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南宫铭和东方耀口中的羊吃人,林钰或许不知,但对于他们这两位工部和户部之中总是跟银子打交道的人来说,却是再清楚不过。
这就不得不提起数十年前的一段典故。此事发生在与大乾朝两分天下的大坤朝之中。相传大坤朝除却文化以外,风土人情与大乾朝有着很多不同。其中,牧业便是他们最为看重的一个巨大的产业。
大坤朝靠近草原的边境地带,人民多以养羊为主,每年的羊肉、羊毛产量几乎无以计数。故而,在大坤朝,养羊也不失为一项谋生糊口的好生计。
只不过,对于大国来说,农业才是其根本,对于粮食,他们当然不敢有所放松。但就是在这个同为粮食大国的境内,曾经发生过一件羊逼死人的事情。
那一年,由于大坤朝闹起了牲畜瘟疫,导致了大批牛羊的死亡。这样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羊的价格飞涨,甚至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其中有一府的官员看准了时机,假传圣旨,逼迫辖下各州县强行压低粮食价格。结果本来比往年多收了几石粮食的农民反而赚不到几两银子,甚至会赔钱。
这个时候,官员们便适时出现,先是以高价解了农民的燃眉之需,又苦口婆心的劝百姓说,粮食会继续下贱,若是跟大乾打起仗来,更是连卖钱的机会都没了。所以,不如将手中分到的土地卖给官府统一种植。
刚开始,自然有明眼人不相信,但官府自有官府的路子,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威逼利诱下,很多农民失去了自己的土地。而官府在征上大片的土地后,开始养羊。
随着羊群的越养越多,土地纷纷长起荒草,那一年,很多农民被迫卖身给官府当起佃户或者去参加其他诸如修城墙、筑波堤等本是徭役的活计,更有相当一部分的百姓拿着官府给的微薄银资无法生存下去。
那一年,累死的、饿死的农民不计其数。人们戏称此现象叫“羊吃人。”看似温顺的羊儿,只因变得稀少,而逼的百姓失去土地,无法生存,当真有如生食他们一般无二。
不过对于现下的情况来看,至少东海府表面上还是一片富足祥和的局面。对于此地的情况,南宫铭也只是怀疑有这样的迹象,至于是否真的如此,这还需要南宫铭和东方耀大量的审查。
这几日,南宫铭和东方耀忙得四脚朝天,即便随行也带来了三个助手,不过对于那堆成山的账薄、记录以及手稿,几人依旧显得捉襟见肘。殷泽凯倒是足够坦诚,连续派来几位专司账房的官员前来协助,只不过,南宫铭和东方耀自然不会相信他们,大量的文字和数目依旧要亲自过目。
这让殷泽凯心中不由暗生鄙视,莫说自己的账目做的本来就严密,就算有所纰漏,如此庞大的天文数字,量他们几个后生也发现不了。
东儿也会帮着众人一起查账,对于这位来自花翎宗的小姑娘,让南宫铭出乎意料的是,其不仅精通账房里的规矩,条理上也是分外清晰。对于这位花翎宗的少宗主,其自身的教养自然不比旁人,当然,少宗主这个身份,东儿从未提起,林钰几人也从不知道。。。
不过,即便乖巧聪慧的东儿多么能干,观其每次不自觉瞟向窗外的眼神,林钰就知道这小妮子终究还是玩心颇重。
故而,本就不甚精通此行的林钰便带着东儿走上了滨海城的街头,说是熟悉一下环境,不过傻子都知道两人是出去散心。当然,早已忙得昏头转向的南宫铭可顾不上表达不满,随了他们倒还图个清静。
不过,对于眼前这座忙碌的城市来说,其本身的游览价值却是不高,除却沿街紧连的一家又一家的米店粮铺,以及来自大陆各处的商贾卖家外,也实在是缺少林钰和东儿这种年轻人感兴趣的东西。
看着面前分外拥挤的街市,林钰甚至认为,南宫铭他们所谓的羊吃人的论调完全是一种猜测。难道,活生生摆在眼前的事实反而成了假象?
