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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学堂遇险
村里的学堂是一处简陋的老房子。早些年这个地方是一个伐木场,后来因为伐木场每晚制造的拉锯的响声对附近人的休息带来的严重影响,村长就把它搬到村外,留下这个空地方就一直闲着。后来从山外面来了一个逃难者,据说这个人曾经在王室宫殿里当过侍卫,因为遭人陷害才跑到山上来的。村长见他身手好,还懂文字,就让他留下来做当了幼稚园的教书先生。他叫长空,大家都习惯叫他“长通”,因为他老是不通,上课总爱放臭屁。孩子们喜欢捉弄他,在吃饭的时候给他碗里偷放豆子。长空要是发现他的碗里有豆子就会把整碗饭都给倒掉,他不想老在那群小屁孩面前出丑。
这天长空正在给孩子们上课,突然感觉到大地颤动起来。他仔细观察着周围,发现门窗上的铁钉逐渐向外松动,停留在屋檐下的燕子象是受到惊吓,不顾自己的孩子就逃到别处去了。长空以为要发生山体滑坡,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就往外跑。他带着孩子跑出去没多远就看到有几匹野马迎面扑过来。孩子们吓得摸不着头脑,有一个孩子竟然朝着马群跑来的地方奔去。长空让孩子们躲进学堂里,千万不要出来,然后他脱掉衬衫朝着走散的那个孩子追去。眼看着那个孩子快要被冲在前面的一匹马撞倒。长空扑过去抓住大马的尾巴,死都不放手。被拽疼的公马停下,左右甩了几下尾巴,突然蹬腿踢开了长空。前面的几匹马受到阻挠,总算慢了下来,它们在原地吃了几口草,歇息了片刻后就转头向山坡底下跑去。长空的胳膊被踢断了,幸运的是救下了那个险些遇害的孩子。野马的嘶叫声并且就此结束,越来越多的野马向学堂跑过来。长空一只手夹着孩子,回到学堂里,把门窗都堵死。他命令所有的孩子都趴在桌子底下用手捂住耳朵,不准抬起头来向外面看。孩子们照他说的做,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来。
等到马群全都过去后,大约是半个小时的事情。连房骑着老山羊姗姗来迟,他看到孩子们安然无恙,脸上笑了,心里却还紧紧地揪在一起。连房一路走来学堂,根本没有看到名录的踪影,他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是在马群当中,就是跑到学堂后一转眼不见的。连房问了学堂里的长空老师,长空告诉他那时他们都躲在教室里不敢出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人群中一个孩子举起手说:“我知道。我看见两个人在马群中朝着山坡底下去了。”
长空说:“遭了,他们一定是被夹在马群里面出不来。山坡下面是什么?”
“安德斯河。”
“这一段的河水特别湍急,而且河水中间还有十几米深的泥沟,要是不小心掉进去可就出不来了。快去找人拉工具,在磨蹭可就来不及了。”
长空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胳膊断了,去了也没用。你要是真想帮我的话就多找几艘木船和大水牛。”
长空说:“这个我会去办的,可你的头还在流着血,必须马上处理下伤口。”
“青竹已经给我包扎过了,至少再过一个小时我还不会流完身上的血,就这样了,你快点去吧,但愿这个时候不要下雨。”
连房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扫把星,刚希望不会下雨,天马上就阴了下来。从东面刮来的大风将阴云聚集在一起,在这个季节里,吹东风就是下雨的前兆。连房赶着杀羊往山坡底下走,还没多走几步,老羊就停下来,死活也不再动。连房没有办法只能丢下老山羊,小心的踩着山坡上多出来的几个石头,慢慢向下挪走。
安德斯河阻断了马群的继续前进。马群在河边停下,沿着河岸四处散开,一部分马匹在河边吃草,一部分马则互相打斗起来。名录跟随着马群的冲势一直滚到了河里。好在离河岸较劲,在伊万的帮助下,他爬上了岸。伊万把名录从河里救上来后,迎头就一狠拳打在脸上,他拉起名录,又将他打倒,他再伸出手拉,名录就用脚揣在他的膝盖上,疼得他两腿抽筋。
名录说:“你疯了。”
伊万大吼道:“我差点死在马蹄底下,全都是因为你。看看吧,现在你怎么给我把跑散的马群追回来。”
名录不服气的说:“不就是几匹马,我给你找回来就是了。”
“不是几匹,是一百多匹,村里这大半年俩圈养了的马匹全都被你放跑了。要是找不回来,我就给你套上马鞍,让你做一辈子畜生。”
“少废话,把马鞭给我。”
名录从伊万手里拿走马鞭,沿着河岸向马群逃走的方向追去。大多是马匹并没跑远,只在周围走散了而已。名录观察着这里的地形。南面是布满方石的陡峭山坡,他们刚从那边下来,路上还残留着很多摔死的马匹尸体。在他面前的是安德斯河,河水看似清澈,实际上深不见底,要是不小心走到中间的泥沟就再也出不来。东面是一片柏树林,内有野兽。因为柏树林中里有河水经过,湿气较大,在没日光的时候会笼罩着一片白雾,通常这个时候就算是有经验的猎人走进去也会迷失方向。
伊万问名录:“想好了要怎么把马群感到村里去吗?”
名录说:“你是驯马师,干嘛还问我。”
“小子,是你口出狂言要把马群追回来的,现在想反悔吗?”
