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初升,清光淡淡地洒在桐梓关城头,纵然是春天,边塞的风依然带着瑟瑟寒意。风声呜咽,仿佛在为那些死去的亡灵哭泣,听来令人倍觉凄凉。
远处还有神兵在借着月光清理战场、掩埋尸体、收拾战争中废弃的残物。风中依然飘着血腥味,提醒人们这里曾经展开的一场殊死搏斗。
烟尘尽,人初静,奔波过后,百丈国的将士们都在城里城外安定下来。埋锅造饭、打理自己。
百灵公主端着饭菜绕过营房后院,往任大鹏的房间走来。
任大鹏靠在床上,固执地不肯躺下去。那枝暗箭已经取出,伤口也作了处理,可是疼痛依然在折磨着他,稍稍一动,就会挣出一身冷汗。他不停地暗暗调息,拼命将那份痛楚压下去。
将饭菜放在床头,百灵公主坐到任大鹏身边。
“是不是很疼?”握着雪白的手帕,百灵公主轻轻伸手,轻轻为任大鹏擦去额头的汗水。
任大鹏展眉微笑:“灵儿,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好不好?为兄是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那么娇弱?”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百灵公主充满歉意的眼睛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这一刻的她,完全不是战场上那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而是一位娇柔妩媚的女孩。任大鹏注意到她已换了装束,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男装,长发简单地用玉簪挽起,行动时说不出的俊逸潇洒,而安静下来时又是那样温婉可人。
“我没事,灵儿,不必自责。”任大鹏笑得灿烂无比,“将军难免阵前亡,何况只是受伤?再说了,我是兄长,又是男人,兄长保护妹妹、男人保护女人,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百灵公主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扑闪着长睫:“嗯,我们百丈国的勇士,自然是有义气、有担当的男子汉。小妹失敬了。”说着夸张地抱拳躬身。
任大鹏失笑,看着百灵公主俏皮可爱的样子,眼里溢满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来,我喂你吃饭。”百灵公主端起饭碗,拿起调羹去喂任大鹏。
“不用,我手好好的,又没伤着。”任大鹏连忙推辞。
萧寒烟娇嗔地笑道:“别逞强了,一动手臂,触及伤口又该疼了。权当我这做妹妹的伺候兄长吧。”
“劳莲花仙子将军亲自伺候,末将岂非罪该万死?”任大鹏故意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末将不敢逾矩。”
百灵公主失声笑起来:“认识师兄两年,从未知道你原来如此有趣。好吧,既然在军中你的职位比我低,那我便命令你乖乖听话,好好地让我喂给你吃!”
任大鹏忍着笑,恭敬地应道:“是,末将遵命。”
百灵公主笑得打跌,几乎将饭碗脱手滑落。
烛光跳动,满室温馨,令二人忘了这是在荒凉的边关,而他俩在打仗。
门外,脱去戎装的马萧正缓缓走来,听到一对小儿女的欢声笑语,他微微驻足,唇边泛起若有所思的笑容。然后敲门进去,关心地握上任大鹏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脉搏:“大鹏,怎么样?”
