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遇到的第一个活人,是一个在搜刮死人的小男孩。
这个男孩是个沙漠奴隶,皮肤黝黑,但是却穿戴着上好的丝绸罩衣。那是一件女人的绿色衣服,上面绘制着十六对白鸟,在过去这件衣服会让公主也爱不释手,但是现在却沾满了泥巴,还被刮破了很多的洞。
萨兰德人的纺织技艺总是让人惊叹不已,这种纹路的布料我只有幸见过一次,那还是在瓦兰科夫的时候,一群罗曼诺夫家的少爷把这种精美的布匹作为最珍贵的礼物送给瓦兰贵族 ”“ 。我不太清楚这种布料值多少钱,但是那肯定不是这个男孩穿得起的。不过我倒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因为我自己身上穿的东西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喂!”我喊他。
他从死人堆中抬起头来,惊恐的看着我。我这个时候发现他的背后背着一只袋子,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他的眼睛发着红色的光芒,可能是得了什么病,或者只是睡眠不足。他舔了舔嘴唇,把背包背在了背上,缓缓的后退,警惕的看着我。
“喂,”我继续叫他,声音放低了一些,好让他不至于害怕,“还有别的人吗?”我问他。
这个孩子似乎发现我不可能追上他,他一溜烟的从这个小小的广场消失了。
地面横七竖八的躺着死人。过去,在节日的早晨,天没亮这里就会挤满周围的农夫,跪在这里安静的等待阿訇出来主持集会。不同村庄的男人们会为争夺视野更好的地方而大打出手,寺庙里面临时的治安官会用棍子敲打这些农夫的脑袋,让他们安静一点。不服管教的人会被轰出寺庙,直到唱经结束。每一次集会结束之后,现场都会留下一两只被人忘记的鞋子,不知道为什么,回来找的人非常少,可能是觉得丢人。在斋月过后,人们会在这里组织一场宴会。用美食和健康的饮料来庆祝。
这里的生活曾经好得不像话。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一边喘气一边绕过几个死人,感觉自己虚弱的如同一片树叶。
广场的中间有一个洗手用的石盆,原本由两尊古代的萨兰德精灵石像托着。不过后来阿訇把这些古代精灵的脑袋敲掉了,只留下了像是柱子一样的四只手。我背靠着这尊石盆,等待心跳平静下来。当黑色的暗影从寺庙的屋顶边缘投下来的时候,我勉强站了起来,用手捧了一点水喂进嘴里。
在广场的边缘。最初一批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气味之大,让人难以靠近。
但是我知道寺庙的司库就在这后面,我得进去看一看。我被送进来的时候,把我的斗篷寄存在司库那里,司库当时已经生了病。但是还是对我保证,等我痊愈离开的时候,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带走。
我看着那些死人,心里的恐惧一点点的蔓延。我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如果我没有熬过来,我就会和这里任何一个人一样,被丢弃在一边腐烂发臭。在我进门的时候,靠着门的死人似乎是要开口说话一样。让我害怕得差点跌掉在地。结果却是一只**的老鼠从他的嘴里面探头探脑地爬了出来。
即使是死人,我也感觉到这是一种可怕的亵渎。我抬起手杖想赶走这只老鼠。但是这只老鼠似乎见过太多的死人,已经不再害怕一个活人了,它大摇大摆的从门边上爬走了。走前甚至还蹲坐起来四处观看,鼻尖和胡须一起颤抖,就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一样。
我推开了木门,地上是一个被脱掉了衣服的女人,女人已经死掉了,皮肤发青,身上盖着遮羞的破布。这里似乎被洗劫过,地面的女人也证明了这一点,几个瓷瓶和一切稍微亮着金光的东西都被带走了,就连不值钱的窗帘,也被人用粗刃的刀割掉,切口处凌乱不堪。
一只巨大的陶罐被砸破了,面粉从里面洒出来,在一侧堆成了小丘。
我跪下来,探下头去舔了一口,感觉食物在我的嘴尖融化,带来的却不是饱腹的感觉,相反却苦涩不已,喉咙好像是被人扼住了,接着就是咳嗽不止。这么julie的咳嗽几乎成了周围最响亮的声音,虽然我知道没有什么人回来责怪我破坏安静,但还是有些慌张。
我停下来休息,等着咳嗽带来的激动过去。
接着,我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气。我站了起来,发现声音来自房子里面,我走了过去,但是等我发现要去房子里面要经过一架六个台阶的楼梯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了,这楼梯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座山一样。最终我决定慢慢的爬过去,在天黑之前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然后去外面的广场里面过夜。
我一点一点的挪进了房子里面,极高的地方开着两个长条形的石窗。
“谁在这里?”我问道。
那个人还是用叹气的声音回答我。
前面是连续两扇被砍成碎片的门,我摸摸搜搜的摸到了一个木头柜子,柜子的尽头是一张床。在过去这里应该是司库最隐秘的地方,但是现在这里遍地狼藉,所有的柜子都被撬开,地上是碎掉的木头和一些羊皮卷。
接着,我看见司库趴在床上,头上被敲开了一个洞,流着血,不过不多,在他的脸上干成了血块。他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好长一会才会吐一口气,呼吸随时都会断掉的一样。
“喂。”我站在他的面前,呼唤他。“我的披风呢。”
“阿```”
“你说什么?”我探下头去问他。
“阿丽雅``”
“阿丽雅是谁?”