“我名录说过的话从不反悔。没有你帮忙我照样一个人能办到。不过你看看这天,马上要下雨的样子,你要是不想这些马待会儿躲进柏树林里就别站在那里只顾说风凉话。”
“早知道你小子就只会嘴上说说”伊万让名录注意他手所指的方向,“擒贼先擒王。这群马里有一个为首的,你要是把它降服了,其它的马都会跟着你走。看见了吗,就是那匹额头有白毛的棕色大马。我叫它七月。因为它就像七月的风一样不仅跑得快还让人觉得心里烦躁。达西那时为套这匹马被踩破了肚子,回家后只喝了一碗水就死了。达西死后再没人能骑在它的背上,那些曾经想尝试的人后果都和预料中的一样悲惨。我早就看得出,只要一有机会它一定会逃走。但我没有想到会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在你没有打开驯马场栅栏之前,七月就为了跑出去伤到了别人,场主让钉马蹄铁的人用镰刀花开了它的前蹄,打算给它的脚骨上栓一副二十多斤重的大铁链子,用时间磨光它的野性。是你把它放走的。”
“那我真庆幸自己做对了这件事,牲口也是有感情的,在我们伤害它的时候,它就在等待机会报复我们。”
第八章名录的记忆
名录小时候有过一段惨痛的记忆。名录的父亲名城是一个很出色的猎人,他曾经杀死过狼群里的一个头领,也正是这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名城在把头狼的尸体带回家的时候,发现身后有一头小狼崽在跟着他。他原本是可以把那头狼崽也宰杀掉的,但是一时心软,留下了它一条命。并且还把这头狼崽当做猎犬一样拴在了自己家里,用来保护羊群。名录经常和小狼在一块玩,有时会躲进狼屋里睡一晚上,名城清晨起来给小狼喂肉时才发现狼屋外面撅着一个人的屁股。名城责骂儿子,说动物身上长虱子,不让他和小狼呆在一起。可是隔了几天,名录又睡在了狼屋里。名城拿自己儿子没办法,只得多看着名录,免得他惹出什么事来。在小狼长到六岁大时,它的眼睛里突然出现凶光。羊圈里偶尔会有小羊被野兽咬死后留下的残骸。起初很长时间才会发生一次,渐渐的越来越频繁,羊圈里羊的数量一眼就能数的过来。名城夜里伪装成羊的样子在羊圈了蹲了两天,终于查出来原来都是那头狼干的坏事。名城气得眼睛都红了,他用皮条狠狠的抽打那头狼,没想到狼像发了疯一样,死死的咬住名城的腿不松开。名城疼的在外面大声喊叫,名录听见后拿了把短刀跑出来,他用力朝着狼的脖子刺下去。过了几分钟,狼死了,可是直到死它还咬着名城的腿没有松开。狼就是狼,吃人的用人的,到头来还要反咬养大它的人。
那时给名城治腿伤的正是连房的母亲红月,也幸好治疗的及时,名城的命是保住了,可他的左腿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而且一遇到下雨天,那种折磨人心的疼痛把他的脸都变的发肿。从那以后,名录就对狼产生了仇恨,他把养大后亲手杀死的那只狼的皮毛剥下来做成背心穿在外面,把狼牙串起来做成挂饰戴在脖子上。名录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一只狼伤害到人。
名录对伊万说:“七月交给我了,你在周围再找找,看别处还有走散的马群。”
伊万拉着马绳,调转方向,朝着柏树林的方向奔去。伊万用粗麻绳挡住了进入柏树林的去路。并且每隔二十几米就在绳子上面拴上一匹马,这样他随时就能知道有没有野兽从柏树林里突然窜出来。河水流速很快,在没有逼迫的情况下,马群是不会下河的,而西面是峡谷的尽头,往前有大山阻挡,就算是飞禽也走不出去。所以只要守住了通往柏树林的入口,他就能把马群困住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伊万向名录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已经准备好了。名录在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飞奔着朝七月冲过去。
名录骑马在七月周围绕走,时不时的用马鞭抽打空气,他想要在套住马脖子之前,先让它感到焦躁起来。七月不像其他马那样受到威吓就迅速逃走,而是踱着小步子一会儿后腿,一会儿又用马蹄扑过来,好像在试探对方的强弱。名录在和七月交缠的过程中,瞅准了机会,突然跳到它的背上。名录抓住马毛,用大腿夹住它的脖子。他猜到七月肯定会拼命的反抗,但是没想到它会这般强烈。七月故意跑到陡峭的地方,来回颠簸着马蹄,片刻工夫就把名录摔在地上。名录受了点伤,他爬起来再要骑在七月的背上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尝试了多次之后,终于还是被他逮住机会。名录爬到大树上,等伊万把七月赶到大树底下时,他就跳到七月的背上,迅速用绳索套住它的脖子。这一次七月挣扎的更加强烈,它或者卧倒在地上滚动,或者把自己的身体撞到大树上。名录牢牢的抓住绳套,手心都被摸出血来。名录的坚持没有让这匹烈马变得温顺起来,反而它的力气是惊人的强大。伊万不敢靠近它,只能大声喊着让名录放手,再不松开的话他的胳膊会断掉的。
名录知道疼痛,确切的说已经疼到麻木,他的骨头是灼烫,后来是酸疼,到最后就只剩下不由自主的颤抖。终于他抓不住绳索,从马背上摔下来。伊万跳下来,用手掐着名录的胳膊,确认他还能感觉到疼痛。
“我没事。”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多少让伊万松了一口气。伊万坐在地上,逐渐笑出声来。
名录以为伊万是在嘲笑他,就把马鞭丢在他的脸上,扭过头背对着他。
“嗨,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是在嘲笑你吗。臭小子,两次从马背上活下来,已经很命大了。其实就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
“差一点还是失败。你看着吧,我要是没有死在马蹄下就是马背上的王。”
伊万忍不住笑自己,“还真是不怕死了,我今天就等着看你成为这群马里的王。”
名录又牵来三匹马,并且用一根粗树枝和麻绳把它们并排连接在一起。名录骑在中间的那匹马身上,他做了一个活套,抡在头顶上转了几圈,准确无误的套在了七月的脖子上。名录鞭打着那三匹野马,让它们快速的跑起来。被勒住脖子的七月想反抗,却被绳子勒的越来越紧,它跌倒在地上,已经无力反抗。名录骑着快马依然向前奔跑,他回头看到七月被三匹马拖着向前爬行,已经筋疲力尽了。名录转了个圈,折返回去继续奔跑。
伊万追在后面急得大喊:“你这个疯子,快停下,它会被你拖死的。”
伊万掏出刀子想要割断绳索,突然飞来的一支长箭打落了他手上的短刀,他抬头看到名录拉开弓箭正对准着他。伊万拉紧马绳向后徘徊着,他用眼睛瞪着名录说:“你想干什么,要杀我吗?”