哗!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后浪推着前浪,接连打在林钰二人不远的沙滩之上,因为城中实在缺少有趣味的东西,故而两人并肩来到了滨海城外的一处海边。
林钰看着眼前海天相接的场景,思绪竟是回到了少年时代曾经呆过的地方,那个地方也跟这里一样一望无际,只不过,当年的满眼新绿变成了一片蔚蓝,而身旁的少女也再不是曾经的梦中之人。。。
“公子,都说胸襟胜海,若是男子的胸怀真的像眼前的大海一般广阔,那得装下多少东西啊?”东儿弯腰拣起脚下的一个贝壳,踩在犹如棉花包一样的沙滩之上,感受着清透的海风,东儿的心同样扬起了无限思绪。
“呵呵,胸襟胜海,只不过是形容人的肚量大而已,哪里是装什么东西。要说肚子大能装东西就是胸襟宽广,那天底下怕是谁也比不过大壮。”林钰呵呵一笑,随手将一粒小石子弹到了一旁追着螃蟹跑的小白脚边。
“吱!”小白吓了一跳,转头望了望林钰,见主人只是故意逗它,立时不满起来。
“呵呵,古人云,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东儿哪里会不知道此理。”东儿掩嘴轻笑,刚才不过是情不自禁的一问,想不到林钰还真以为她什么也不懂。
“哦,我倒是忘了东儿也是通宵文字的,哎呀,我真是班门弄斧。”林钰搔了搔后脑勺,脸上泛起了一阵尴尬。以东儿这几日协助南宫铭查账来看,这个丫头怕是也读了不少书才对。
“嘻嘻,公子刚刚说的大壮是何许人也?”东儿见林钰不好意思起来,马上转移了话题。
“大壮,呵呵,很好玩的家伙,什么时候碰到了,我自当介绍给你认识。”林钰心知东儿故意避免自己的尴尬,心中不由一暖。
“好啊,一言为定。”东儿调皮的朝着林钰一笑,转身向着远处依旧追着螃蟹跑的小白而去。
“这个丫头。。。”林钰在那一刻,心中突然多了些什么,望着那道娇小的粉色身影,突然觉得甚是好看。。。
“一根纤绳九丈三啊,父子代代肩上栓呀;嘿呵!踏穿岩石无人问,谁知纤夫心里寒,嘿呵!兴也好,盛也罢,不若咱纤夫力量大,嘿!”
一阵粗狂的呼喝之声响起,那粗厚的声线夹杂着阵阵有力的憋气声,自有着一种别样的旋律感。
“公子,你看,那一队纤夫,号子喊得挺好听的。”东儿抱起小白,望着码头边上的一队纤夫,眼神微微亮着。
“呵呵,我也觉得挺好听的,反正闲来无事,我们不若找他们聊上几句?”林钰同样听的心驰神往,恨不得也将那粗大的纤绳背到身上,而后与那些黝黑的汉子同舟共济。
“嘻嘻,人家是女孩子,公子你还是自己去吧。”东儿毕竟是少女,看着远处那些光着上身的汉子,小脸微微泛着红晕。
“那你在这里别乱跑,我去一下就来。”林钰知道东儿的顾忌,也不强求,转身迈开步子而去。。。
“这位大哥,小可听闻诸位喊出的号子隐隐有着让人充满力量之意,冒昧来访,还请莫怪。”林钰行至已经停下来歇脚的纤夫面前,开口说道。
“嘿嘿,小哥说话文邹邹的,咱们都是粗人,听不大懂,不过,这号子咱们也是唱了些许年,每次唱起来也是觉得肩上有了力气。”众人之中,一个颇为壮实的中年汉子开口说道。他瞧得眼前的公子面容俊秀说话和气,一点不像那些富家公子哥的轻蔑,心中倒是生出些好感。
“还不知大哥尊姓大名?”林钰冲着中年汉子拱了拱手,恭声说道。
“什么尊不尊的,这里的伙计们都叫我老郑。”中年汉子点了一袋烟,放在嘴里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郑老大,您可不老,您那身体可结实着呢,看看嫂子每天乐呵呵的样子就知道。”一个年级稍轻的声音自林钰身后传来。
哈哈哈!话音一落,顿时带起了众人的哄笑,即便是林钰也是嘴角扬了起来。虽然这种荤段子颇为不雅,不过对于这些整日肩扛千斤的百姓来说,倒也不失为苦中作乐的一种办法。
“你这混小子,哪天被王八咬了嘴巴。”老郑磕了磕烟灰,笑骂起来。
“郑老大,你们每日拉纤为生,可会觉得辛苦?”林钰望着这群豪爽的汉子,心中也是颇有好感。
“苦啊,哪能不苦啊。”
“那你们为何不种田打渔,非要来这里拉大纤?”
“唉,若是有田耕有船驾,我们也犯不着靠买这把子傻力气过活。其实自己苦点倒也没啥,最可惜的是连自己的娃也苦了。”老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眼袋捻灭。
“为何没有田没有船?不是朝廷早已给百姓分了田产吗?”林钰眉头微皱,按说当年明轩皇帝大赦天下,是已经重新为百姓分了土地的,可是听老郑所言,似乎并不是如此。
“唉,我看小哥不似本地之人,自然也不知道情况,只不过,咱们不过是拉纤的下人,有些事情可不是咱看的透的。好啦,休息也休息够了,我们也要开工了,小哥,以后咱们再聊。”老郑欲言又止,似乎提到这里就犯了他的忌讳。
望着纤夫们依旧蹒跚的背影,听着依旧嘹亮的号子,林钰心中的迷惑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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