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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老者诧异的眼神,萧煜笑道:“都是朕的疏忽,朕见你二人方才相谈甚欢,还当是你们已经认识了。”说着起身,拉过顾流盼道:“流盼,这就是朕常跟你提起的老师,当朝太傅也是我律国最有学问的人,沈博轩沈先生。老师,这就是朕的爱妃,宓夫人顾氏。”
沈博轩再看向顾流盼的眼神,方才那一点欣赏也渐渐的变少,取而代之的是讥讽与嘲笑。
“见过沈先生。”顾流盼微一福礼,进退得宜。
“老臣可不敢当!”没想到沈博轩冷笑一声答道,“娘娘乃是万金之体,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可担不起娘娘的大礼。”说着,草草一抱拳,转过头去不再看顾流盼。
见对方如此模样,就连萧煜都有些尴尬,站在中间轻咳了一声。正待开口缓解尴尬,只见顾流盼略顿了顿,笑道:“论学问,先生乃是我律国第一人;论年纪,先生已是耄耋之年;论身份,先生乃是帝师。因此,无论从那个方面看,先生受小女子这一礼当之无愧。”
这一席话说的头头是道,让沈博轩转会头来从新打量眼前的女子。这个女子衣着简朴薄施粉黛,眉宇间带着领秀清明之气,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并非……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没准是为了自己今日前来特意准备的,否则为何会那么早就等在三思斋?看来想先借此博得自己的好感,让自己出面为她消除谣言。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嫌又可以将矛头转向自己,让众人以为自己与这奸妃达成一伙。如此心计,真是让人可怕。
想到此处,沈博轩更是厌恶顾流盼,今日非要将让她露出狐狸尾巴,好好让煜儿看看!随即,沈博轩冷笑道:“娘娘如此条理清晰,思维敏捷,果然是饱读诗书之人。可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是陪王伴驾之人需才情相宜,可这后宫不可干政乃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娘娘以为老臣所言可有不妥?”
“先生句句在理,本宫自然受教。”顾流盼略一点头微笑道,可心中却时时刻刻绷紧,以应对沈博轩的每一句话。她总觉得沈博轩如此看不起自己,不会平白无故说了这些,总是有原因的。
“既然如此,老臣就有一事不知了。”随即转过身来,双眼如利剑一般看向顾流盼,沉声道:“方才老臣在三思斋偶遇娘娘,却见娘娘对《国策》一书颇有兴趣。须知此书讲的都是治国为帝之道,娘娘自己也说其中语言晦涩难懂。给了一般女子必觉得索然无味,可娘娘却看的津津有味。不知娘娘是有意为皇上排忧解难?还是有意效仿那武帝?!若非如此,娘娘为何会对此书感兴趣?还请娘娘赐教!”
一番话下来,越来越急,越来越锐利,句句话直指顾流盼,将顾流盼逼入墙角。无论是哪个答案,都将坐实了要插手政事的罪名。一旦让这些反对的老臣抓住了,必会以此为由来逼着萧煜将顾流盼处死。毕竟后宫干政,在哪个朝代都是犯了大忌的。
萧煜怎会想不到这一点?他当初答应了顾流盼宴请老师,本以为以老师的明礼学识,自不会让她太过难看,说的话也不会太过难听。可自老师知道她的身份以后,句句针锋相对,想要将她置于死地。一边是最为尊敬的老师,一边是最为心爱的女子,饶是萧煜有平天下的能耐,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转头看去,只见顾流盼垂头皱眉。就在沈博轩面露讥讽之色的时候,她眉头渐渐舒展,片刻后微微一笑道:“沈先生怕是误会本宫了。本宫身为皇上身边之人,最大的职责便是将皇上伺候好,让皇上龙心大悦。试问若是本宫什么都不懂,皇上说话时呆若木鸡,岂不是让皇上扫兴?”
沈博轩闻言,冷笑道:“为人妻者,夫唱妇随。皇上说话,岂有旁人插嘴之礼?能够静静聆听都是福气,岂敢妄加评论?!”