“我的箭可没有长眼睛,你要是再多管闲事的话,我现在就射杀那匹马。”
“好!随你的便,我不管了。”
伊万丢下他的马,往山坡上爬去,他每走几步就会回过头来向后看看,差不多爬上山坡一半就停下来坐在岩石背后不走了。大概他是想知道名录会不会真的杀掉那匹马。
当然不会的。名录这样告诉自己。
第九章死亡之风
名录要活着驯服七月,他要让亿万、加仑,还有村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才能做到。名录一点点的磨光七月的耐性。等它再也站不起来后,他就用手在河边满舀了几次清水,喂给七月喝。终于这匹野性难驯的好马被名录给制服了。名录骑在它的背上,在水浅的地方奔跑,他像风一样离开地面,不受大地的束缚;像傍晚的赤云一样,整个世界都留有他的影子。名录在山林里讴喊,与天空对话,与河水嬉戏,他从未感觉过如此畅快,他突然有种感觉,只要站在七月的背上,伸手就能够到天空。
名录仰望着天空,在干净的天空里寻找着任何活着的东西,他想把它们当做圣灵,并且告诉这些圣灵们他是多么的强大。云层下盘绕着几个黑色斑点,仔细看来,原来都是一群赖着不走的秃鹫。名录顺着秃鹫群降落的地方看去,惊愕的发现山坡上散落的尸体周围聚集了很多野鸟。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要是不快点将马群赶回村子里,一定要出大事。
名录早就知道亿万没有走远,他朝着山坡喊着:“伊万,我知道你在那里,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连续说了两遍,伊万也没有出来,不是他猜错了,而是又危险已经在向他们靠近。伊万的鼻子很灵敏,他嗅到空气中有种不安分的气息,在名录举起弓箭的那刻,拴在柏树林的马匹就少了几匹,他感觉到自己身处在危险当中,要是不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不是被名录那小子杀死就是被其他的东西给吃掉。所以他第一时间选择了逃跑。可是他又很好奇,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名录会不会死掉,马群会不会再次走散。他决定躲在岩石后面,观察要发生的事情。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七月竟然真的就被名录驯服了,他羡慕,同时又记恨珍贵的东西不属于他自己。他幸灾乐祸,期待着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不多时,有几只秃鹫就飞走了。柏树林里有出现很多绿色的亮光,渐渐的便能够看得清是狼群的模样。拴在柏树林外的马没有被狼群全都咬死,它们竖着耳朵,依然不安分的吃着地上的草。狼群中的一部分绕过山坡,向东面跑去。它们占据了几处至高点,埋伏在草丛里面,没有动静。伊万看到了这一切,他不明白狼群在想什么,它们没有直接向马群发起攻击,而是将这个地方围起来,象是在等待着什么。
它们到底在等什么呢?
伊万想不通,他绞尽脑汁想得出答案。
难不成狼群的目的不单只是几匹马匹,它们要进行一场大屠杀,将马群和那孩子都杀死在这里。天呐,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我到底该什么办呢。
伊万正在犹豫,他到底要不要大声告诉名录。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一站起来,马上就会被那群狼盯上,无论他能够跑多快,跑多远,都没有用。伊万从没认为过自己很勇敢、很坚强,但还不错。在这危难时刻,他本该站出来保护同伴的,但是只有那一瞬间的迟疑,改变了他的整个决定,他觉得理智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出最为有效的决定。退缩的人永远都会这样想,至少他是这样做了。伊万爬起来向村子跑去,他要找更多的人应对目前的困难。
伊万跑的很急,只顾着关心后面有没有狼群追过来,所以没有注意到会被人撞到。
撞他的人是连房。
伊万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手上沾的都是血,他用手摸自己的脸,脸上也是血。他吓坏了,以为自己受了重伤,一惊一乍的的叫喊,鼻涕比眼泪多的多。连房抓住他的胳膊,尽量让他保持冷静,他说:“别担心,是我头上的血溅到你脸上了。”
“咿,真的是这样。你的头是怎么弄的,看起来挺吓人的,现在还往外渗着血呢。”
“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解释给你听。你刚从山坡底下上来的?”
“没错,我去寻找走散的马群。”
“那你看到名录了吗?”
