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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彦威站在官道旁,一群垂头丧气的梁兵正在吴兵的看押下向东走去。在相距他十余步开外的地方,近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鲜血和尸体散发出的味道已经吸引了不少乌鸦在道路两旁盘旋,期待着这顿美餐。
“霍相公,我将枪手和铁甲骑兵埋伏在那边的树林中!”陈校尉指了指道旁长满灌木和小乔木的山坡,继续说道:“待到敌军追击到这里时,我军突然开火,将张郎击落马下。敌军很快做出了反应,派兵向山坡进攻,我先令步卒且战且退,引其上了山坡,再以骑兵从侧翼横冲,将其一举击溃,然后趁胜追击。敌军大溃,唯有其亲兵百余人围在张郎身旁死战不退,被我军全部消灭!”
霍彦威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径直向尸体最密集的地方走去,只见张郎横躺在垓心,胸前已经一大片血液凝结后的黑色。在他的四周满是战死的梁军士卒,受创处几乎都是胸前和腹部,显然在战斗中被从正面杀死的。
“这里的抵抗十分激烈吧!”
霍彦威突然而来的问题让期待着主帅称赞的陈校尉有点失望,小心答道:“正是,这厮的亲兵十分顽固,先后击退我军铁骑三次冲阵,我怕损失太大,令以步卒包围,再以以火枪攒射方才将其全部消灭!”
“这些都是张郎的亲兵,自然不同!将他们在这里处置了,陕城那边便方便了!”霍彦威微微一笑,道:“此役你调度得利,阵斩敌军酋首,当居首功!”
陈校尉心中暗喜,赶忙躬身拜谢道:“卑职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你派人将那张郎首级取来,尸体和其余亲兵都好好掩埋了。”霍彦威下令道:“我们对关中要恩威并施,斩杀张郎已经有了威,接下来就是恩了!”
“喏!”陈校尉现在对霍彦威的手腕已经倾心佩服,言语中是再恭谨也没有了。
洛口仓城。这座位于洛水和黄河汇合处附近的重要仓城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兵营,在平定了洛阳之后,吴国西路大军这个巨大的战争机器又开始隆隆的运转起来,将兵员、粮食、军资向这里运送,准备沿河而下,和东路吴军夹击位于汴京的李嗣源所部。
朱瑾站在城头,看着洛水上首尾相连的粮船,道路上大队的民夫和军队,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豪情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听自己的命令。相比起现在来,当年自己在北方所有的区区两州之地,数万人马,简直是就是个玩笑了。
“朱公,陵墓那边你就不去了?”突然一旁有人问道,朱瑾转身来,说话的正是周安国,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罢了,我与朱温虽有杀兄之仇,但他已死,我去掘他的陵墓名声也太不好听,再说现在沙陀才是我大吴的对头。掘了朱温的墓,只是一时的痛快,若是将那些粱将都吓到沙陀人那边去了,反倒坏了吴王的大事!”原来周安国方才所说的陵墓乃是粱太祖朱温的陵墓,便在洛阳郊外。那朱瑾兄弟与朱温当年在北方共抗秦宗权,还联了宗。但朱温击破秦宗权之后,便以朱瑄、朱瑾兄弟偷偷招诱他麾下壮士为理由,反戈相向,经过多年的激战,朱氏兄弟兵穷财尽,朱瑾领残部投奔淮南杨行密,妻子皆为朱温所获,其兄朱瑄为朱温部将生擒,斩首于汴桥之下。两人可谓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如今风水轮流转,朱温所建立的梁国已经土崩瓦解,而朱瑾反倒成了吴国西征军大总管,了解内情的人个个都以为朱瑾要掘墓鞭尸,以报当年的大仇。
“朱公不以私废公,周某佩服的紧!”周安国的语气十分诚恳。在古代血亲宗族的关系远比现代紧密的多,朱瑾对仇人掘墓鞭尸实在是理所当然,就算吴王吕方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他的。在历史上,李存勖灭粱之后,就曾经将朱温的尸体从坟墓中挖出来,斩首焚毁。而朱瑾在这个节骨眼上加以忍耐就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了。
两人正说话间,一名传骑从城下快步跑了上来,双手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呈上,高声禀告道:“禀告大总管,霍将军有急信传来!”
“哦?这么快就有信传来!”朱瑾饶有兴致的接过亲兵转呈上来的急信,拆开蜡封后细看,刚看了两行,不由得失声惊叹道:“好一个霍子重,某家倒是小瞧他了!”
周安国不解的问道:“总管为何这般说!莫非关中那边出什么事了!”