“敢问太傅,不知夫人在太傅心中如何?久闻太傅文采天下第一,与夫人的一段佳话更是广为流传,是百姓心中的典范。”顾流盼没来由的转移了话题。
沈博轩闻言怔了一怔,负手而立自豪道:“娘娘过誉,拙荆与老夫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乃是老夫的结发妻子。”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续道:“都说少来夫妻老来伴,老夫此生有妻如此,足矣。”
这番话让顾流盼对于沈博轩的崇敬之情更提高了一截,在这样三妻四妾,纳妾成风的年代。当朝太师,文采第一人却能不厌糟糠,白首不离。这样的专一的男子,当真是少见。
可崇敬归崇敬,话还是要继续说。
“既然太傅与夫人如此琴瑟和谐,想来平日生活定是其乐融融。”顾流盼笑着道。
沈博轩此生只爱两件,一是书籍,二是他的夫人。因此说起夫人,沈博轩自然也放松了不少戒备,更重要的是,他想借自己夫人的贤惠让这个祸国妖妃无地自容。有了这个念头,沈博轩更是自豪无比的说道:“其乐融融说不上,拙荆为人善解人意,相夫教子,甚识大体。每每老夫有所惑或有所祸时,总会如警钟般将老夫警醒,良言相劝。”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瞟向顾流盼。
顾流盼自然知道这眼神中的轻视,可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中,继续笑道:“原来夫人如此高才,想来定是位知情识礼才女才能配得上老先生这般当世文豪。”
“才女倒是谈不上,不过是略时的几个字罢了,对于一些事务也算是有自己的见解……”说到此处,沈博轩突然惊醒,转头狠狠的看着顾流盼,深知是自己一时大意,中了顾流盼的圈套。
正如他所言,顾流盼继续笑道:“夫人乃是当世楷模,本宫不敢妄自攀比。只是方才先生也说,生活之所以其乐融融,琴瑟和谐,乃是因为有着共同的话题,而每当先生有困惑之时,夫人的警醒也颇为有用。既然如此,还请先生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倘若夫人变得事不敢想、想不敢言。无论先生说什么都如对牛弹琴,哪生活将会变为何样?先生还会觉得生活的美好么?”
虽然气愤,可沈博轩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头脑的确灵活机智,口舌也确实伶俐。可这样的女子若是识大体,留在煜儿身边乃是律国之兴;可若是起了歪心,只怕要成为妲己妹喜之流也是难免。想到此处,沈博轩不由得轻叹一声。萧煜刚刚出生之时,他便被先帝拜为萧煜的师傅,自萧煜刚刚懂事起,自己便带着萧煜开蒙识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亲眼看着萧煜一天天的成长,从连笔都拿不稳的垂髻小儿到年轻有为的少年帝。他对于萧煜的感情不比太后少,只是碍于身份不得表露而已。可在他内心,萧煜已经是亦徒亦子。是以,对于萧煜身边的人,他一定要细心挑选把关。
“娘娘所言有理,但老臣与拙荆不过是乡野村夫,难登大堂。但皇上不同,皇上乃是天子,是我律国之王。皇上的举手投足甚至每一个念头都可能让律国的万千百姓的命运有所改变,乃至于影响到祖宗基业的兴衰。因此,皇上身边不能有太多的声音来影响皇上的判断,若是稍有影响,谁敢负这责任?”沈博轩冷冷的说道,到了最后,几乎是用了质问的语气在其中。
顾流盼闻言,也收了笑容道:“那么太傅的意思是,身为皇上就该不听他人意见,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也不与人沟通?那这与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的暴君有何差别?还请太傅指教!”这番话惹得萧煜也转头看向沈博轩。
“你……”沈博轩被问的一时语塞,一甩衣袖不再理睬顾流盼,只是急忙对萧煜行礼道:“老臣并非此意,还请皇上明察。”
顾流盼闻言,莞尔一笑复道:“这不过是本宫的一番拙见罢了,许是本宫愚钝。方才转念一想,才理解了沈先生言中之意。想来沈先生方才一番话,是从侧面提醒本宫要时时劝谏皇上,不过遇事要点到为止。”
见顾流盼出言为自己解围,沈博轩冷哼一声,也不理睬。萧煜见状,笑着道:“这就是了,还是老师为朕着想,知道朕平日朝政繁忙,不得空闲亲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踏遍我律国山河。这才送了流盼《风物志》,一来对了朕的兴趣,二来让流盼为朕讲述,也能节省时间。老师如此苦心,朕感动不已,朕敬老师一杯。”说着,仰头饮尽杯中之物,笑着看向沈博轩。
顾流盼见沈博轩无动于衷,款款上前,亲自为沈博轩斟了一杯酒,递上前去,笑道:“本宫不解先生苦心,方才误解了先生美意,当真是该罚。还请先生饮下这杯酒,莫要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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