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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声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又是一场温润的小雨。
烟雨朦胧的杭州永远是极美的,就算纷繁乱世的战火延绵不休,独属于江南的一场朦胧的烟雨,却是毫不带着丝毫的烟火色,像是身着轻纱的美人,寒眸凝望,无情似若有情的垂怜人间。
雨中的人撑起一把油纸伞行走在小路上,雨珠从伞檐滑落,一滴一滴的落下,像是玉珠坠下破碎在地面,这轻微的声响仿佛覆盖了整个世界。
伞下的少年英姿华发,眉目如墨,如夜一般漆黑的长发用一条布带随意的扎着,凭空添了几分潇洒,他的眸子黑亮,极为清明,面容也十分俊美。虽然一身布衣朴实无华,却难掩他的风采。沉默的走在雨中,心中仿佛若有所思,一步一步的走着,也不在意脚下踩到的泥水弄脏了衣服,看似清灵出神的走着,手中提着的却是一坛上好的汾酒,还有背上的一个极大的包裹。
酒坛不小,再加上里面的酒液,少说也有五十斤重,粗糙的麻绳紧勒在少年的手上,将手掌勒的有些发红,却不见少年有任何费力之感。再加上那看上去简直大到影响了这个俊秀少年形象的背上包裹负在身上,少年却还是依旧如空孑一身的清灵行步,若有江湖中人见到,必会惊叹少年一身浑厚的内力。
然而此时少年的心是空灵的,他的眼中没有朦胧的烟雨,没有雨水构成的珠帘,也没有山壑之间隐约秀色的秒景,他眼中所有的,只有他所欲往的方向,只有那钱塘江畔月轮山上的一尊宏伟的佛塔,六和塔。
据传说六和塔北宋开宝年间僧人智元禅师为镇江潮而创建,取佛教“六和敬”之义,命名为六和塔。
刚行至山脚,便得见六和塔之雍容大度,器宇不凡,虽承载佛意,却自有一股威凌尘世的意味,像是孤守江山的将军,塔身共九层,高五十多丈,自下而上塔檐逐级缩小,塔檐翘角上挂了104只铁铃。檐上明亮,檐下阴暗,明暗相间,从远处观看,显得韵味分明。
绍兴八年,大宋由都城汴梁迁都至杭州,定名临安,为了安抚民心,于绍兴十一年重修六和寺,是为了民众的信仰,亦是为了国家的稳定。而今十余年已,战事稍平,又恰逢当今天子英明神武,百姓们被战争摧残殆尽的生机一点点的恢复,如同死水一般的世局,泛起了一丝新的生命力。
而所谓的信仰,不论是在乱世或盛世,都不可或缺。所以就算世局最动荡的时候,六和寺中依旧保有千人左右的僧众。而如今天下安定,本来平时虔诚登山礼佛祈祷的信徒是不计其数的,但是这两天正是钱塘江大潮之日,六和寺却有禁令,这段时间闭门静修,恕不接待香客。
月轮山是观看大潮的一处绝妙景点,如今却不许别人登门,这要少赚了多少香火钱?少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再思考想不通的问题,因寺门已在眼前。
六和寺虽为杭州三大灵寺之一,但是论起派头却是远远比不上并列的灵隐寺和香积寺,就连负责守持山门的小沙弥都看上去懒洋洋的无精打采。然而他们打了个哈欠晃了晃脑袋,看见撑着油纸伞身上手上十分沉重依旧一脸微笑的少年,一下子就从一只阉鸡变得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
“是风小哥!”
