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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师收了手中印诀，他心下敞亮，他知道便是这般推波助澜，夜神宫那边三十六火中当已有醯文昭示。他心中冷笑一声，欺瞒天心这种事，自己果然还是不合做，要元道子才做的熟了。而他在刚刚星野招摇之中，分明是感受到了恢弘剑意，虽然运化之法似是而非，中间又掺杂了无明真意，但那一缕经天之息，却是弥盖四合，却之不下，这倒真真是惊喜了。不过这路数怎的这般熟悉？
不过他关心的也不是这一点。青家的诏书此时当已传檄夜神宫上下，只待鱼玄机将太素之气流落幽离神台，染化三十六火，便可借青戌四方旗锁定青印真身所在，在封神大劫下或可重立青印加身。青家明面上不萦于心，实在是筹谋已久，也是，不迎回青印尊位，青家何以重开四神祭礼，没有四神祭礼，青家又凭什么位冠四家之首！且说这鱼玄机，当初予她这太素之法不过一步闲棋，却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合庭于内，竟至于步步皆活。他有些看不透她，但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她已成就无漏真身，命局之中，她当已有执子的资格，无论她如何落子，都能助自己推衍完善方云总咒，求得诛仙之法。倒是陈芝墨这边，不知他修了大寂灭神咒，还能抽得几分腾蛇精血？方云咒师五大咒体，自己占了『不灭』的总咒之位，自在占了『真形』一位，重楼入主『牵机』一位，『离魂』一位必然是要“送”到到招摇山的，锐师心中已拟定人选，就是不知陈芝墨担不担得起当年青夜占据的『无明』之位呢？要知道，青夜当年仅凭一己之力，纳三界六道无明，执着于一念，竟将无明之咒演化至登峰造极，臻于化境，力压自己总咒之位，虽一开始是命局所设，却强大到几乎脱离出命局的钳制。
星落招摇，光化无量。这是你当年在幽离神台上对重楼所说。青夜，谷炫被封，究竟是你设计好的结局，还是果真事不可为呢？
一念万化生，三界无明起。终于竟是我负了你么？
夜神宫那边见星数回归，便主动断了联系，锐师的神魂也顺势收回。他见方云心种火已落入陈芝墨道心黄庭，也知这时最是考验火候，刚刚心脉中升起的一丝浮念也就此压下，又起了话头：“腾蛇一族到神荼御下已是顺势而为，虽是镇压中天四方，却连九曜星章，十二星神的职司都一并拱手让诸于人，却不想在羲和手中倒是渐渐生出气象，勾陈移位，这一番落子无回，怕是让师尊都要头痛呢。能在元道子和夜神宫手中挣得这么一片大好局面，连我都要佩服她了。怎么，不回去争争你们腾蛇一族的『伏主』尊位？好歹你也曾经闯出『银杀』的名号呢。”
陈芝墨并不答他话，待他确认了中宫星数的变化，便将心咒浮念收回，在种入黄庭的心种火上落了真言印章，翻涌的火光骤起又灭，却被印章封住了所有变化。他眼光在锐师脸上停留一下，有莫名意味。锐师尚不知道，又戳他痛处：“你现在...也算不得腾蛇一族的人。这么许多年，还是想着回去么？”
陈芝墨只是笑，声音里夹杂莫名意味：终于是要走到这一步了么，兵戎互见，血肉崩解。当初在大明无间，你真不该从元道子手中救下我一丝魂念，却又让我投入极西真言宗，窥破前缘种种。尔虞我诈，不外如是。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我可不是你，你修洒脱，我修的可是寂灭。”这是之前锐师答他的话，他现在又用这句话回他。
锐师摇摇头，表示不解，陈芝墨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锐师也不在意，言笑晏晏又接口说道：“若你真想重归腾蛇，或许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等我从空界回来，就陪你去找四方图腾。”
陈芝墨又仔细看他一眼，摇摇头，说：“已经太迟，天神星坠了。天劫之数已是定局，再难更改。四方图腾已然是无用了。不然羲和不会选在此时试图勾动腾蛇星宿真意。也不见天谴将她劈作劫灰，想来是道祖默许了吧。”难得见锐师这般惊怔，陈芝墨心中一时浮念纷繁，说到：“查观天劫之数，体察‘天心’，本是你天机殿的职司，这次倒是教我快你一步么？”他故意在“天心”二字上用力，意味难明。
