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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凤三年七月二十七日,刘仁轨上本称蔡州一案繁杂,势难兼顾,请求兵分两路,由其本人赶赴蔡州查案,大角观一事委于刘祎之处置。武后准行,事遂定,刘仁轨于七月二十八日即率众急赶向蔡州,而刘祎之则会同大理寺、刑部等各有司衙门专一负责勘定大角观人等之身份。
大角观人等的身份来历无疑都是西贝货,真要查,那自然是瞒不过去的,然则却要看是谁在查了,就刘祎之这个后党来说,他自然不会去做揭开真相的事儿,当然了,他也不敢不“认真”去查,概因不止有太子一党在盯着,天下人等也都在看着,于是乎,刘祎之也只能是大张旗鼓地查了开来,又是召大角宫诸般人等录口供,又是派员到栖霞山以及九宫山去取证,闹得好不喧嚣,至于进展么,却是几乎没有,不为别的,只因刘祎之压根儿就不敢轻易结案,怕的便是一旦动了本章的话,极有可能被太子一方抓住痛脚,所以他只能拖着查,这一拖就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直到蔡州刘仁轨的本章到了京师,刘祎之这才匆匆结了案,跟着也上了本章。
刘仁轨的本章很长,足足有万言之多,将整个案情详详细细地剖析了一番,至于结论么,倒是与蔡州刺史刘达铭所奏并无太多的不同,只是点出了栖霞山诸般人等极有可能是瓦岗余孽之“事实”,并以此奏请朝廷严加缉拿栖霞山残余,当然了,本章的最后也没忘了弹劾蔡州刺史刘达铭以及司马李纯的渎职之过,而刘祎之的本章则不出意外地证明了大角宫诸般人等的“清白”,两道本章一先一后地送交到了武后面前,具体之查案也就算是告了个段落,剩下的就看武后是怎生个决断法了。
仪凤三年八月二十八日,又到了大朝的日子,武后当庭对蔡州一案训示,先是表彰了刘仁轨与刘祎之两位主审官的勤勉,接着,也不容诸臣工质疑,便即对全案作出了最终的裁定——蔡州刺史刘达铭犯渎职之过,然,能及时破获全案,不无微功,将功虽不足以折罪,却也不宜重处,着调郑州司马堪用,以观后效;蔡州司马李纯保护钦差不利,实有大过,念其在侦破此案上小有建树,不予重惩,罢其职;栖霞山诸寇猖獗,罪无可恕,着刑部发海捕文书,天下共缉之!于此同时,武后也没忘了当庭确认大角观诸般人等之“清白”,又以国教高人不容亵渎为由,禁止天下臣民再多妄议,事至此,蔡州一案遂结。
案子结了也就结了,李显倒是没在此案上再多搅风搅雨,一者是没有必要,左右该得的李显都已是到了手,再多生枝节也难有甚大收获,倒不若装装糊涂也就算了去,二来么,是另有一桩大事牵扯住了李显的精力,那便是大食国派出了个规模不小的使节团,欲与大唐缔结盟约,如今已过了陇关,正在向长安急赶而来。
大食这等以教立国者,素来深为李显所厌恶,在他看来,这就是个毒瘤国度,须得彻底剿灭了方才是根本,只不过如今时机尚不成熟,还不到真正动手的时候,能缔结一个有利于大唐的合约自无甚不可之说,左右盟约这玩意儿签了出来,唯一的作用便是拿来撕毁的,纵使稍稍退让些也无甚大不了的事儿,有鉴于此,李显自是准备着签订上一份和议,为此,放出了些风声,以试探朝臣们对此的反应,却不料消息方才放出,竟就此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呼战之声陡然高涨,宛若不平灭了大食便显示不出大唐之强盛似地,这等舆论疯传之下,李显肩头上的压力也就此陡然大增了起来,不得不紧赶着召集两大谋士商议应对之策。
“张公,狄公,看样子母后不将本宫手中的兵全都耗尽怕是不肯罢休了,事已至此,当何如之?”
