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这也是近日诸事不顺,那个被钱家赶出去的侄女映兰成天住在自家,哭哭啼啼地让她给想折儿,若光是这样不过白费些柴米养个闲人罢了。
可问题是这映兰在大户人家当姨娘惯了,吃穿都要讲究,活计是半点不沾,还老想使唤人……
弄这么个主在家里可不是遭罪么?
王婆欲待给映兰再寻个下家吧,可这云洲城不大,映兰都已是换了两家主顾,她那点破事儿,根本经不住旁人一打听。
那正经的高门大户人家里的老少爷们自然是看不上映兰,可那差些的小商小贩看中了映兰的模样,不介意她不能生娶回家去的,映兰又看不上。
哎哟哟,可把王婆给烦得够呛,一腔子邪火没处撒。
那日忽然在街上遇见了那个钱家的杨婆子,她上去搭话岔儿,那杨婆子因那件事,没办好被撸了差事,正失业着呢,偏还不知道其实始作俑者就是这王婆,拉着她倒了半天的苦水,王婆这才晓得当初是罗姝娘坏了自己姑侄的好事。
王婆一听居然是自己家曾经的童养媳,不由得新仇旧恨全都涌上心头。
在她心里,她那儿子本是能活上好些年,可偏是被小贱人给活活克死的。
他儿子死后那会儿,她恨毒了小贱人,想了好几个招儿,想把小贱人也给弄死,可惜都没成功,反倒让小贱人有了防备。
后头索性把小贱人卖了个好价钱,离了自己的眼这才算顺了心。
可没想到这小贱人就算是不在自己眼前,也跟自己犯克。
王婆就一打听,正好碰上个家在四条巷子附近的老主顾,说起姬家的新鲜事来。
那人道姬大郎异想天开自不量力,居然打扮得似模似样地去考秀才。
结果估计是考得实在太差,嫌丢人,一回来就病倒了,这不,现在还躺床上起不来呢。
王婆一听正中下怀。
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上门来闹一番,反正姬大郎不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破落户,半点本事都没有,且还一心想着那个孙月娇,本来就不待见罗姝娘,自己再一搅和,说不定一气之下就要休了小贱人哩。
就算不休,那小弱鸡样的姬大郎,这回连病带气,就此一命归西,看那小贱人还有什么指望?
“姝娘我那好闺女呀,你也莫愁,就算是姬大郎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娘我也能再给你寻个下家,那三十里铺的赵屠户正是年富力强,手头又宽裕,家里不过只有三个半大小子,你若是再走一步,嫁到了他家,不单你能吃上肉,就是你生的那个丫头,也正好能给他家当个小媳……啊哟……”
王婆摇唇鼓舌,说得正是起劲儿,却不防罗姝娘面沉似水,也不见如何动声色,却是暴起一击,上来就是一个大巴掌,把王婆打得身子向旁一个趔趄,若不是旁边就是墙,只怕要摔个倒仰八叉四脚朝天。
“好个黑心烂肚的老虔婆!跑到我家门前来放肆,我家男人还活得好好的呢,你就红口白牙地咒人,这般缺德败行,难怪一儿半女都没有,日后怕是连善堂都住不下你哩!往日里你那些下作事儿,老娘可都还没忘呢,要不要老娘都给你抖搂出来,让大家伙开开眼儿!”
罗姝娘一边骂,一边就揪着王婆打。
新仇加上旧恨,前世今生,林林总总,这王婆可谓是头一个仇家,此时送上门来,不好好修理一番,还要更待何时?
“哎哟,了不得了,这儿媳妇打婆婆啦!当街忤逆杀人啦!”
王婆挨了这一下,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倒真是有些后悔,没想到这小贱人几年没见,反而更见泼辣,上来二话不说就动手,让她这专业卖嘴几十年的老婆子,颇有些招架不住。
而且当年罗姝娘十四五岁的时候,力气就十分大了,如今十九二十,可不更有蛮力?
不过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得硬着头皮嚷嚷,手上工夫不行,干脆就低下头,冲着罗姝娘怀里就死命撞了过去。
“放屁,你是谁婆婆,老娘如今是姬家的人!”
“罗姝娘,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啊,你四岁时就被卖到了我家啊,来时那个傻得呀,连话也不会说啊,若不是我王家养大了你,你此时早就不知道是哪的白骨啦!”