锐师脸上的笑隐去了，犹自带了不敢相信的神色：“天道混沌，诸宿黯淡，却原来是这个原因。也难为大师兄了，一边与我对弈，一边还能勾上巫家。也是了，从谷炫之乱起巫家就想着自立为帝，又怎么会错过这次机会呢！”他一口应承，语气中竟是多年未曾出现过的张皇。
陈芝墨心境倒是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状态，只是语气仍见呢喃：“这却是羲和的手笔呢，虽也要敬奉礼仪，存思神明，不过到底是比你们天机殿占了先机，腾蛇四方，勾陈中央，犹自不满足，要定鼎中宫。这不勾陈一动，就想着玉清天的七十二道道祖印章她也要伸手来占。我倒想看看此次封神之战她和夜神宫那边谁先入主长生之位？”
锐师似乎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陈芝墨叹息一声，说：“或许，你本该在天若宫中待足了这四万八千年。”
锐师的脸色苍白下来，眼中却有坚毅的神色闪过，再开口时语气里已是沉静：“老头子倒是好计算，算准了你我，便定了这一截命局拖住我和平镜，当初明知是局，还是不免陷落。连累青夜落败，谷炫被封。只是不知怎的当年竟被你破了都天神煞大阵？”
陈芝墨嘲讽地笑笑：“你以为当年真的是我破了天机子的都天神煞大阵？！我几乎在玄冥中形神俱灭！你以为阵眼的十二枚心印是怎么没了的？”
锐师颓然：“却原来我还是小看了这太衍先天神卦。”
陈芝墨此刻神识聚合，捏成咒印，延莫名轨迹冲入锐师心神，投化影识，旋即销匿无形，嘴上却还是说道：“你身上到底是留着青夜的青印加身。夜神宫身印魂咒之法当年能封印谷炫星，使得青夜落败，今天当然也瞒过你偷师于元道子又尚未臻至圆满的太衍先天神卦。到底，你也未曾取得大荒一脉的天星素数，摆脱天机子留与你的窠臼，又未能将方云咒师的『不灭』之体修至圆满，如今『无明』、『离魂』两位空缺，你却要拿谁去填？”
陈芝墨心中计较已定，看着锐师，他太了解眼前这个桀骜的男子，他一路刻意引导，此刻却很慢很慢地说：“四万年了，这一截命局你还是不认么？”
锐师眼中渐有神光绽放，灼人眼目：“我凭什么要认？凭什么！老头子要合道，就要我们统统做垫脚石么？”
他神念起伏动荡，陈芝墨正要趁机发动真言咒，忽的心中就是警兆生成。他当机立断，即刻散了咒印，然而他仍旧感觉，有一部分咒印并没有消去，反而勾动锐师种入他心脉的心种火，挣扎难起。
他忽然笑了起来，这笑中却无半分喜意。
待锐师眼中神光敛合，脸上已是温润如玉的笑颜：“你将真言宗‘言魂’之法散入字句，从刚刚星数变动就开始了吧？心种火你也发现了。一路刻意引导至此，若非你我都急于求成，怕是已经得手了。你我到底是留了一分情面。”他自承手段，语气里却连半分歉意也欠奉，也没有手段被人看穿后的尴尬。
陈芝墨不为所动，只说：“各安天命。”
他说完这句话，便站起来，从袍袖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散发极为柔和的光芒，连着桌上的五部雷神正法术帛一起递给了锐师：“多年前替你保管的，现在便一并还给了你。”
锐师接过来，手中掂量，脸上是似是而非的笑，也没看这枚锦珠，又复抛还给陈芝墨，只把那卷术帛收起来：“这些东西，我现在便也用不着了，不如还存在你这，将来回了四方界，你再还我。”
说着锐师也站起来，身后现了一方小小印旗的虚影，眼中泛起两枚麒文。
“这便走了么。”陈芝墨收回锦珠，轻轻问道，“空界，却比不得你的天涯海阁。”
“他们欠我的，我都要一点一点拿回来，这样漫长的岁月，你还害怕我觉得寂寞么。”锐师的身影一瞬间便隐去了，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在空空的丹阁中飘荡。
“回去四方界么？”陈芝墨口中喃喃问了这样一句，却只在空空的阁楼中飘散了去。
陈芝墨的眼中仅有的一点光芒，一下沉寂下来，陷入大寂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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