“叶风小哥来了,你这个笨蛋还不赶紧去帮小哥把门打开!”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小和尚敲了年纪小一点的小和尚一个板栗,嘣的一声脆响,打的小和尚生疼,但是他一反常态的没有生气,反而是急急忙忙的推开门栓,打开朱红色的寺门,然后一脸笑嘻嘻的小跑到名叫叶云的少年身边,殷勤的想要接过他手上提着的酒器。叶风轻笑着左脚脚步轻轻一挪避开了冒冒失失的小和尚,空闲的另一只手又敲了他一个板栗。
“悟心啊,这可是三十年的上号汾酒,我爹专门吩咐我带给老圣僧的,你这个冒失鬼毛手毛脚的,我可不放心让你拿着。”
悟心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叶云下手可没有悟德那厮这么黑,他倒也不疼,作为一个整天就知道吃斋念佛的小和尚来说,叶云这个住在大千红尘里的好朋友,不仅能告诉他们很多有趣的事,也会偷偷的给他们一点平时绝对没有的好处,比方说一只鸡腿什么的,实在是顶顶有趣的好人了,所以他们一看见叶风,就发自内心的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而且最神奇的是,寺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圣僧,平时虽然慈眉善目却不与寺内弟子亲近的年过古稀的老和尚,偏偏就只对叶风这个身世一般的商家子弟另眼看待,所以叶风才能有此特权,在钱塘江大潮闭寺期间,依旧可以来六和寺的特殊待遇。因为老圣僧的缘故,方丈对叶风也是非常照顾,所以几个小和尚就算是和叶风嬉闹的不小心忘了正形也不会受到惩罚。正因为如此,使得叶风成了六和寺内最受欢迎的客人。
悟德终究是年纪大那么一点点,比悟心倒是稳重了不少,他知道叶风身上背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也知道叶风功夫好底子深,被这些东西也累不坏,他也不客套说要帮他拿东西,只是与他打个招呼,声音中也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风小哥果然来了,每年钱塘江大潮的时候你都会来,我这几天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到呢?你赶紧去拜访方丈,然后去找老圣僧吧,他等你可是等了很久了。”
叶风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悟心和悟道赶忙回礼,只是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意。叶风走了几步,收起了伞,将伞交给了悟心,然后拍了拍他们两个的肩膀,笑而不语的走上方丈所在的大雄宝殿。
悟心一愣,感觉手上的伞有些不对劲,伞腹似乎有些鼓鼓的。悟道见他这样便不耐烦,将伞抢到手上仔细一看,然后从伞中摸出了一个油纸包,虽然不大但是露出的香味却是让这两个许久不见荤腥的小和尚都醉了。
“这个味道,可是临安城最地道的酱烧鸡啊,真香~”
“哈哈,还是风小哥够意思。”
两个人偷偷摸摸的笑了一会,关上寺门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开始大快朵颐。
不论天气如何,僧人们每日的功课都是必不可少的。大雄宝殿内结跏趺坐的主尊释迦摩尼佛宝相庄严,大殿两侧的十八罗汉金身法相亦如是,宽广的正殿背后,盘坐着坐南向北的三大士法相,殿内梵唱隐隐,处处可闻静心檀香,数百名僧人虔诚的跪在蒲团上,默诵着今日要完成的功课,不知是要再将金刚经读一千遍,还是要把地藏菩萨本愿经卷在念上百遍。
殿内主位正在诵经的方丈突然睁开眼睛,脸上浮现笑意,站起身来,龙行虎步却无半分声响发出的走出殿外,眼见模样古怪又不肯将东西放下的叶风。
“阿弥陀佛,小施主又来了,既然来了,却为何不到大雄宝殿告知老衲?”
叶风躬身还礼,微笑着说“叶风身上带有俗物,怕扰了大殿清明。”
方丈看了一眼体积不小的酒器,还有他背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摇了摇头。
“小施主是如何看待所谓俗物一说的?”
“俗物者,是让人着迷其中忘却己身之物,因各人的情况各有不同。”
“小施主所言,可是觉得酒肉为佛徒所忌,是因此为俗物的道理?”
“酒者,乃五谷所化,凝五谷之精粹。人若离去五谷便不得生存,怎可谓之俗物?肉者,造物生灵所化,佛言六道,堕入畜生道者泯失神智,庖者助其脱离畜生道,故亦不认为此为俗物。”
“哦?”方丈眼前一亮,虽然叶风这些话有些稍稍的强词夺理,但仔细思之还是有几分道理。“既然酒肉皆非俗物,那小施主又为何止步殿外,小施主所为俗物,又是为何?”
