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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马房。
天气正在一天天的变冷,原野被一片片的收割了。
粮食进了粮仓里面,人们才会安心。在过去,农夫们在这个时候就会开始庆祝了:他们会聚集在一起,用新鲜的谷物、肉食做出食物,然后邀请领主大人前来品尝。通常,领主会象征性的巡视一下领地,让领民们感受他的威仪和亲和。但是今年不一样了,领主家的人总是急匆匆的骑着马出入领地,装满货物的马车被运出城堡,空空的马车再被运回领地里面。
偶尔还会有外来的土地丈量员趾高气昂的闯入领地来,要求重新测量土地面积。对于那些从御霜堡前来的人,加里宁伯爵从来不加以理会:不驱逐,也不招待。但是只要那些人胆敢靠近城堡,加里宁伯爵就会让人把这些人剥光衣服,然后抽一顿鞭子赶走,这是领主们在对待闯入自家的外人时所采取的做法,没有人可以插手。
领地上的农夫们今年是不会太快活的,虽然粮食的收成很好。如果在过去,遇到这样的丰年,加里宁伯爵会允许农夫们拿出一些粮食用来酿酒的,但是今年,伯爵的管家告诫了所有人不得浪费一颗粮食,所有多余的粮食都必须缴纳进入仓库里面去,只留下基本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据说对于不愿意追随自己去东方的农夫,尤里本来打算一颗粮食都不留给他们,但是由于阿列克谢的坚决反对才作罢。
此外农夫们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粮食要晒干,脱壳;草梗要压实,打捆;牛羊要尽快的宰杀,做成整桶整桶的腌肉。
枫叶似乎在某天夜里全部红了。
秋天的清晨很凉,很干净。起得早得时候,呼气可以看见白雾。管家老爹在秋上送了我一只土狗,汤姆听说了之后专程过来看望了我一下,他先聊了天气,然后问了我的健康,最后他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吃狗。我说等所有的橡树都被烧光了再说。汤姆撇了撇嘴,让我准备吃狗肉的时候喊他一起来,他会三十种不同的吃肉方法,“一种比一种好吃”。
管家的狗一窝下了六个崽,活了四只,他给每个马房小弟送了一只。杰克总是讨他喜欢,所以他让杰克他们三个先选,杰克抱走了最健壮漂亮的那只,而海德和赫曼分别选了一只稍微次一点的,他们最后给我留的这一只尾巴很短,呆头呆脑的。这只狗不认生,管家很讨厌这一点,因为它会做的唯一的事情似乎就是tiǎn人的手,求别人给它一点骨头。
赫曼告诉我说,杰克很开心,因为半年之后,他就不需要晚上看着马房了,把狗拴在门口就行。杰克的狗很凶的。我知道我的这只肯定不行,如果真的有什么人敢来偷马的话,这只笨狗估计会去tiǎn他的手,摇着尾巴看别人把狗都牵走的。
我突然发现我待在马房里面就是让各种各样的动物闻我的手:马、狗,或许以后哥特先生也会让我这么玩他的猫吧。
等农夫全部都到城堡里面来了之后,我才发觉罗曼诺夫堡的人口真的很多。
我本来以为罗曼诺夫堡加上周围的三个附属村庄,总计不到一千的人口并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当我看见有几百人挤在院子里面的时候,才知道我错了。“几百”这个数字也许听起来很可笑,但是这些人密密麻麻的站在城堡内狭小的过道高声喧哗、大口喝着赏赐的葡萄酒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些人有多么的多了。
当农夫们前来缴纳粮食的时候,会呆在城堡里面三天,随便吃喝。这是惯例,领主会拿出食物和酒水招待辛苦了一年的领民,作为对他们辛勤工作的鼓励。那几天城堡里面每天都会消耗掉十多袋面粉、小麦、燕麦、几大筐萝卜、两三桶粗酿酒、还有几盆腌肉和十几笼鸽子。
那些时候,我就不能在下午去帮哥特先生搬书了,因为城堡里面到处都是人,我要去厨房、仓库、礼堂到处帮忙去。
