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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陶仲闻府。
陶仲闻是平民出身,老家在九边之一的宁夏镇。自小在塞外长大,武艺精湛,于是年纪轻轻的,就被招入边军,在宁夏左卫当一名小兵,又积累军功升作百户。后来,适逢蒙古俺答汗寇边,随宁夏镇总兵李如松远征大漠,立下汗马功劳。因他为人机警,尤其善于从细微处把握时机,被随军作战,专司情报侦缉的锦衣卫千户向进看中,向李大将军要人,把陶仲闻调入京城。边军的百户,在初入锦衣卫,也只能从最低的小校干起。毕竟在锦衣卫这个庞然大物的眼中,他这个百户,就和一只蝼蚁一般无足轻重。
陶小校就这样从此开始了他在锦衣卫中异常艰辛的生涯。在这个勋戚、世家子弟一抓一大把的地方,平民出身的陶仲闻,实在不显眼,也不被重视。没有官场上的门路,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升迁的希望实在渺茫。但是陶仲闻就作了这个平民中的异类。
嘉靖二十六年,东南沿海倭寇横行。时值首辅严嵩专权,朝政腐败,海防废弛。沿海防倭卫所缺额严重,有的卫所实际兵员人数不足编制的一半。战船失修,存者仅仅十之一二。倭寇就此横行而无所顾忌,常常十数人便攻入沿海村镇,烧杀抢掠,甚至于屠村灭口,将整座村镇夷为平地。面对如此糜烂的局势,嘉靖皇帝命朱纨为浙江巡抚,提督浙、闽海防事务。他到任后,擒杀与倭寇勾结的海盗头目李光头和奸商九十六人,却被通倭牟利的闽浙官僚构陷,逼迫致死。面对如此情况,时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陆炳下令彻查,而这时的陶仲闻,就此崭露头角。仅仅半月时间,即将构陷巡抚朱纨的闽浙大小官吏二十余人一网打尽,为冤死的朱纨平反。返京后,由陆炳保举,就此一跃成为锦衣卫南镇抚司实缺千户。此后,因其在南镇抚司表现优异,断案手段突出,又擢升为指挥佥事;并在嘉靖三十二年开始,负责裕王朱载垕,即当今天子隆庆皇帝的起居生活。
然而,陶仲闻身居高位,却并没有高位者普遍所有的骄傲。裕王殿下并不为世宗皇帝所喜,甚至被处处压制。但陶仲闻并没有如其他大臣武将一般,做随风飘扬的墙头草,而是尽心尽力的随侍在裕王身边。如此以往,竟是十三年。直到年前,因俺答汗蠢蠢欲动,才被派去关外搜集情报。回来后,却没想到就此一病不起,驾鹤西去了。
陶仲闻的家,只是一栋很普通的四合院。相比较其他四品武将的宅邸,陶府实在是寒酸的紧。而如今,更是一片肃杀。
府门上的大红绢布灯笼被撤了下来,换上了白色的纸灯笼。而门楣上的匾额以及两旁门柱上的对联,都蒙上了一条白绫。一旁侍立负责迎来送往的门子,也是白衣白帽,面容凄惨。
毕竟,他们都是靠着主人吃饭的,家主风光,他们也能跟着享享福;现如今家主过世,唯一留下的小少爷又太过年幼,不过四岁而已,能做什么?只怕陶家,就此败落下去了。而他们,除了侍奉人又一无所长,今后的日子……唉……
府内正堂上,寻常摆置的桌椅都被撤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张供桌,上面,是陶仲闻的灵位。而其后,则是一具棺材。陶仲闻一生清廉,这棺材也极为普通,仅仅比穷人家的一口薄棺好上一些罢了。
旁边,是陶仲闻的妻子刘氏,带着年仅四岁的长子站立一旁,披麻戴孝,不住的向前来拜祭的客人回礼,眼睛已然哭的肿胀通红。
陶家只有一子,就是灵堂上的这个孩子,名字叫做陶浔。虽然年纪轻轻,还在少不更事的年岁,但因为陶仲闻治家极严,又早早的教这宝贝儿子读书习武,也许字还认不了许多,武艺在他人眼中恐怕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但是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已然是很出色了。是以,虽然小,但这应有的礼仪却是一点也不含糊。随着母亲在堂上,迎来送往,竟也像个小大人似的。只是幼年丧父,孩子终究是孩子。时不时的,便顾不上那许多,自顾大哭不止。而这时,稍稍止住悲伤的刘氏,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又是不免眼睛一红,淌下许多泪来。
“成国公朱大人前来拜祭!”