王婆倒也精得很,她拼着老命地抱着罗姝娘的腰,倒让罗姝娘不好下力揍她……
周围的婆婆媳妇们见了,三三两两的上来,抱腰的,拉胳膊的,半真半假的劝架。
“唉呀,算了吧,姬娘子,好歹看在往日,就放了这王婆吧。”
说起来王婆子其人,虽然四条巷的人大都没见过,但她的名声可是流传甚广,也都知道那不是个正经人,做的事也多是邪门歪道。
可若单听她那几句话来说,这姬娘子从小就养在王婆家里,不管后来如何,倒也确实是有些养育之恩。
而看姬娘子这发狠的样儿,却是把王婆往死里揍,这可不得上去劝上一劝么?
罗姝娘打眼一瞅,就知道这些四邻,未必没有被王婆的话给说动的。
“呸,王婆你还敢说什么养育之恩,你买良为贱,触犯王法,按律可是要充军流放三年的!”
从前她还小的时候,总听王婆说什么,若不是她家买下罗姝娘,罗姝娘说不得早就饿死冻死了,所以若是罗姝娘不肯心甘情愿当牛作马为报答王婆这大恩人家,那就是丧尽天良,狼心狗肺之类的话,那时罗姝娘天真呆傻,居然当了真。
有时看到人市上有卖儿卖女的,还真以为自己也是因为家里穷,养活不了,才被卖的。
哼,堂堂京城安乐侯府,养活不了女儿要卖掉?
这话说出去,特娘的谁会信?
而一个良家子要被卖成奴仆,不仅要有直系血亲长辈的手印,还得有里正等人开具的证明,若不是本地人,还要到县衙里去备案,写清来龙去脉,如果手续不全,贪便宜买回来的奴仆,说不得就要惹上官司……
罗姝娘一点也不信,王婆当时买下自己时没有发觉异样?
正鬼哭狼嚎的王婆忽然就收了声,如见鬼般地盯着罗姝娘。
“你,你怎么……你胡说,你就是那穷人贱命,被老子娘卖了的……丧良心的晦气小贱人,你克死一个又一个,我看这姬大郎也活不长……”
结巴了几句,被人拉开的王婆又跟打了狗血似的跳脚咒骂,只是脚下的方向却是不断退后,再退后……
罗姝娘见她这般模样,心里越发认定当年自己流落在外的事,王婆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内情。
心中一阵激荡,罗姝娘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婆姨们,正要上前揪着王婆逼问究竟,那王婆却见势不妙,立马脚下抹油,撒腿便朝巷子口逃去,跑得急了,连头上的紫色绒花掉了都顾不得捡……
看热闹的妇人有眼尖的,跑上去一把捡了,嘻笑道,“哎呀呀,今儿这运气不错,这朵花可要值四五个大钱哩!”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多地来问罗姝娘,“姬娘子啊,你家姬大郎病得咋样了,可好了么?这外头吵成这样,也不见他有动静啊。”
“姬娘子,那王婆真做过好些说不得的坏事啊?你给大家伙儿说说呗?”
罗姝娘望着这些看戏意犹未尽的婆娘们,不由得额头见汗。
“娘,我爹让你赶紧回去。”
幸好大妮儿及时地从院门里探身出来,解救罗姝娘于水火。
罗姝娘冲着一堆人转圈儿点点头,就要转身回家。
忽然巷口又跑来了一个身影,起先罗姝娘还以为是那王婆去而复返,待多看了几眼就发现这是个男人,而且是四条巷的熟人,田二丫他爹。
“哎呀,姬家的,可了不得了………”
这又是出什么事啦?
在众多还未散去的老中青妇人八卦眼光注目下,田大郎一溜跑到田罗两家的门口,这才住了脚,抹着脸上汗珠,喘着大气道,“你家姬大郎,考中秀才啦!”
啥?
秀才?
那个成天在跟着一帮闲汉在街上晃悠不干正事的姬大郎,居然中了秀才?
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说这会的考秀才,考官格外心善,只要是去考的,就人人有份?
围观众可真是都大吃了一惊,自然就有人怀疑上了。
“田大郎,你咋知道的?可是真的么?”
“那县衙门口都贴着大红榜呢,姬大郎的名字就在上头咧,怎么不真?”
田大郎面带红光,甭管这姬大郎有多不成器,好歹也是邻居啥的,从前小的时候,还在一道玩过呢,就算是后来姬大郎不走正路,跟自己的关系倒也还不差。
如今也自家邻居成了秀才,正经的读书人,自己一家岂不是也能沾点书香气,将来还能让自家三宝跟着他念个书,认个字啥的,岂不便宜……
“会不会是有同名同姓的呀?”
也不知是哪个小媳妇在人堆里冒出这么一句来,不过始终没敢露脸。
毕竟姬娘子那名声,可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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