“名录”伊万显得有些紧张。
连房穷追不舍的问:“他怎么了,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遇到了危险,有一群狼把他围在河边,我正要回村子找人来帮忙。”
“你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伊万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眼眶子都红了,他说:“我不走又能怎么办,那么多狼围着我们,去了还不是送死。还不如多找几个人来,兴许还能救得了他。”
连房松开他,大声骂着:“滚吧,别让我看到你。”
“你骂我,你竟然敢骂我,别忘了要论辈分我还是你叔。”
“我没有贪生怕死的叔叔。”
连房掀开他,大跨步向山坡下面走去。
第十章杀出重围
赁谁也没有想到这场灾难来的那么突然。狼群已经展开围攻之势,它们向马匹靠近,用凶残的尖牙咬碎马的脖子,或者用利爪划开马的肚皮。狼群缩小包围圈,要把马群逼近柏树林里。名录看准了这点,骑着七月,冲锋陷阵。名录打了声口哨,阻截住受惊吓向东面逃跑的马群。两截多长的皮鞭在空气中噼啪作响,七月仰起身子,用前蹄踩伤拦路的野狼。受到野性的呼唤,狼群丢弃其他的马匹朝着名录聚集过来。而其他的马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只顾朝远离狼群的方向奔跑,再往前一百米就进入柏树林。那里是狼群的地盘,只要进去了的马匹,无论它有多大本事都会被狼群逐渐蚕食掉。名录一边忙着用皮鞭抽打跳向身来的狼,一边靠着七月的身体横着挡住越界的马匹。名录脱掉短卦,用手顺着头顶摸了一把,象是对狼群发起了挑战,他喊着:“老子跟你们拼了,畜生,尽管过来吧。”
因为有很多的豺狼向名录围过去,马群就有空闲时间调头回转。一部分马匹上到山坡上,往村子里的方向奔去;一部分马进入河道里不敢再往前行。跑向村子里的马匹半路遭到狼群埋伏,大多数都丢了性命,而进入河里的马群被河水困住了,既不能后退也不能向前。狼群怕水,只得虎视眈眈的守在河岸上,不停的咆哮,用爪子刨着河岸上的碎石子。
七月的腿上本来就被人割开过,再加上名录刚才的一番折腾,早已经筋疲力尽,还没征战几下就在大树底下躺身了,它抖动着嘴唇,鼻孔里喘着粗气。名录用脚踢了七月几下,见它爬不起来,就紧靠着大树。名录拉满长弓,搭上两支箭矢,射中一头狼的眼睛。其余的野狼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死去而慢下脚步,它们像从山上滚落的泥石一样势不可挡。名录的的箭矢已经用光了,他从腰上抽出柴刀,把自己保护在一个很小的圈里,胆敢有狼扑上来,他就砍断它们的脖子。名录知道要不了多久,最后的这点防线也要守不住,他真的想活下去,并且努力想办法使自己活下来。可是心里越是慌乱就越没了主意。他想着要是这个时候连房在他身边,一定会有办法的。
有东西向这边飞过来,狼群惊叫了一声,躲向一旁。名录睁开眼,看到脚下有一堆烧着的木棍,他立即拿起火棍,挡在自己前面。名录用眼角的光寻找着向他丢来火棍的那个人,树林里很安静,除了他以外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不知道这个想要救他的人是谁,既然要就他为什么又怕得要死,不敢站出来和这群野兽较量。
名录见狼群没有再扑过来的意图就放开声音喊着:“喂,你出来呀。”
回答他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名录,我是连房,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好了。”
“混蛋,我就知道是你,我还以为在临死前再也见不到你了。”名录说着眼泪都快掉线来。他用袖子擦了一把鼻涕,从新打起精神来。名录脱掉身上碍事的衣物,赤裸着胳膊,冲着狼群喊道:“过来啊,你们这群畜生,小爷今天要开荤了。”
名录用木棍打飞扑上来的一条狼,其他的狼紧皱着鼻子,脊背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它们是真正的野兽,那双倒钩型的目光里射出寒光,低沉的怒啸声让人喉结打紧,不敢多说一句话。狼群被彻底激怒了,它们毫不顾忌,朝着名录嘶咬过来。名录把火棍塞进正面扑过来的那头狼的嘴里,用柴刀砍裂咬他左腿的狼。终于还是寡不敌众,名录的胳膊被咬伤,脸也被抓伤。虽然已经没有了活着的退路,但是他的心里丝毫没有感到胆怯,他知道他的伙伴会救下他的。
当真如此。
树林里传出一个喊叫声,“我来了。”
连房骑着大马,怀里抱着一颗粗壮的油棕树,整个树上都缠满了火舌,炙热的温度烧焦了马背上的一簇毛发。战马刚一冲进狼堆里,就被几条狼咬断前腿,身子一斜就躺在地上。连房翻滚几圈,站起来后又抱着这个大树,他横冲直撞向围住名录的狼群奔去。油棕树的温度很高,一碰到狼的皮毛,就将它们烧出一块大的烫伤出来。受伤的狼疼得在地上打滚,用舌头舔着自个儿的身体。其他狼躲到二十多米以外,仍然没有远离。
连房再也坚持不住,丢掉火树,噗通一声跳进河水里,他的手心像个烙焦了的饼子,全都糊在了一块。他一边用袖子往胳膊、膝盖上烧伤的地方泼水,一边叫着名录的名字。名录受伤太重,已经没有力气行动。连房继续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依然没有动静。这时七月再次站起来,它用脖子憎着树身,把名录托在背上向柏树林跑去。
连房挥着胳膊,喊叫:“嗨,马儿,你给我回来,是我这里。”
七月听不懂人说的话,继续向前跑着。连房眼睁睁的看着那匹马驮着他的朋友跳过绳索,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老天象是哭了,掉下一滴眼泪,紧接着伤心得难以控制,变成瓢泼的大雨。河水上涨,涌到树根上。山谷里面马匹的尸体被雨水冲进河里,堵在了一块大石上。河道被尸体堵塞,大水很快就淹没了马匹的膝盖,有的马想逃到河的对岸去,结果在路途中就滑到,被湍急的河水呛死。留在岸上的马不是被狼群咬死就是被它们赶下来河。这些狼是要把他们困死在水中,它们排成一条线守在河岸上,雨再大也不挪动一下脚趾。
连房不知道哪里得罪的狼群,今天的这些狼特别的凶猛,他们不是出来猎食而是猎杀。雨下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停止,村里有人找到这边来。是伊万带来的救兵,大约而是几个小伙子,他们的身上各个装备着捕猎用的工具。狼群在风中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从阴暗处走出来一只脖颈上有一圈白毛的大狼,它的毛发很干净,眼毛上卷,眼珠子就像女人一样润泽有灵气。连房发誓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条狼,不言而喻它应该就是狼王。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感觉,他竟然被这条狼吸引。多么可怕的想法!连房立即回过神来,眼睛里又充满杀气。狼王出现在狼群的中间,它盯着连房看了几分钟,然后仰起脖子对着天空长啸了一声,就转身带着它同类回到柏树林里。
第十一章庙堂还魂
消失了?雨稍小下来。
狼群走后,连房终于松了口气。长空在几个人的帮助下,拉着大水牛风风火火的朝这边赶过来。他看到连房用手抓着一根草,嘴巴里灌满了泥巴,竟捂着肚子笑出声来。村民们套着大水牛将活着马匹逐个拉上岸。除过被狼咬死、摔死在山坡上、被河水淹死的,就剩下三十七头马匹。伊万显然有些悲伤,这会他可以被场主扣完工钱,然后大骂一句“你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说到底这场祸是连房引起得,他感到有些沮丧,不过比起沮丧更加令他伤心的是丢失了一个知心的好朋友。
伊万问连房,“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名录呢,他该不会是被那群狼吃了吧?”