任大鹏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马萧轻轻摁住:“有伤在身,不要乱动,你们继续。”
说“你们继续”四个字时,马萧脸上挂着有趣的笑容,任大鹏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元帅,我……我……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马萧笑得越发含蓄,任大鹏脸上的颜色更深,低下头,避开马萧的目光。
“舅舅!”百灵公主连忙给任大鹏解围,“是我怕少将军行动不便,所以才来喂他的。他没有要求我这样做,舅舅你不能冤枉好人。”
马萧见百灵公主睁大了一双明媚的眼睛,含羞带怯又“据理力争”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公主真的长大了。
战场上那个英姿飒爽、制敌于无形的女将军,凭自己的表现震摄了巫兵,也折服了自己的神兵将士。今日一战过后,马萧已听到了很多窃窃私语,对百灵公主佩服得五体投地。
依然有人对她与巫王向时财的关系颇有微词,但这种声音相对于赞美之词要小得多,令马萧稍稍觉得心安。
“舅舅哪有怪少将军?”他宠爱地拍拍公主的头,“你以为就你疼少将军么?我也不放心他,所以才来看看。”
“谢谢元帅。”任大鹏感激地看着马萧,“元帅请坐。”
马萧没有坐,只是含笑看着两人:“你们今天表现得都很出色,我以你们为荣。大鹏,回去之后我会奏请莲花王,给你论功行赏。”
“不。”任大鹏连忙道,“末将初出茅庐,尚无经验,这次就当是让末将历练历练吧。”
“少将军,胜而不骄,谦虚有礼,在你这个年龄,殊为难得。我很高兴,你看,莲花王对你越来越没成见,甚至越来越欣赏了。将来你大可以一展才能、报效国家,成为百丈国的顶梁柱。那么我便可以安安心心地挂冠去酉州桃花源了。”
“元帅?”任大鹏已经第二次听马萧提到归隐,不禁困惑地道,“元帅风华正茂,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如何想到退隐?”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大半辈子为莲花王尽忠,剩下的时间便要为恩师任先酉尽孝了。”
任大鹏总觉得马萧语气中有挥之不去的惆怅,却不好再追问。
“今天你们初次杀人,害不害怕?”马萧目注二人,亲切地问道。
百灵公主略一沉吟:“我本以为我会害怕,可一到战场上,满腔热血都燃烧起来,看到我们死去的那些神兵,我真恨不得将巫兵千刀万剐,所以后来与巫兵交手时,我一点都没觉得害怕。少将军你呢?”
“我也如此。”任大鹏平静地笑道,垂下眼帘,掩住心底翻涌的挣扎。
马萧点点头,又疼爱地对任大鹏道:“伤得不轻,好好养着。我先走了,让灵儿再陪你一会儿吧。只是不要太过劳累了,早些歇下。”
“是,末将遵命。”
马萧转身正欲离开,忽然眼前一阵晕眩,胸口隐隐发慌,一缕淡淡的血腥味涌到喉咙口。他脚步一滞,身子晃了晃,伸手撑住墙壁。
“舅舅!”百灵公主惊呼一声站起来,伸手去扶马萧,“你怎么了?”
任大鹏大吃一惊,心头怦怦乱跳。难道是曼陀罗的毒提前发作了?会不会因为马萧今日运了功,所以毒性流转得特别快?
马萧轻轻晃了晃头,神智清醒下来,暗暗调息,压住胸中翻涌的气血,微微摆手:“我无事。可能今日有点累了,毕竟是老了……”
“不,元帅那么年轻,怎会是老了?只是连日奔波,身体有些吃不消吧。”任大鹏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缥缈。
“舅舅,你要紧么?”百灵公主担忧地看着马萧道。
“不用,你在这儿陪陪少将军吧。”
青龙关,将军府,巡逻的巫兵侍卫一拨又一拨地来回走动,戒备森严。黑沉沉的夜色中有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飞过,听来有些凄惶。
两盏宫灯引着身穿黄色大氅的巫王向时财来到大将军蔡劭的房内。蔡劭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神情颓败、脸色灰白、左臂与右肩都厚厚包扎着。见到巫王进来,他连忙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巫王一个手势拦住:“受了这么重的伤,好好躺着。”
“巫王,是臣无能,今日大败,被马萧夺回桐梓关,还损失了一万多巫兵、两员大将、三员副将。马萧……他不愧是百丈国的战神,连他的部下们都勇不可挡。莲花王的女儿百灵公主,少将军任大鹏、玲珑公子,他们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真是后生可畏……”
巫王越听越不耐烦,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终于厉声打断他:“够了!”