门口负责唱名的门子用嘹亮的嗓门,向内通报来者的身份。
听到成国公来了,刘氏忙抬手擦了擦眼泪,牵起小儿子的手,迎出了灵堂。
成国公的地位尊崇,原本不需要亲自前来。以他和陶仲闻之间的等级差距,只需要派名家人前来拜祭一下就成。如果关系不熟悉,恐怕只需叫国公府的仆人前来知会一声便是。只不过,在这锦衣卫里,陶仲闻最是受人尊敬,而朱希忠又闲来无事,便带了一众锦衣卫中的同僚,前来祭奠。
“承蒙国公爷大驾光临,奴婢有失远迎,请国公恕罪。”刘氏盈盈下拜,紧张道。
刘氏很紧张,她压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官前来,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了。
“快快请起,夫人不必多礼!”成国公赶紧抬手将刘氏扶起,温和道:“说起来,仲闻在老夫手下,甚是得力。这许多年来,为人处世,无不令老夫称赞。仲闻缠绵病榻日久,时至今日,这才来探望,老夫已然过意不去了!”说着,朱希忠的脸上不免黯然。
“哪敢劳动国公大驾,今日国公前来拜祭亡夫,奴婢已感激不尽!”说起陶仲闻,刘氏心中悲苦,连声谢道。“国公爷快请进!”
成国公朱希忠点点头,走进灵堂,看见陶仲闻的灵牌,不免一阵叹息。而跟随在他身后,素来与陶仲闻交好的骆思恭、刘守有等人,更是面露悲伤。思及昔日同僚好友,今日却阴阳两隔,不免悲从中来。
“嫂子保重!仲闻兄一生戎马,受了这许多苦,如今,也算解脱了。请嫂子千万节哀顺变,莫要伤了身子啊!”刘守有对侍立一旁的刘氏说道。
刘氏已悲伤不能言语,只是向刘守有行了一礼。
“多谢诸位叔伯前来拜祭亡父,母亲悲伤不能全礼,浔儿代母亲行礼!”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说罢,一个小小的身影拜倒在地,向几位父亲生前的好友上官,行了一个大礼。正是方才在一旁的陶浔。
“孩子,快起来!”朱希忠看见如此年幼的一个孩子,竟如此懂事,不禁眼前一亮,探手扶起了陶浔。
“这便是仲闻的独子了吧?仲闻教了个好儿子啊!”朱希忠感慨道。
“嫂子,孩子如此懂事,日后必成大才,也全了仲闻兄的心意了。仲闻兄泉下有知,必然欣慰之极!”骆思恭见了陶浔,也甚是喜爱。“今后,仲闻兄不在,我等作为兄弟,定然时常帮助嫂子,浔儿这般懂事,我们也不会放任他被人欺负的!”
“正是!嫂子放心,仲闻兄的孩子,便是我们的孩子,定不让他受委屈!”刘守有附和道。
“如此,奴家先谢过各位了!”看着懂事的孩子,刘氏也不禁满心欣慰。
成国公拜祭过后,即自行离去。只有刘守有与骆思恭,见陶府人丁稀少,便留下来,想着能帮衬着些,免得刘氏母子太过劳累。
而这时,府门前一阵喧哗,在门口的街坊邻里纷纷让开路,向两边分开。一队身着锦衣卫袍服的大汉穿过人流,却没有穿巷而过,而是停在了府门前。众人惊疑的打量着这一群特殊的人,议论纷纷。
为首的不同于身后的那些锦衣大汉,站在这一众体格魁梧的军人中间,仿佛一只被他们挟裹而来的小鸡。他白面无须,身着一身红袍,身材瘦小,竟是一副公公打扮。在陶府门前站定后,这位公公一挥瘦的仿佛鸡爪般的手,便有一名锦衣卫上前,朗声说道:
“内官监吕芳,奉旨拜祭锦衣卫指挥佥事陶仲闻大人!”
唱名完毕,门里门外,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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