“别胡说八道,他还活着,有一匹马驮着他闯进柏树林去了。”
“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带走他的那匹马叫做七月。也算名录够倒霉的了,他刚在这个地方驯服了这匹烈马就遇上了狼群。不过要是那匹马的话,兴许能够让他活下来。”
“七月。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听铁匠说这匹马眼里有凶光,会害骑它的人丢性命。你指的该不会就是那匹马吧?”
长空把牵在手里的绳子让给别人,然后凑过来插上一句,“道听途说的话未必都是真实,七月会不会害人性命我不知道,但是我亲眼见过它夜里在马槽的棱角上磨铁链。对于这么一个有恒心有决心要逃走的马来说,它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伊万深思着长空说的话,好像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么说来,我晚上睡着后,也有听到过卡嚓卡擦的声音,原来都是那匹马弄出来的。”
连房问:“我还是不明白这个名录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来给你解释吧”伊万抱着胳膊,眯着小眼睛,很有信心的说道,“对于一个野性难训,一心想要回到草地的马来说,如果有人给了它自由,就如同给了它一对翅膀。现在七月有了这对翅膀,就不会轻易再被抓到,包括那群追赶它的豺狼。”
“原来是这样,希望它不会舍弃它的主人。”
“一定不会,我相信任何一个心存良知的马都不会丢弃一个在危难关头舍身救它的人。”
长空伸手拉连房上来时,才发现他的腿已经不能动了。长空撕开连房紧束的裤腿,尽量让他觉得舒畅些,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一丝反应,并且额头上的血流的差不多完了就不再向下流。长空担心路上颠簸的厉害,就用衣服和树枝做了一个简单的担架,把连房放在上面,由两个人抬着走。回去的山路特别难行,天黑下来后才到了村里。红月闻讯儿子出了事,很早就等候在村口。一看到有人影归来,红月就丢掉撑开的油脂伞,小快步子跑上前去。出事的是儿子,可却疼在娘心。红月的眼泪止不住的向外流,她一激动,就咳的停不下来。长空和伊万急匆匆的避开人群,将连房抬去祠堂里。村长呈将请了已经九十多岁的老祭司萨奇要给连房招魂。刚回来的时候连房还是清醒的,能够喊娘的名字。经这么一折腾他的眼睛实在困得难受,胃里也翻江倒海的吐出许多乱七八糟的脏东西。萨奇点了一根蜡烛立在连房的额头,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萨奇就穿上一件挂满兽骨、铁片(圆形的代表太阳、镰刀形代表月亮,还有多个叠在一起的形状代表风)和绣上火苗的长袍。萨奇平时不化妆,只有在祭天的时候才会点上集中颜色的染料,用一颗动物的牙齿穿过鼻梁。招魂仪式并不复杂,一般人是愿意观看招魂仪式的,因为这代表着一种不祥的征兆。
红月冲进祠堂里,用身体保护住儿子,她不准这个人破坏连房的身体。她乞求村民看在神的份上,别用巫术耽误了仅有的一点时间。
“求你们了,请把他交给我,我会用草药治好我的儿子。”
萨奇弯下身子,用手托着红月的下巴说:“草药是巫师所使用的东西,并且它只能救活人的身体。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你儿子只剩下一具肉身,魂魄早已经飞离身体,我要是再阻挠我给你招魂,他就永远无法还阳了。”
萨奇将红月推倒在地,正要继续进行下去。这个时候,连房又吐出一肚子的脏水,眼珠子变得清澈起来。他一翻身,就从地上跳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坏了,萨奇小心的用手去试探连房是死是活,不了却被他抓住手腕。
连房毫不客气的说:“你的法式留着我死了以后在做吧。”
说完,他带着娘往家里走。
加仑看完了这出闹剧,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问村长,“他就这样走了?”
“那你还想怎样?”呈将双手背在身后,也随人群散去。
丢马时间以后,加仑对连房产生几分敬畏,他不再提被人打和戏耍的事情,路上要是见到了连房,反而会捧出笑脸招呼一声。连房不说好也不说坏,将所有的感情都憋在心里,他听他娘的话,不再想过去的事,也不能记恨任何人。小莲要是和他的父亲一同出来,就会挣脱开那双大手,跑到连房跟前,嚷道:马儿,你什么时候再到我家来。
连房说:不会去了,你的马被狼咬死了。
连房一有空就去名录家里,看望他的父母。才没过几日,名录的母亲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连城说她最近总睡不好觉,夜里惊醒就爬在窗前一个人小声哭。连房安慰他们没有找到不代表名录真的就会出事,等地里的麦子收完,他就多叫几个人去找找。
名城象是好多天都没洗脸,眼屎还挂在角落里,但他精神看起来还算硬朗,他的脸上绽放出舒心的笑容说:“那真是有劳你了。”
其实连房早就听人说了,名城这阵子一直在柏树林周围转悠,他带着阿桑在河边那天出事的地方守了两天两夜,每次都是叹着气回到村里。名城始终是没敢踏进柏树林,家里已经是这样子了,他怕自己一时半会再回不来,可就苦了名录他娘了。
一周以后,连房带着猎犬阿桑来到柏树林外面,他沿着河岸一直向前走。安德斯河的水是从西边的高山上流下来的,到柏树林附近就分成众多支流。这些支流象是人的手掌一样分散在各个林木群里,给予了植物充足的水分。其中裴德鲁斯河是流经柏树林的一个支流,这条河在树林里曲曲折折绕了半圈,最后后重新流入安德斯河。裴德鲁斯河是一条回流河,夏季雨水充沛时会长满鱼虾,到了冬季河水干固,河道被树枝堵塞,蛇和黄鼬会在里面作巢。
第十二章柏树林的真相
柏树林里成片的树木就像幽灵一样,风一吹,它们就穿上白色的衣服,拍着手掌皮噼里啪啦作响。树与树相连接的间隙出长出成堆的杂草,草是在堆积的枯叶上面成活的,就在杂草与枯叶掩盖的地表上,隐藏着的是动物的粪便和爬满蚂蚁的骸骨。河岸边树木长得特别旺盛,好几珠簇拥在一起,能够遮挡住人的实现。就在这些草木最为繁忙的地方,阿桑的鼻子嗅到了别的气味。它冲河岸边一块艾草堆不停的吠叫。连房在阿桑的带领下,果真发现了有一具尸体掩埋在那里。