叶风微微一笑,说道。
“是小子的心。小子心中挂念清忠老圣僧,恐一身凡夫俗子的情感沾了大雄宝殿的圣灵,故此谓之俗物。”
“哈哈哈哈,好!好!甚妙甚妙!没想到许久不见,叶风小施主的禅心竟是又进了一步,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强留,但是小施主拜会完清忠师伯之后,可一定要记得留下,让老衲一尽地主之谊。”
叶风行礼谢过方丈,便转身离去,对于六和寺的环境,他也是十分熟悉的,绕过大雄宝殿便径直向寺内的后山行去。雨依旧蒙蒙,路上无人,叶风的眼蕴着一股温暖的期待,脚步加快走上山路。
六和寺有两处地方,是寺内弟子不能随意进入的。一为藏经阁,另一处就是这略有些荒芜的后山。这后山上只住着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年纪很大,是寺内辈分最高的和尚,比主持方丈还高了一辈,所以理所应当的老和尚就是这寺庙中地位最超然的人。作为寺内比住持地位还高那么一点的清忠老和尚却不愿享受尊崇的生活,一个人在后山上筑起一间草屋,开了一块菜地,所过生活十分朴素,他不沾酒,不吃肉,但是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吩咐叶风带上上好的酒肉来到这里,也不受用,只邀叶风一人陪他看钱塘江潮的壮丽景色。
复行数十步,草屋映入眼前,这间草屋简陋非常,看上去甚至比不上江南富商家中的柴房,虽能遮风避雨,但仅此之外实在是简单到了极点。门口有一畦菜地,里面的青菜莴笋嫩绿,看上去也十分的养眼,寺内长老的饮食都非常精细,只有清忠不愿如此,每个月由小和尚带给他足够的米面柴油,他自己种菜,收成相当不错,他就过着这样朴素的生活,在寺中度过了数十年的光景。
叶风来时,清忠老和尚弯腰正在菜地里浇水,背对着他,正在仔细浇灌自己的心血。叶风却是难掩心中的喜悦,看到那熟悉的背影,忍不住喊出声来。
“清忠爷爷!”
老和尚面含笑容,似乎已经知道叶风的到来,慢慢放下手中的物什,直起身来笑呵呵的转身。老和尚的身材很高大,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已经十分瘦消,腰板却依然挺直如松,面容黝黑,虽然皱纹满布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相貌堂堂,右脸颊一块刺字青印,为黥面之刑留下的痕迹,是为其年轻时杀人所留印记。一双极浓的剑眉虎目被岁月和佛意洗刷的只剩下了看破尘世般的沧桑与淡然,见到来到的少年,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苍老面容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喜色。
“小风啊,你可来了,爷爷可盼你很久了。”
超脱世外的高僧突然变得像是邻家慈祥的老人,快步走到叶风身边,枯瘦的左臂欣喜的抓住叶风的胳膊,另一只右袖中却是空空荡荡的,打量了一下,笑着说道。
“不错不错,这个子可是比你爹还高了,身子板也结实了不少,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如今也很轻松了吧,回去后没有忘了爷爷的嘱咐,很好,很好。”
叶风终于把手上的酒坛和背上的巨大包裹卸了下来,跪下来笑嘻嘻的冲着老和尚磕了一个头说道。
“清忠爷爷吩咐小风的修行,小风自然不敢忘记。这次是因为我老爹非要我为参加科考做准备读书,要不然小风早几天就能来了。”
清忠老和尚满脸慈爱的笑,将叶风扶了起来。
“无妨无妨,来了就好。你爹爹倒也是为了你好。”
“可是我倒觉得这科考却是什么用都没有的,那些书籍经典,让人学什么君子,却没有可造福黎明百姓的术,也不见那些身居官位的大学士有所谓的圣人能为,若非当今的皇帝陛下圣明,否则还不知道我们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清忠老和尚的双眼深邃,像是被岁月沉积下的一汪碧海,让人看不透虚实,叶风只顾着在亲切长者面前倾诉自己的小小不满,却没有注意到,老和尚眼中那淡淡的,却深不可测的悲意。
“不管怎样,你爹的话你还是要听的。再说以你的资质,若想考中也不是什么难事,好了,先给爷爷把这些东西搬进去,我这一把老骨头可不想动弹,我们爷俩进屋喝茶,慢慢聊。”
清忠老和尚淡笑着拍了拍叶风的肩膀,叶风诺了一声,笑嘻嘻的提起东西跑进了草屋,安置好后然后熟练地找出清忠的茶壶和茶杯,然后利索的点火烧水。
“小风啊,你可记得我们爷俩相识有多少年了?”