耙子、木犁、锄头、锉刀、镰刀这些东西丢得到处都是,农夫们喝醉了酒之后就把工具乱丢,然后就两个人一组,手挽着手大笑着转着圈,唱着淫秽不堪的歌曲```不过其实倒是蛮好听的,这些歌大部分是汤姆教他们唱的,用的最流行的曲调,只是把歌词变了。汤姆把《我们骑士有柄剑》改成了《我们男人有柄剑》,一下子让唱这首歌的人数急剧增加。这种事情汤姆还干了不少,没老婆的农夫们都喜欢他,有老婆的农夫都恨他。
我曾看见过伯爵站在窗户边上,托起一杯酒对楼下欢闹的人群致敬,旋即又消失在窗帷之后。
据说伯爵夫人听完这些歌曲之后很生气,他要加里宁伯爵把这个该死的汤姆撵走。
伯爵走到窗边看了看下面欢闹的人群,摇了摇头:“不,夫人,现在还需要他。你知道吗?这个汤姆编了很多小曲,他骗那些农民说东方的伯克女人都不穿kù子,下身光光,伯克男人都很懦弱无能,我们的男人去了都不愁找不到女人。”
“大人,这真恶心,让我难受。”
“不,夫人。”加里宁伯爵的表情几乎毫无变化,“一点都不恶心。本来这些农夫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愿意去东方,现在几乎有超过一半的人抢着要去。如果汤姆能再多骗点士兵和女人来,我们家族应该给他一面旗帜表彰功绩。”
“您册封他为骑士算了!这个笨蛋不是很喜欢橡树吗?他的家族徽记就选橡木好了。”
伯爵轻轻的抿了一口葡萄酒,“我会的。‘橡木骑士’?这个名字我挺喜欢。”
伯爵夫人拂袖而去,气鼓鼓的去督促家族的小姐们缝制毛皮披风和手套去了。
最近日子过得很不错,我的伙食好了起来,几乎每天都能吃到白面包。
加里宁伯爵许下了优厚的条件告诉农夫,只要追随他去东方,农奴将赦免为自由农,并且配给土地;自由农则获得跟多的土地,并且如果到家族卫队里面服役的话,服役一年,就免除未来两年的粮税。
虽然如此,响应的人依然很少,在临近离开的时候,才有更多的农夫表示愿意追随伯爵去东方,汤姆功不可没。御霜堡的使者傲慢的宣布了某位忠臣的政策:罗曼诺夫家族可以带走任何一个愿意追随他们的人,但是如果他们强迫领民离开的话,将会被视为贩卖帝国平民,处以巨罚。
伯爵依然没有表示反对,他把所有的防线都收缩到了城堡周围,仿佛只要外面的势力没有渗透到城堡里面来,就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在最近的一次登记里面,有一百六十多民农夫,三十多位工匠,十七位士兵和自由骑手以及几名文职人员表示愿意追随领主,这些人里面有部分携带家属一起跟着过去。曾经拥领一千多人的罗曼诺夫家族,这次前往东方的时候,人数只有五百多人了,而且让人担忧的是,这里面女人只有一百人多一点点,大部分农夫都没有妻子,这在十年之后会带来巨大的麻烦,不过现在伯爵也没有时间去估计这些了。
通过购买和仿制,现在城堡的墙根下整齐地摆放着四十多辆马车,这些马车有高高的敞篷,那是罗多克的山区人发明的玩意。罗多克人境内没有系统的水路,只能依靠马车运送货物,所以他们总是把马车的货箱修得大大的。
一位不愿意去大山东面的罗多克工匠教会了罗曼诺夫人如何制作这些马车,还留下了图纸,然后就带着满袋的工钱回老家了。加里宁伯爵专门给了这个工匠额外的赏赐,据说是和他的图纸卷轴一样重量的黄金。伯爵让这个工匠回到罗多克之后告诉他的行会伙伴:罗曼诺夫家族在东方,用黄金等待一切朋友。
城堡的石头被冷风吹得发白,城堡顶端的飘扬的双头鹰战旗依然鲜红,猎猎招展。
对于很多罗曼诺夫家的老人来说,这是一场放逐,他们要亲手遗弃自己过去几十年的家园,然后被人赶到东方去。而对于我,则好像是一场规模盛大的宴会一样,这么说可能不对,但是我的确是这么感觉的。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把东西打包装车。我看着哥特先生的书架从满满当当变得空空如也。我还看见过几次尤里大人和那个女仆,不过我只有假装不认识他们。
“忘记自己应该忘记的”,虽然很难,但是我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如果我做不到的话会有很大的麻烦,我只能强迫自己去适应这种生活。