尸体只被埋掉一半,抛开松软的泥土,连房顿时惊愕住,鼻子里吸不进去一点气。死掉的人分明就是连房的好朋友名录,无论如何他也无法相信这个结果。连房不断告诉自己:名录是不会死的,绝对不会。他小心用手将尸体放心河道边,用清水清洗了尸体上的污垢,这一次他看的很清楚,死者的身上有多处被动物咬过的痕迹,最为致命的就是喉部的那一记。名录真的死了!阿桑呆呆的望着柏树林不停的吠叫。连房向阿桑注视的方向看去,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他让阿桑别再叫了,阿桑就蹲在地上,用舌头舔着名录的脸。
相比于难过而言,连房承受的是巨大的打击,他的头脑很清醒,也很理智,可就是说不出一个字也哭不出一滴眼泪。连房用刀子在柏树林里挖了个坑,从新掩埋了名录的尸体。连房怕某天名城会找到儿子的尸体,就给土堆上盖上树枝、杂草,还把走过的痕迹用手扫平。连房在路口处用一堆碎石子做了记号,即便下次来的时候不会迷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做完这些事情后,心里很不安,好像做了一件亏心事,总怕被别人知道,尤其是名录的父母。无论是站在哪个角度来看,连房都应该把名录的尸体带回村里的,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担心名城和他的妻子受到刺激,会出事,他决定等过上几年,连城夫妇淡忘了儿子在心里的模样后,就把名录死的真相告诉他们。
连房回到家里,觉得很困,他对娘说自己饿了。红月就把温在锅里的一碗蛋炒饭端出来,放到连房面前。连房吃了一口,眼泪刷刷的落尽碗里,他埋着头把米饭大口的刨进嘴里。红月用手摸着儿子的脸,轻声问道:“怎么了,饭不好吃吗?”
连房抿着嘴巴,用下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红月拿走连房手里的碗筷,说:“好了,别吃了,娘再给你做去。”说完她从后院的鸡笼里抓了一只母鸡出来,准备熬鸡汤给连房喝。
连房跑过去,夺掉红月手里的菜刀,将那只母鸡放回了鸡笼里面。过一会儿,他就转身回来,手里面捧着几个刚产下不久还热乎乎的鸡蛋。连房把鸡蛋放在红月的手心里,笑着脸说:“娘要杀了母鸡,我以后就吃不着你炒的鸡蛋了。”
红月见儿子不哭了,自己也就没有要杀鸡的念头,她说:“好,都听你的。只要房儿高兴,娘天天给你炒鸡蛋吃。”
连房把煮熟的鸡蛋拿去送给名城,去时门敞开着,但是屋里没有一个人,阿桑也没在。连房猜想他们可能又到山谷底下去了。连房推开厨房的窗户,将鸡蛋放在灶台上就离开了。
第二天在地里插秧的时候,连房见到了连城。连城一脸憔悴,和村里人也不打招呼。太阳斜上头顶的时候,名城坐在田垄上吸着卷纸烟,饶有心思的样子。连房丢下农具,摘掉帽子走过去坐在名城旁边。问过后,才知道名城的妻子昨天夜里病倒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连一口饭都吃不下。
连房把自己泡得菊花茶递给名城,想让他喝一口解解热。
名城摇头说:“你留着用吧,再过一会我就得回家去,儿子没了,老婆也病倒了,家里现在离不开我。”
“叔,你别担心了,晚上我和我娘去你家看看阿姨,再难的病我娘也能给治好。”
“我信,只怕身体上的病能治好,心里的病没法医治。”
名城的话说到了连房的痛处,他明明知道名城夫妇是为了什么才变得这么消沉,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办法。要是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的名录平安。
名城说:“昨天的鸡蛋是你放的吧。”
“哦,我去你家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我就把鸡蛋放在了厨房。”
“真是难为你了,明明是自己的家的事,却让你总放心不下。”
“你说哪里的话,名录在的时候我不也经常望你们家里跑吗,说不定哪天他回来了,看到你们这么没精打采,还不得埋怨死我。”
名城终于勉强的笑了,他点着手指说:“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油腔滑调,连小沧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名城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站起身下到水田里,继续干起活来。
连房坐在田垄上,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四岁大的那会儿。他隐约记得自己的父亲的样子是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小伙子,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和天上的月亮一样美丽。连房很早以前就问过母亲,父亲为什么会离开他们。母亲总的解释就像故事一般让人难以信服,“你爹变成了安德斯河的水,就守在村子周围。”这句话连房已经听得不再爱听,以至于有人提起安德斯河他就会误认为那就是他的父亲。随着他年纪的增长,他开始懂得母亲为什么要编造这么一个故事来哄骗他,出于爱,他不想一次次追问母亲,父亲去了哪里。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就当自己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已经失去的亲人。名城的这句话又勾起了连房强烈的求知欲望,而且他觉得名城似乎知道小沧过去的事情。
连房站起来问名城,“那我父亲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应该去问你的母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有事瞒着我,红月不跟我说实话,你也在骗我?”