东宫的书房中,一身便装的李显端坐在上首,神情冷峻地看着两大谋士,语调深沉地开了口,双眼里隐隐有着煞气在流转个不停——事到如今,李显又怎会看不透呼战之声大起背后所蕴藏着的猫腻,左右不过是武后一党在推波助澜罢了,为的不是真心扬大唐之国威,而是要将李显一手经营起来的河西军全都派往遥远的中东,从根子上削弱李显手中的兵权,这显然不是李显乐意见到的局面。
“殿下明鉴,此风之所以高涨恐不仅仅是天后娘娘在后头煽风点火,陛下也未必无此用心,若再加上越王推波助澜,形势恐将急转直下焉,确不可不防啊。”
李显能看透的蹊跷,张柬之自然也能,不仅如此,他看得比李显还要透彻上三分,言语间满是忧虑之情绪。
“嗯,张公所言甚是,本宫担心的也正在于此,于本宫看来,后党不足惧,八叔那头也掀不起甚大浪,唯有父皇处,却是甚难着力,二公可有甚教我者?”
李显本就是智算过人之辈,张柬之只一提醒,他便已是很快醒悟了过来,心头一沉之下,尽管脸色尚算平静,可额头上却已是沁出了层细密的汗珠子——自古帝心最难测,在大位面前,天家从来无父子,没哪个皇帝能容忍下头人等拥兵自重的,前番之所以会有河西军远征波斯湾一事,便是高宗的这等心理在作怪,此番只消武后那头稍一撩拨,高宗不顺水推舟才是怪事了——左右此战若是能胜,大唐国威可扬之同时,高宗也可名正言顺地将河西军全都留置于中东,不动声色地便解除了李显手中的兵权,若是败了,于高宗来说,那也无所谓,左右区区河西一军之存亡压根儿就不会影响到中央政权的稳定,有这等消除李显兵权的机会在,高宗又岂有不允之理由。
“殿下莫急,狄某倒有一策,或许可用,只是须得冒些险。”
能看得出凶险所在,并不意味着能找到妥善的应对之策,纵使强如李显,也有着捉襟见肘之感,然则狄仁杰却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出言宽解了一句道。
“哦?狄公有何妙策且请说来听听。”
李显正自苦思不得其要之际,这一听闻狄仁杰有办法应对此事,心中猛地便是一松,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殿下明鉴,河西之军兴起于吐蕃之祸,今吐蕃既已遂平,存在之根基已失,陛下心中早有消减之心,之所以不敢早图者,无外乎殿下之神威也,今时日已久,也确是到了陛下收权之时矣,若欲河西军不动,那便该在吐蕃一事上做出些文章来,只是乱起易,平定难,个中平衡却是不好把握,臣不敢妄言妥当,还须得殿下详加定夺方好。”
李显有问,狄仁杰自不会不答,这便详细地分析了一下局势以及高宗的心理变化,而后隐约地点出了解决之道。
“唔……”
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李显的头不免便大了起来,要知道吐蕃乃是虎狼之地啊,当初平灭吐蕃时,以强大无比的河西军出击,都整整付出了数万将士的生命,方才算是将吐蕃强行灭了国,倘若高原上风云再起,那就不知要再往其中填上多少的将士了,这个险李显实在是不想去冒!
“张公可有它策否?”
李显沉吟了良久,还是没法下定这个决心,这便将问题抛给了沉默不语的张柬之。
“狄公之计虽险,若是控制得宜,却也不失为妙手,只是时机上须得把握停当,太早现出,于大局不利,太迟了,则恐定议难改,须得谨慎从事方可。”
兵权这玩意儿素来是帝王之禁忌,哪怕高宗已是久不理政了,却也不会容忍李显这个太子有兵权在手,这一条哪怕是说破了天去,也万难改变高宗削权的心思,张柬之对此自是看得极为的透彻,也正因为此,张柬之也想不出条更为妥当的策略,仅仅只是对狄仁杰的方略进行了番细化。
“时机?唔……”
眼瞅着两大谋士意见基本一致,李显也明白事情怕是真的得如此行了去了,然则心中的沉重感不单没有消减,反倒是更重上了几分,沉吟着不肯轻易下了决断。
“殿下,事急当权宜,若是河西军远走,殿下必遭后党与越王联手清算,真到那时,恐有大祸临头也!”
李显迟迟不肯下个决断,室内的气氛自是压抑得令人窒息,狄仁杰还好些,到底性子较为沉稳,尚能稳得住神,可性子较急的张柬之却是忍不住了,这便再次开口提醒了一句道。
“呼……,来人,即刻传庄永来见!”
事已至此,李显势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道理很简单,倘若自身陷入被夹攻而无力自守之窘境,又谈何将来,故此,哪怕再不情愿,李显也只能是无奈地长出了口大气,而后一咬牙关,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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