有一次我听从哥特先生的吩咐,去给尤里大人送一瓶咳嗽药水的时候,尤里大人正在用纱布磨亮一柄匕首,他见我进来,就让我把药水放下,然后问我:“你那天到底是去看谁的?小子?最好不要是弥赛拉。”
“大人,”我有些窘迫,我记得他的匕首扎在门上的情景,“我是去看```叶卡```。”
“叶卡捷琳娜?”尤里有匕首挑了挑自己上c混上得胡子,“可是弥赛拉说你不认识卡嘉,而且卡嘉也不认识你。她可不是你的相好。”
“是的,大人。卡嘉小姐不认识我,我```我只是去看她。”
尤里用一块白布擦干净了匕首,把它塞进了匕首鞘里面,“见鬼,你在给我讲悲剧爱情故事吗?”
“不敢,大人。”
“你真不是去看我的弥赛拉的?”尤里歪着头问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没有,大人。”大人、大人、大人!我每天要把大人说上一百遍!“我那次撞见您和`那位女仆``的时候,还不认识弥赛拉小姐呢。而且我误打误撞闯入唱歌房的时候,是弥赛拉小姐帮助我躲开了管家的追查,我很感激她。所以不会多看她一眼的,我发誓。”
“唔,你觉得是我的小弥赛拉不漂亮吗?”
“绝无此事,弥赛拉小姐很可爱。”
“可是你的眼中只有卡嘉,不是吗?”
“大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
“算了,不说小姑娘的事情了,我们来说说大姑娘的事情。上次你看见我和女仆在一起之后,没有管不住自己的嘴到处乱说吧?”
“大人难道听见了传言了吗?”
“那倒没有,”他撇了撇嘴,“我和冬妮娅打了个赌,我赌你会在一个星期内忍不住说出去,她赌你不会。看来她没有看错你嘛。”
“维克托知道:忘记应该忘记的事情。”
“见鬼,”他皱了皱眉头,“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呃```大人?我说的不对吗?”
“这句话没有错,但是你记在心里,然后照着做就行。如果洋洋得意的说出来,就会显得你像个笨蛋,而不是聪明人,知道吗?”
“维克托记下了```。”
“知道怎么像个聪明人吗?”
“不说话?”
“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你能管住自己的嘴,这一点不错,你有一个好开头。”尤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有些粗糙,就让我给他弄点皂膏,掺水捣成泡沫给他。他用一把小剃刀把下巴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打发我滚蛋。
“小子,第一步做得不错。”我走出房门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说:“我会留意你的,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我出门的时候,一个女孩正背对着太阳走进屋里来,她还牵着一个姑娘的手:弥赛拉和卡嘉。
我在哥特的唱歌房又看见过她们一次,不过我坐在角落里面清理着粗布,她们站在一边唱歌。我们没有机会聊天,只有那只猫卷成一团,在一边打哈欠睡觉。
她们走过来的时候本来说说笑笑的,但是看见我的时候,笑声一下子消失了。卡嘉假装看着屋里面,弥赛拉快活的表情变成的恬淡的微笑。弥赛拉看了我一眼,然后挽了一下头发,小声的对卡嘉说,“走吧,卡嘉,我们走。我带你去见我父亲。”
我沿着渐渐黑下去的庭院向着前面走去,没有回头。
一个月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据说伯爵准备举办一个盛大的离别仪式。
远处已经点燃了火把,有人在歌唱,声音传得很远。
我唯一认识的两个女孩都假装没看见我,而卡嘉则把眼睛撇到了一边。
我向着马房走去,夕阳下,一只呆头呆脑的狗坐在地上等着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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