“孩子,你想多了。小沧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民,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得像耕地的牛一样眼睛只管向前看,别的什么也别管,过去的事情就让风把它吹走吧。”
“你说的对,我们谁都不准伤心,无论发生过什么,我们都要活下去。”
“好小子,一点即通啊,你快赶上萨奇的聪明了。”
“萨奇?我比他聪明多了,他只会唱唱跳跳,连刀都拿不动,等我和他一样大的时候,还能设下天上的老鹰。”
“臭小子,说你好还给拽上了,等你到了九十多岁,能看见弓箭张得什么样子都算不错了。”
“那我也能杀掉一头成年的驯鹿。”
连房也觉得自己越说越不靠谱,就闭上嘴巴,不再想老时候的样子。他卷起裤腿下到水里继续干活。
第十三章神驹七月
伊万果真被马场的场主给解雇了。临走时,他偷了场主的一匹好马卖给名城。或许是因为伊万觉得心里有所亏欠,他只收了这匹马的原来的一半钱,名城过意不去要把猎犬阿桑送给他。可是阿桑不愿意跟陌生人走,缩着尾巴退到了墙根底下。名城再逼它时,它就逃出去跑到连房家里。快吃午饭时,连房带了些红草药去往名城家,阿桑跟在他后面不停的摇尾巴。
一进步,连房就看到院子里摆上来酒宴,象是在招待某个客人,伊万听到狗叫,转过身来,连房才不觉得这张脸陌生。连房把草药放在院子里晾晒豆饼的竹筐里,然后顺手搬了把凳子靠近方桌就坐。
伊万看见连房来了,也觉得欣喜,他用手拍拍连房的大腿,问道:“这腿看起来结实多了,根本不想受过伤的样子。”
连房回答:“一点轻伤,第二天就好了,要不是你今天提起来,我早就把它给忘记了。”
“有气魄,村里的这些年轻人里,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勇敢又有胆识的了,来,我敬你一杯”伊万给连房倒了半碗酒,高举在手里要与他同饮。
连房把碗举起来,只碰了一下,并没有喝,他说:“村长还没给我举行成年礼,不能喝酒。你们且互相同饮,不用管我。”
“说起来,也快到时候了。”
“还有一个半月。”
名城说:“瞧瞧,孩子的记性就是比我们这些大人好,我早就忘记自己办成年礼那时有多大了。”
“我也是呀,好像那时我还缠着我爹给我做风车玩呢。”
“这还没喝几杯呢,你就说起胡话来了。玩风车那会儿你的裤子都没穿好,成年礼比那可晚多了。”
“也是啊,是我记错了。”
连房见名城今天气色不错,就好奇问他有什么喜庆事,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乐。
名城用手指着马厩里的那匹额头有一朵白毛的棕色大马,乐呵呵的说:“就是它。伊万卖给我一匹好马。不怕告诉你,打从我第一眼看见它时,我就真心喜欢它,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马匹。”
连房当时就觉得被人给打懵了,七月自己跑回来了?他转脸看向伊万,伊万喝的满脸涨红,喝进去的酒又从嘴里溢了出来。连房问小声问伊万到底怎么回事,伊万没有吭声,只顾着自己喝酒。连房就走到马厩里一边用手拨动着石槽里的干草,一边捋顺马背上的长毛。
过了一会,伊万突然扭过头问连房,“是你刚才在叫我吗?”
“你说什么?”
连房没有搞明白他要说什么,细细想了下,觉得时间早就过去,就自言自语的“哦”了一句。
七月就和那天在河边见到的一样,整齐的长发向背脖子两侧垂落,明亮的眼睛像面镜子一样,能够清晰的看到人的模样。连房在七月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一天名录离去的背影。那一刻像失去什么一样,值得珍视的东西慢慢走出他的心房。
当连房用手抚摸七月的脸时,他看到那匹马的眼睛里流出泪水,他不知道这是马的眼泪,还是人的眼睛里流出来的东西。从这一刻,连房觉得七月就像这个季节里的麦子,从新长出了生命。
来名城家后,连房从伊万口中得知,七月是自己跑回驯马场的。那晚风很大,伊万听到马厩里有动静,他以为又是狼群来偷吃马匹。就穿好衣服,从屋里走出来时还专门找了跟铁棍。到了马房以后,马房的门都紧闭着,他逐个查看了马房里的每一匹马,发现所有的马匹都安然无恙,就当他转身要离去的时候,猛一回头,看到身后的木柱子旁站着一匹八尺多高的大马。他当时就吓懵了,一屁股跌在地上,两只脚都不敢挪动。大约过了几分钟,他见那匹马依然站在那里不动,他就捡起马灯,举过头顶,这时他才看清站在面前的就是驯马场里走丢的七月。
伊万不知道七月为什么会回到驯马场,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晚是风将七月送到他身边的。伊万没敢将七月藏在马群里面,没敢告诉他的东家。过了几天,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七月回来没有把名录带上,唯一的解释就是名录已经死在柏树林里了。为了七月这匹马本来就惹出了很多事,现在这匹马有害死了骑它的人,说什么也不能把它留在身边。所以伊万被马场场主赶走后就把七月带了出来,他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把它留在名城家里,心里面才觉得踏实。
伊万还告诉连房一个秘密,那天他拼了命的去追逃走的马群,其实只是为了七月那一匹马,名录被蒙在鼓里,只知道拼了命也要保护马群安然无恙。伊万没有说为什么场主邢飞那么在意一匹马,连房也没再追问,他知道这件事也不全怪别人,要不是他让名录引开加仑,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十四章物归原主
一天,连房从名城家墙外经过时,听到和七月在说话,他越说越伤心,到后面就哭了起来。其实名城从同村人的口中已经听说了名录进入柏树林时是骑着一匹额头印有白花的马。当伊万把七月牵到名城面前时,他就知道了结果。不管是好是坏也都是始终要揭晓的真相。名城不愿意承认名录是真的死了,他宁可在心里相信七月就是儿子送给他的礼物。就像小沧变成了河流,流淌在村子周围,名录也变成了一匹马回到自己家里。
连房没有忘记九袋婆婆的枣木盒被村长放在了祠堂里,名录死了,可他们的约定好的冒险活动还没有开始,连房要继续将它完成。连房求村长把盒子还给他。村长呈将问:“你给我一个能顺服我的理由,我就把它给你。”
连房说:“这个盒子里装着我和名录两个人的愿望。”
“什么愿望?”
连房说:“这个愿望是属于我们的,如果你坚持要拒绝我请求,那么无论花多长时间,付出多少努力,我也会将它实现。”
连房把他为了取回加仑抢走的盒子的经历原原本本的告诉给呈将。听后,呈将放下烟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他气恨孩子们的年幼无知,只能想到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同时他也恨自己,那天怎么就没跟到山坡底下去。名将用拇指掐灭烟火,把烟锅放在桌子腿上磕了几下。接着问下去,“我现在要是把盒子还给你,你准备用它来干什么?”
