战斗从数百人到数十人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加里宁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了东部疆界稳定下来,又在议会得到了足够的支持者,才对瓦兰亲王下达了最后的通牒,要求他要么离开东维基亚,要么除去自封的亲王称号,前去小东湖城效忠他。瓦兰亲王没有回复,而是用了瓦兰人传统的方法对加里宁致以了问候:他派出瓦兰士兵趁着黑夜在小东湖城的城门钉上了一枚盾牌,上面写着‘干!’,为了方便不同民族的士兵阅读方便,盾牌上面分别写了维基亚文、伯克文、萨兰德文、斯瓦迪亚通用语等不同的文字的‘干!’,排成了一溜。考虑到伯克人资助的熊皮帽子部落也在加里宁的阵营里面,瓦兰人细心的画出了一只男性的下体在盾牌上面,以便熊皮帽子部落也能感受到瓦兰人的决心。
加里宁随即对瓦兰科夫宣战。
他出动了三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并且整编了士气低落的四千多议会士兵。这些议会士兵在对付小东湖城和其他的伯克人傀儡的时候不堪一击,但是到了加里宁的手下却打得很漂亮。在瓦兰科夫城外爆发了五次战斗,瓦兰人胜利了三次,但却因为伤亡惨重,被迫退回了城内。他们占领的城镇和要塞大多叛变,加里宁的军队一抵达,这些地区立刻就开城投降。
瓦兰亲王终于被合围在了瓦兰科夫城内。
有人说城内的有一年的粮食,也有人说城内已经开始人吃人了。
不管怎么说,我该去一趟东维基亚。
我究竟是罗曼诺夫,还是阿卡迪奥。
一切总该有个结果。
“因为一切总该有个结果。”我对哥白尼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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