清忠突然问道,叶风一愣,回答道。
“小风五岁时跟着爹爹到寺中祈愿,一个人跑丢了,竟然一个人跑出了寺到了外面的山林之中,山上有一只老虎想要吃我,就在那时爷爷救了我。如今小风已然十七,舞象之年,这么算的话应该已经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了?是很久了,但是老和尚我却是觉得,时间还很短而已啊。”清忠的声音突然变得沧桑,像是回忆起久远前的往事,叶风不敢打扰清忠的思绪,只能恭敬的侍茶恭立在清忠身边。
年逾古稀,已近耄耋,清忠老和尚终究是老了,人一老,一些藏在心中的往事,就总是忍不住的想要跳出来,乱了远离红尘的心,让波澜不变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在那之后你父为了报恩,也因为他一颗虔诚的向佛之心,便恳请老和尚收你为弟子。可是老和尚不愿意,你说当和尚有什么好?不能吃酒吃肉,玉一般的小娃娃何必要受这种罪呢?老和尚也是一生飘零,无儿无女,便收了你做俗世的孩儿,你愿意叫老和尚爷爷,将来等你有后,也算吾没有断绝我家香火。”
叶风心有感触,却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有无后人又如何呢?老和尚连俗家的名姓都快要忘记了...妄我修佛数十载,还是没有彻底洗练红尘的心啊,有些东西,还是放不下的。老和尚今年已经古稀将尽七十九岁,不知还有多久才能领禅,见到我的亲人兄弟。有你这么乖巧的孩儿,老和尚一生,也不枉了。”
清忠老和尚的目光有几分怅然,亦有几分欣慰,接过叶风手上的毫无美感的粗陶茶杯饮了一口茶水,然后大笑一声,龙行虎步走到门外,声如洪钟的说道。
“来!小风啊,让爷爷看看你的武艺这段时间有没有长进!”
叶风眼中光彩一闪,因看透红尘的老和尚沧桑的话语引起有些哀怅的心顿时化为满腔豪情,身形一动,整个人竟像是一只飞燕跃空,灵动无双。
清忠赞扬的点了点头。“不错,这归燕步你练得倒也有了几分火候,却不知拳脚上的功夫怎么样?”
叶风也不多话,他知道老和尚的武艺已经超凡入圣,是难以想象的精深。当下静心凝神,横掌在前,握拳在腹,一声轻喝,人影如电般扑上前去,劈掌以虚,冲拳为实!
清忠和尚眼睛一亮,大笑一声,独臂侧挡,步法游弋如游鱼,每一步都恰到好处的避开叶风的拳掌,虽只有独臂,却好似千手佛尊招招皆能应付叶风实招。反观叶风,在清忠明显的放水之中觉得面上一红,心中不由得气结,右脚后踏一步,拳势骤变,大开大合,如暴雨临世。
“衍化罗汉拳?好!”
一声赞,清忠提起真气,一拂空袖,叶风却感觉有一座大碑向自己压来,身形展动闪避开来,随即右手化剑指,运舞真气,身如飞火流星,点向老僧胸膛玉堂穴,
“以指化剑,却含枪意!好孩子,哈哈,真是好孩子!”