“你想要我讲真话吗?”
“放弃,当然讲真话。你敢糊弄我,就算是把那个破木盒子砸了、烧了,你也别想得到一快残片。”
“好,那我就说了。我要去阿图王墓穴。”
“滚出去!你是吃了称砣铁了心非得去那个鬼地方。”名将站起来,扔出烟杆打连房,没有打着人却砸穿了一块窗户。
村长的儿子手提提着长条凳,气势汹汹的跑过来,他举起凳子,一副要打人的样子。“爹,这小子惹你生气了?”
“呈文,你给把凳子放心。滚你娘屋子里去,这没你插嘴的份。”
呈文等了连房一眼,把条凳丢在地上,甩着胳膊就跑出去。
连房想着村长这个老头向来说话说一不二,要是跟他硬着来,肯定是拿不到他要的东西。不妨先退一步,看有没有转好的机会。
连房捡起凳子,放好在房间里。他尽量让紧张的心情舒缓开来,就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只要你把盒子还给我,我可以答应你不去外面那个墓穴。”
名将又装上一袋烟,他把烟杆含在嘴里,没有点上火。名将考虑了一小会儿,终于平静下来。他让连房坐在椅子上,先喝茶。连房按他说的坐下,双手平放在大腿上,显得有点约束。
名将看到他有些紧张,就把话题引导别处,“你的头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多亏你娘懂些草药,你才能好得这么快。放在别家,父母要是不操心孩子的身体,早就落下了病根。所以说这病还是得在刚发现的时候就把根给除了,拖的时间久了就要出大问题。人也一样,年轻时候性子野,总不把长辈们说的话放在心上,等以后出了事想哭都哭不出眼泪来。”
“你说的都对,我娘也告诉我一个道理,人要是壮年时贪生怕死,总往父母的怀里钻,那他长到老都会没有出息。”
村长不出声,眼睛盯着屋子里的那条长凳看了一小会儿。他抽完这袋烟,望了下天色,对连房说:“那个盒子我还给你,可你别忘了你在这里说过的话。要是有人告诉我你偷跑到树林里,以后就别指望我会承诺你别的。”
“记住了,我会照做。”
“好了,回去吧,替我问候你娘。”
“哦!”
连房得到盒子后,就把它藏在自己的床底下,半个月都没有去碰。有一天,几个孩子跑到他面前问他怎么不带他们去看森林里的白光。连房笑着逗他们说:哪里有什么光,那天我和你们说着玩的。
孩子们撅着嘴巴,说他是个大骗子,然后不再理他。连房从他们身边走过,嘴边却露出天真的笑容。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反正他是不会带这几个小家伙到外面去冒险的。
第十五章野狼入室
夜深人静,珠帘村的人和家畜都已经熟睡。一条母狼跳到墙上,朝着低矮的小屋走去。这晚圆月高悬,清风荡漾,地面上像洒了银光一样,亮一块、暗一块,看得头晕目眩。老桑树上的鹧鸪扑打着翅膀从树上飞起来,枝杈吱呀吱呀摇晃。母狼溜进连房的家里。它用前爪掀开窗户,跃身落在地面上,轻柔的脚步就像落叶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响动。连房睡觉很不安分,头上出了很多汗。落在地面上的床单为母狼更近一步接近连房提供了条件。母狼踩在床单上,悄悄的爬上连房的身体。母狼的眼睛里没有恶意的凶芒,它目不转睛的盯着连房的脸,藏在嘴里的牙尖在蠢蠢欲动。当它想要吃人的欲望不断膨胀,野兽的本性无法控制时,湿漉漉的口水掉在连房的鼻尖上。连房突然睁开眼睛,前所未有的表现出恐惧的本能。他把眼睛睁得无比的大和圆,就这样他一动不动一直望着屋顶,过了几秒钟,又突然闭上了眼睛。
噩梦吗?
屋外一声马嘶彻底将他惊醒,连房下意识的醒过来,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匕首。他看见有东西从钻出窗户,书桌上的茶壶口朝下,茶水浸湿了纸张。连房拿了件衣服抱在怀里,光着脚就追出去。七月在石墙底下徘徊,它时不时抬起前蹄搭在墙上,看样子是想要从这面石墙上翻过去。连房在院子里找来一条断了腿的凳子,用砖石撑高,爬到墙上向外面张望。墙外是草木丛生的废林子。有一条臭水沟流进林子里,因为天太黑,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连房爬在墙上等了很长时间,直到母亲从屋里出来问他在那里干什么,他这才从墙上跳下去,洗完手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七月在连房的院子里蹲了一个晚上,破晓后它才起身不见的。
门外传来麻雀的叫声,连房伸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他穿上鞋,莫名其妙的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坐回床沿上。
“娘,吃早饭了吗?”
院里有什么动静。连房推开门,一股刺眼的阳光迎面照过来,他用手遮着头,走下台阶。红月用一根柳条在绳上拍打着毛毯,她看见连房走过来,就对他说:“你自己把饭热一下,等了你一个早上也不起来,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连房哦了一声,走到水缸边,用清水洗完脸,就进了厨房想看看母亲给他做了什么好东西。他打开木盒,,和平时一样,白面埋头,炒青菜和一碗参汤。饭凉了,炉灶里的火还温存着。大概是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连房想想,再饿上一会儿,早饭午饭一起吃得了。连房回房间穿好衣服,束起头发,出来要帮红月一起干活。
红月没打算让他帮忙,她说:“昨晚我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奇怪的叫声,一出来就看见你爬在墙上向外看,你在看什么呢?”
“昨晚?我睡的太死,记不清了。”
“小小年纪,比我的记性还差。算了,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
连房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真的有这么回事。他飞快的跑回房里,在桌子上的找了找,果真有一张纸上有一个动物的足迹。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就是狼的爪印。连房往袖子里藏了把刀,匆匆出了家门。红月看他走的急,问他干什么去,连房说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红月又问:“要去哪儿?”
“在墙外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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