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一路桃花红 > 1章 在医院

?李伦在军区后勤医院的传染科当护士,他并不喜欢这个工作。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干呢?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就像你并不喜欢自己的对象,可有些人却免不了还是要跟人家结婚,因为你到了婚嫁年龄,必须向父母家人向社会传统有所交待。而李伦干这种最低级的军官,则因为它是一种能拿工资的职业,还因为他干不上别的。

  

  甚至连同是护士的李玫都问他:“你怎么忽然想起考护校来呢?”

  

  “我倒是想考中央党校,你以为人家要我吗?”李伦气鼓鼓地,心中暗骂:“弄你个妈,老子还没正式追你呢,就已经嫌我身份低了!”

  

  他一天到晚吊儿郎当提不起劲来,但是,该交好运的时候却照样交。这与他人缘好有很大关系。传染科的于文清主任像个阴险的老巫婆,不背后骂她的人,也就是一个李伦:他极有修养,从来不随便嚼舌。科里女性多,两个女军医,一个徐小敏徐军医已经是小半老徐娘,还有一个老闺女军医苗惠,再加上护士李玫,与李伦是臭味相投的牌友,传染科的大门一闭,闲人包括当官的也不敢进去,特别是值夜班的时候,尤其是那些病号一时半会又死不了,正是打扑克的大好时机。这几个牌友也就成了李伦的死党,评先进选优秀一般都是投他的票。不是他干得好,而是几乎所有人都是落后份子。因此,他受了嘉奖,还被调到政治处帮忙。

  

  谢文渊副政委兼政治处主任,是李伦的老乡,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胖子,走不上几步路就气喘吁吁。一天,谢主任在军人俱乐部里写毛笔字,李伦狠了狠心将他那笔臭字好一阵吹捧,把个好心肠的主任直接给吹晕了,仿佛找到了书法家的感觉。

  

  老谢兴高采烈地说:“晚上到我家吃饭去。”文学的意境暂时陶醉了他的情*,只见他大大方方地拿出一摞菜票塞给李伦,让他去食堂买烧鸡,并且作了交代:“你将看到陈副院长亲自在伙房里执秤,他乐意干这些事,再说,除此之外他还能干什么呢?他这样干有个用处,可以给一些人压秤,也可以给一些人多秤些,我们院长的夫人就特别喜欢他这个作风。你一定要向他说明是给我买的,不然,他会扣你的秤。”一向细心的主任想了又想说:“他有些耳聋!可怜的老陈,我和他同在朝鲜战场打过仗,当时他在连里干炊事班长,美军的轰炸机出现时,他以为将背上的铁锅扣在头上,就差不多能保住脑袋的完整了,没想到被炸弹震聋了耳朵,虽然他后来极力装出不聋的样子。——怎么办呢?”权衡再三,谢主任不得不放弃了初衷:“不行,你去他非扣你的秤不可。他又想在别人眼里当个正直人,你要是凑在他耳边大声说给我买的,他会生气!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他知道我家里有杆秤,回家要再秤一下,就故意多给我!这老伙计,如果不是怕他的朝鲜战场,——仿佛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打过仗——我会邀请他一起吃饭的。”

  

  都知道陈副院长有个毛病,喝上三两后就开始独压酒场,没有别人讲的话,而且,他若是讲开了朝鲜战场就刹不住车,能一鼓作气把酒桌上的人烦死,一般人也不敢招惹他!

  

  胖主任不知怎么忽然不怕死了,居然把更胖的老陈给弄来了。后来据谢主任说:只是虚让了一下让让是一礼吗,可一向不看真假不看死活的陈副官居然就来了,他可真是个实在人!

  

  一阵寒暄,三个人碰杯!看看酒过三两,老陈的朝鲜战场又要开打,李伦忽然想起俱乐部里放电影,他要去帮着查票。

  

  几乎军医院每次放电影,地方上的青年都会没有电影票就向里钻,冲突已经发生了数次。这一次也不例外,李伦去时,放映员小张不但已经在向外赶,而且还升级到双方动手打了起来。李伦连忙拉架,可是没拉明白,被一个青年推下台阶,失足撞上了一边的花坛,顿时头破血流------这是他第二次破头了,觉得自己被撞出了体外,因为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被抬上了救护车。

  

  他想跟上身体,可他挪动不了多少路。“难道我已经死了吗?”他虽然有些昏昏沉沉,思维却还是正常的。人在这个时候,思念的往往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他想家,想老家,想老家的西山;想父亲母亲,还想三个弟弟。父亲是典型的农民,是个头脑单纯而又快乐的人,他总是望着围桌吃饭的四个狼吞虎咽的儿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父亲对他这个长子充满了期望,一个劲地供他上学,可他却不争气,高考时还没考过孙家庄的孙山------想到这些,他感到有些悲哀和惭愧。

  

  天黑了,礼堂里已经在开始放电影。

  

  “老谢和老陈还在喝酒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赖在哪里被陈副官的朝鲜战场烦死!如今死的不明不白,上级会给我批烈士吗?我的几个弟弟能受到国家的照顾吗?母亲——”

  

  李伦想起母亲,心里一阵阵不安。新兵连的第一个晚上,他久久不能入睡,早晨刷牙时,当不争气的泪水流到嘴角,他才知道已经离开了家离开了母亲,从此,他要一个人面对世界了。

  

  外国人说中国人没有信仰,但李伦总觉得母亲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她似乎信仰一切老祖宗留下来的积德行善的传统,不管是好的传统还是不好的传统,她都信。她烧香,李伦问:“烧这个管什么用?”母亲说:有些虚体生命没有嘴,不能吃馒头啃猪头肉,它们只有靠嗅觉慑取能量,烧香就是喂他们吃饭。母亲的大体意思就是这样,但她缺少表达概念的语言。

  

  李伦忽然觉得自己虽然成了“虚体生命”,没有身体没有嘴,感觉不到疼痛和冷暖,但嗅觉依然存在,而且反比从前更加敏锐。他的一边就是个花坛,第一茬玫瑰正在怒放,他艰难地向鲜花一寸一寸靠近,就像饥饿的人进了饭店,贪婪地吮吸着玫瑰的香味。他想:“我难道已成了‘它们’中的一员?难怪母亲用馒头和酒菜供养,却不见东西少,原来它们要的是‘味觉’。”

  

  花坛一边是一只恶狗,李伦认识它,它是礼堂前面院务处黄处长养的,都叫它大黄,说是黄处长对自己的大黄比对儿子小黄还亲。

  

  可恶的大黄似乎能看到他,在对着花坛一个劲地叫。

  

  李伦本能地躲在玫瑰花中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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