清忠老和尚笑得很开怀,显然他对叶风的表现已经十分满意。虽然年事已高,但是步法游动,拳势往来之间,老和尚的一招一式,独臂应对依旧是刚猛无匹,虽然是故意放松了手下的力气,叶风却依旧感觉得到,那老迈的躯体之下,一身武元是多么的雄浑霸道,不可一世!
指被当下,随即化拳,若在其他武者看来,叶风的招式,不论是拳掌指法,还有一身诡异身法,都可称得上是冠绝天下之招!精妙绝伦,当可知传授招式的人武艺必已达到了近乎道的高度。
叶风年轻,虽仅得其形,一身武艺亦可称为一流的高手,而清忠老和尚的武艺高度,自是不言而喻。
叶风从来没有过打败清忠爷爷的想法,在他的印象里,清忠爷爷的武功高明的近乎神袛,超凡人世不可估量,所以他最大的希望,也只是与他打个平手而已。
然而就在如火拳势如遇水源一般被招招挡下之时,叶风突然发现了清忠留下的一个空隙,密不透风的独臂拳风之中的一点点空洞,却足以让叶风攻入。
不再犹豫,凝神一喝,拳劲刚猛攻向清忠露出的漏洞,不可思议般的,招法来不及阻挡的情况下,叶风一拳砸在清忠和尚枯瘦的胸前,虽然并未觉力,依旧将老和尚震飞了五步倒在地上。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居然打中了?自己的武功真的达到这等地步了吗?
然后他猛地想起来,清忠老和尚年纪这么大了,也许是他的武艺退步了,自己这样一拳不知道会不会重伤爷爷?当下心急如焚,叶风赶忙跑到倒地不起的老和尚身边,紧张的将老和尚扶起,询问清忠有没有怎么样。
却见清忠双眼紧闭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然后双目猛地睁开,一掌印在叶风心口!
受此一击,清忠虽然未用力,叶风却依旧被打的连连后退,他的表情惊愕万分,用那种见了鬼的诧异语气惊呼。
“清忠爷爷,您居然暗算我?!”
清忠老和尚笑呵呵的站起身来,身上竟没有沾到半分泥泞,拍了拍身上的土,没有回答叶风的疑惑,他捶了锤自己的肩膀,然后走过去飞快的点了数指在叶风胸口活顺了他的脉络,然后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风啊,你可还记得爷爷教了你多少武艺吗?”
略加思索,叶风毫不犹豫的回答。
“爷爷教了我衍化罗汉拳,伏虎拳,八卦心掌,归燕步,麒麟枪法,豹子枪法,九龙棍法,还有山河刀诀。”
“不错,记得很清楚,而且刚才爷爷也看到你对于这些武技的运用确实非常纯熟,你做的非常好。你是一个有慧根的孩子,自小聪明,这些功夫都是爷爷以前的兄弟们切磋的时候爷爷学会的,个个都是这天下最上乘的武学技艺,以你现在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的好手了。告诉爷爷,你有了厉害的武功,以后想要做什么?”
叶风拍了拍脑袋,他有点懵,他是从小就跟着清忠老僧学了几年武艺,但是他从没听老和尚夸赞过这些武功的厉害,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高的评价。江湖的一流好手?他从来没跟别人动过手,有点不敢相信,但是爷爷既然说了,那就绝对是真的!