朱瑾指着这书信笑道:“我与他五百兵马,本只望他与关中梁军交好,以免其勾连张承业、李茂贞、王建等贼,威胁我军西边。没想到他就凭这五百人,沿崤山北道而进,一路招诱梁军各部,已经拿下了陕城,现在麾下已有步卒四千,骑六百,正直取蒲坂,隔绝河东、河西交通,准备经略关中了,这信中正是向我请求将归降的梁军与他万人,这独眼龙就要凭这万人平定关西之地呀!”
周安国已经被霍彦威大胆的行动吓得呆住了,颤声道:“这个也太过莽撞了吧,霍彦威那厮出行前不是说只是说服贺緕归降,怎的就直接动起到刀兵来了,他只有五百人,就算趁着贺緕一时不提防占了陕城,可贺緕主力尚在,他手下除了那五百兵都是些乌合之众,稍有挫折便是一败涂地。他打输了是小事,若是将贺緕推倒敌人那边可就糟糕了。大总管,你可千万不能让他任着性子胡来呀!”
“安国,你且看看再说!”朱瑾将已经看完的书信往周安国手里一塞,笑道:“霍子重也不是傻子,贺緕已经领兵去了河中去抵御河东的晋军了,关中只有些新募的兵,空虚的很。他只要占了蒲坂,将浮桥一烧,贺緕面对着晋军的压力,又断绝了交通,在河东一时间是回不来的,等到贺緕跑到上游的龙门或者找到船只强渡河,霍彦威也早就将关中给吃下来了,他可算计的精的很呢?”
周安国一边看着书信,一边听朱瑾的解释,总算将事情原委弄得明白了。原来黄河出禹门之后,由于汇集了发源于吕梁山南坡的三川河、汾水、渭水等支流,使得流量剧增,又使河道极不稳定,所以有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说法。自龙门以下到蒲津数百里间,是黄河中游最容易改道的地段,两岸多有淤沙、浅滩、洲渚,船只难以靠岸停泊,所以在这段黄河,只有龙门(夏阳)、蒲津两处理想的码头。一旦霍彦威攻占了蒲坂,烧毁浮桥,那贺緕要么绕到上游的龙门渡河,要么只有搜集足够的船只强渡,无论哪一种选择都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而时间对于双方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更不要说正抵御河东进攻的贺緕还未必能抽得出兵力来回师关中了。
“不错,不错!”明白过来的周安国兴奋起来:“霍彦威是在冒险,不过这险值得冒。他要一万梁兵,就给他一万人,这个买卖划得来!”
“什么一万人!”朱瑾豪爽的笑道:“传我的号令,从中军中先抽八千人过去,在洛阳城外贴出告示来,只要愿意随霍将军平定关西的,他们先前的罪行去全部免去。都可以应募从军!”
“对,还是你这招厉害,一举两得呀!”周安国点头赞同道,原来李从珂所领的梁国降军中大部分归降了吴军,但是还有不少散去隐藏在山林中,成为盗匪。这些梁军对于吴军还抱着怀疑的态度,但对于原为梁军名将的霍彦威就不同了。将这些人募集去征讨关西一来可以增加霍彦威的兵力,二来也减少了吴军内部的麻烦,实在是一举两得妙招。
汴京,宫城。
两名宫女正在卧榻旁侍立,帐幕低垂,一缕香烟从鎏金兽首香炉的口慢慢飘出,地龙散发出的暖气将屋子里哄得暖融融的,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外间现在正是数九的寒天。这时,帐帘后传来一阵低咳声,一名宫女赶忙从地上拿起唾壶,另外一名则揭开帘幕,小心的将正在咳嗽的李嗣源扶起,让其将浓痰吐在制作的十分精美的唾壶中。
李嗣源吐了痰,又喘息了几下,才觉得好了些。他看了看两名宫女俏丽的容颜,有些不适应的摇了摇头,低声问道:“现在几更天了?”
生的鹅蛋脸的那名宫女柔声答道:“启禀圣人,已经是四更天了!”
“这么晚了!”李嗣源闻言一愣,就要从床上爬起来,那两名宫女赶忙伸手阻拦,低声道:“大夫叮嘱过了的,圣人创伤未愈,还是要好生将养的好!”
李嗣源双手一挣,他一身筋骨打熬的如钢铁一般,那两名宫女如何当得住,早已惊叫一声跌开去,李嗣源低喝道:“生死自有天命,岂是药石能够救治的?快过来帮我更衣,传当值的过来商议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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