蔡劭噤声,额头上有细密的冷汗流下来。
巫王看着他冷笑:“蔡劭,孤看你被马萧吓破胆了!不过吃了一次败仗,你就长他们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堂堂丹仙门大将军,竟是如此窝囊么!”
蔡劭的冷汗流得更多,疼痛加上羞愧,令他浑身颤抖:“是,臣该死,请巫王降罪。”
“罢了!”巫王一甩袍袖,悻悻地道,“伤得这样重,孤还能再责罚你么?先养着吧,等伤好再去出战,若不成功,孤两罪并罚!”
蔡劭一怔:“巫王?”
“嗯?”
“等臣伤好,恐怕贻误战机,不如……”
“你有何意?”巫王坐下来,看着蔡劭虚弱、狼狈的样子,脸色稍解,声音淡淡的。
蔡劭道:“巫王,不如召南王秦天霸过来……”
“秦天霸?”巫王皱眉,“你是说莲花王的义弟,在酉州桃源洞?”
“正是。”蔡劭强忍着痛,靠在床上,声音微弱,“秦天霸被莲花王发配到酉州桃花营后,与莲花王反目成仇,暗自派出手下人高山先生在玉山城开设乐府,网络人才,扩充势力,在高山先生的帮助下学得一技名叫断魂瑟琶琴的天下奇功,听说这种功夫,每到月色之夜,琴声奏起,野性发作,声波传来,闻过则断魂而亡。”
巫王的眉头皱得更深:“若是秦天霸野性难驯,孤如何能够驾驭他?”
“秦天霸不是野人,臣在高山乐府会过他。”蔡劭道。
巫王一惊:“怎么会?”
“秦天霸在桃花营除了绝练刀法外,还练了神秘的武功,叫做‘断魂瑟琶琴’。巫王若得他相助,必定如虎添翼。”
巫王听他讲完,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诮之意,道:“你举荐秦天霸,是想让他取代你的大将军之职?”
蔡劭低下头:“是,若是巫王撤臣之职,臣甘愿领受。”
巫王盯着他,目光直刺到蔡劭眼底,半晌猛地一掌击在身旁的桌案上,声音陡然提高,咬牙切齿地道:“马萧!马萧!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孤的大将军不过与你交了一次手,便成了毫无勇气、毫无魄力的懦夫!你当真是不死战神么?你当真有一人独挡百万大军的威力么?孤不甘心!孤不甘心!现在是孤有理,是百丈国欠我们的!它要付出代价!”
“巫王……”蔡劭脸色惨白,疼痛使他的五官变得扭曲,却拼命忍着,嘶声道,“马萧是奉王命来的,他说他想化干戈为玉帛,巫王,其实我们……”
“闭嘴!”巫王猛地喝断他,“这么好的机会,孤绝不放过!你岂不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次我们兴的是讨伐之师,名正言顺,只要用兵得当,百丈国唾手可得!”
“可是公主……”蔡劭刚想说什么,被巫王一个冷厉的目光瞪回去。
“你竟敢吃里扒外?”巫王吼道。
蔡劭惨笑:“臣怎敢?臣只是……心痛那些阵亡的将士。”
巫王仰天大笑:“看来不仅你的胆被马萧吓破了,连性子都被他改变了。什么时候孤的大将军变得如此仁慈?”
“巫王!”蔡劭抬头,原是顾盼雄飞的魁梧汉子,此刻看来全没了气势,“巫王没有亲眼看到遍地尸首、遍地血腥的样子,臣打了大半辈子的仗,从没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争。巫王,江山虽好,可如果用血肉去筑成……”
巫王腾地站起来,目光如鹰一般冷鸷地盯着蔡劭:“再敢多说一句,孤立刻要了你的命!”
蔡劭一震,慢慢垂下眼帘,神情愈发灰败。
“孤立刻下旨召秦天霸前来,取代你的大将军之职。什么时候你的信心回来了,孤再把它还给你!”
“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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