至于学好武功之后能做什么,他也没有想过。他只是一个药商的庶子,还能怎么样?以后跟着兄长父亲好好守着家族的药行,也许能够考取功名,为国家效力,有一身好武功也许可以去当将军,但是因为一些事,他相当的抗拒成为军人。或者当一名游戏江湖的侠客?这个主意也不错,可惜他有放不下的家人,注定不能快意潇洒,这个想法也只能想想就作罢。
“我不知道,我爹希望我入仕做官,而我并不想成为武将,武功对我来说,只是一件让心神平静下来同时强壮体魄的事情。”
清忠一笑,掌心划圆,雄浑的内力澎湃旋凝成气流,手若拈花,一抬手,地上的一片落叶竟被这无形的气力吸了上来拈在手中。
禹峰被这神乎其神的一招惊住了,武林人皆修有内功,但是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的高手,能够将内劲外放的高手,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尽可能让浑身周天爆发出的内劲尽可能的变得雄浑强大而已,至于像清忠老和尚这样做到这样细微的控制,难度就和用一根头发丝吊起一块千斤巨石一般,看上去像是神迹一般难以置信。
不理会叶风惊诧的目光,清忠老僧淡笑着看着手中的树叶。
“小风,人就像这树叶一般,没有完全相同的人生,爷爷不会干涉你的任何选择,明见本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不会再有疑惑。但是你要知道,不管做什么,决不能后悔,叶子一旦落下就不可能再回到枝头,人生亦是如此,我希望你能明白。”
叶风眼前一亮,心中一处蒙尘之地豁然开朗,他恭敬的朝着清忠行了一礼。
“谢清忠爷爷教诲。”
“你能有如此悟性实在难得,但是你的心,实在是太干净了。小风你要记住,这世上最美好最真善的是人心,最丑陋最恶毒的也是人心。刚才那一掌就是爷爷最后要教给你的,永远不要彻底的把心毫无保留的交给另一个人,不管何时,都要防范着可能发生的所有危险性。说来惭愧,老僧年轻时何曾有过如此心机之念,遇到不平,就拔刀出手,心高气傲,遇到坏人恶人,直接一刀杀了,遇到不平事,也是义不容辞,何其痛快爽利?可是再怎么英雄豪情又怎么样呢?当年我那大哥,岂不是白白的将心交给了那人,却落的众兄弟身首异处,不得善终的下场...”
“小风,今天爷爷违背了心中的佛意,告诉你这番违背圣贤之道的话,是想让你明白,乱世春秋,人心不古,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最亲近的朋友亲人,都有可能从背后害你,理由也无非是利益或是人心罢了。”
叹了口气,清忠老和尚一甩手,将手中落叶扔了出去,没有带半分劲力,只见树叶在风中盘旋了一下,被风随意的摆弄着,最后无助的落下,在泥土中失去了最后的一份苍绿。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祖在上,今日小僧又多言了,阿弥陀佛...小风啊,爷爷最近不知怎么了,年轻时候的一些事回忆的越发清晰,一遍一遍的,在我心中起念,也许是大限将至,佛祖在借我往生极乐天之前,希望我能不忘这一生吧。”
话音如叶落风中,平添了几分超脱和悲凉,叶风心中一郁,再凝眸一看,老者的背影是如此的萧索,一身朴素的僧衣也映照着他的苍老,时间抹去了他所有的锐气傲气,连同生命力一起,都已经燃烧殆尽。
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叶风赶忙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清忠消瘦的肩上。
“清忠爷爷,天转凉了,我们还是回屋说话吧,小风在临安城的许多见闻趣事,可是等着要告诉爷爷啊。还有啊,那种不吉利的话可不能再说了,您老人家内力这么浑厚,少说也是长命百岁,小风听到您那样的话,心里可是难受得紧。”
清忠的脸上露出了温暖欣慰的神色,他一生自强的近乎倔强,心坚如铁,老来却有这样一个孝顺的孩儿这样恭敬不舍的伴在身边,就算真的大限将至,亦无悔矣。
“好孩子,好,这话爷爷再也不说了。你怎么这么高了,比爷爷都高了,可我记得不久之前,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叶风点上油灯,照亮昏暗的草屋,他就坐在地上,十分少见的露出天真欢喜的神色,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诉说给老者,清忠抚着胡子笑得十分宽慰,时不时的说上一句,一老一少一起大笑,所谓人间天伦之乐,子孙绕膝之福,大概说的也就是这样的场景。
门外风未停,秋将至,英雄迟暮,奈何岁月,如风中树。
试问今宵何处宿?山河梦远天涯何处,此生应是无牵挂,唯叹韶华悲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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