我回想了一下,司库的老婆似乎就是叫阿丽雅一个沉默而阴郁的女人,不断的抱怨着涌入清真寺的病人,但是却总是在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前来清洗血污,送来食物和清水。难怪门口那个女人看起来眼熟得很,那就是阿丽雅。
“阿丽雅死了。”我对司库说。
我很想安慰他说,他也快死了,所以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但是司库却用最后的力气开始哭泣,就连哭泣也没有力气,只是加重了呼吸的负担。
“死了。”
司库小声的说。这是他给阿丽雅留下的墓志铭。也是他自己的遗言。
司库死了,没有来得及告诉我我的斗篷去哪里了。
我印象里面那件斗篷里面应该会有一些钱,可以让我回到瓦兰科夫去。我只能自己翻这里的东西,之前来洗劫这里的人几乎带走了一切,我搜罗了好一会,只找到了一柄满是缺口的柴刀,一双过大的靴子。六七枚磨得看不清花纹的银币。
我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朝着外面走去。
楼梯是可怕的折磨,翻过它后,我看着躺在门口的阿丽雅,若有所思。
我扯开了阿丽雅身上的破布,用它包裹了几磅面粉。这些面粉都是上等的面粉。萨兰德的农夫在贡献给清真寺礼物的时候,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外面有水,我可以自己弄一些面粉糊来吃。包面粉的时候,我又看了看阿丽雅,这个女人并不好看,甚至有点丑,她一直在照顾着病人```究竟是什么人连这样的女人都不放过?我最后看了一眼阿丽雅,看着她奇怪的肤色和塌陷的**。然后我关上了门。
走出了门之后。我感到了一阵羞愧,耻辱的感觉如同灵魂底部传来的地震。
这羞愧让我不得不回去。脱下衣服遮起阿丽雅来。**着上身有些凉飕飕的,我走到了石盆pangbian,准备吃掉几口面粉。石盆里有浅浅的一汪水,里面飘着几只虫子,我把它们捏了出去,然后往水里面撒着面粉。
手指在石头盆里面搅拌的时候,我在考虑之后怎么办:先恢复体力,然后弄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最后去找乔万尼。
去找他干什么?我有些茫然。
我舀着面粉糊吃,里面有一股灰尘的味道,让我一阵阵的作呕,但是我强迫自己把它们吃下去。
去找贝拉吗?
尤里卡城。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磨坊商人一家就来自尤里卡城。他说城市里有自鸣的大钟,有深入地下的水井,还有判断人说话真伪的水晶石头。贝拉本来就是个奇怪的姑娘,这个城市看起来比她更加的奇怪。不知道尤里卡城现在怎么样了。
每一个地方都以为别的地方是安全的,磨坊商人最开始就以为郊区外的寺庙疫情没有城市那么严重,所以才会跑过来的,结果还是在这里被瘟疫追上。尤里卡城也已经造了大灾了,贝拉会存活下来吗?
磨坊商人一定是糊涂了,他有理智的最后时刻跟我说,在尤里卡城里面有一个人,测量出来了世界的尺寸。
“就好像磨盘有尺寸一样,帽子有尺寸一样,皮球也有尺寸一样,”商人说,“那个学者测量出了大地的尺寸”
他那病入膏肓的妻子会在浑浑噩噩里面骂他,“我们都要死了,你还在这里谈这些鬼话```孩子哪里去了?天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他的妻子那个时候思维总是在跳跃,一会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会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回到了第一个儿子六七岁时,调皮捣蛋的时候。
磨坊商人惋惜的对我说,“世界上再没有尤里卡城那么好的地方了。”过一会他又推翻了自己结论说,“世界上一定还有更好的地方啊!你```如果去听听那个学者讲的故事,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大。他总说梦想是自己的马,骑着它就能走遍世界。用一把小小的尺子也能测量出来世界的尺寸,用一个简单的公式就能把世界划分的明明白白```好想去看看啊。”
“你这个笨蛋```,”他的妻子喘着气说道,“孩子发烧了```你都不来管```”
后来,磨坊商人一家全死了。
我的腹部传来了一阵绞痛,让我不得不停下进食。
在我捂着肚子一阵颤抖的时候,我一阵惊慌,这是在军队里面养成的直觉:背后有人。
我扭过头去,那个皮肤黑黑的男孩站在我的身后,打量着我,但是他的背包已经藏起来了。
我们对视着僵持了一会。
“你想干嘛?”我担心这个家伙要抢我的面粉。
他盯着我看着,“你和阿比躲起来,晚上有杀人的人。”
“什么?”
“晚上在外边,”他指着周围说,“会被杀掉。”
“你是阿比?”
他点了点头,“阿比。”
“你要帮我?”
“和阿比躲起来,”他点了点头,“阿比帮助你。”
他说的是维基亚话,但是有很重的萨兰德口音,这个孩子的主人一定是个沙漠上的维基亚人。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会再轻信任何人。
“阿比看见你给阿丽雅妈妈盖了衣服。”他说。
“你是朋友,”阿比走到我面前,指了指我的眼睛,再指回了自己的眼睛,“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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