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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胡人的话,陈渊倒有点半信半疑,他在吕方手下不过是区区一个伙长,什么从海外买马的事情自然是闻所未闻,不过以他和湖州水师交战的经历,还有吕方的诸多传闻,从海外购买战马的事情是绝对做得出来的,再说自己在石城山的举动知者甚多,想来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若不想当一辈子的伙长,那就得立下奇功才有希望,想到这里,陈渊已经暗自下了决心,无论是真是假,都要搏一把了。
那胡人看到陈渊听了自己的话,却低头不语,不由得越发焦急起来。原来这胡人名叫阿里,便是先前那王道成托付购买种马的胡商,他本欠了不少赌债,得了王道成的预付款,害怕债主得了消息,前来要债,便连夜上了船,出海去了,却忘了与王道成通知一声,弄得对方以为他私吞了货款逃走了。等到他买好了二十匹种马,回到福州,到王道成家的商栈去交易,索取剩下货款,却发现那商栈早就不在了,却是王道成到了吕方麾下为将,于是便将本家的商栈迁徙到了杭州去了。阿里不由的叫苦不迭,他买马,运费花费甚多,身上只剩下了十几贯钱,正指望着王道成剩下的货款了,可现在手中只有二十匹种马,虽说这些南方缺马,可这等好马买得起的大半都是一方军府,这些武人只怕更习惯直接抢,好在先前他和王道成家也是熟客了,便一咬牙,准备带了这二十匹马到汀州的王道成老家去,索要货款,可没想到一路上到了建州浦城,一处关卡的守捉使看他的马好,便干脆诬赖他是偷马贼,径直来抢他的马匹,若不是他跑得快,只怕连性命都丢在那里了,于是他和同行的一个商人一路上爬山涉水,历经艰辛,竟然逃到相邻的衢州来了,听说这下碰到的是买马的吕节度,赶紧通报上来。阿里心中暗想,说什么也要把丢失的钱财给夺回来。
“也罢,你且随我们一同到县城去,待通报了上司,再做定夺。”陈渊说道,心里却在想着如何才能在这桩事里取得最大的利益。
衢州城,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陈五所领的莫邪都两坊精兵,加上收编的降兵加起来有一万两千人,便驻扎在这里。吕方夺取浙东诸州之后,将攻陷杭州俘获的钱缪军队打散开来,一部分编入亲兵队组成内牙军,而剩下的便编入莫邪都的六坊兵,尤其是在陈五麾下东征的两坊,更是优先补充,现在每坊都有三千余人,加上从睦、歙、衢、婺四州调来的州兵精锐,日夜操练,杀声震天,让台、括、温这几州的地方豪强睡觉都睡不安稳,生怕哪天自己有个什么不是,让陈五找个由头,把自己给灭了。
镇海军大营帅帐之中,陈五端坐在帐中,神情肃穆,四周将吏个个脸色尴尬,闭口不言。眼下他以步兵都指挥使之职,节度四州军事,麾下有万余精兵,权力之大,肩上责任之重,可以说是吕方麾下众将之一。吕方给他的任务也很简单,那就是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平定睦、歙、衢、婺四州境内的叛乱,并且支持各州刺史完成对本州田地人口的统计工作,为将来进一步整合浙东其余各州做好准备。可是这些天来,虽然睦、歙、婺三州的叛乱已经逐渐平息,只有衢州,由于与建州交境,山高路远,许多叛乱豪强大兵至则逃入山中,兵退则下山四处劫掠,甚至攻杀官府属吏,弄得陈五手下将吏颇有些焦头烂额,他们虽然都是久经战阵,可先前从未见过像这等在群山之间,和小股敌兵四处攻杀,纷纷叫苦不迭,幸喜台、温、括三州的守将害怕引来祸水,与之划清了界限,才少了不少麻烦。
其中一人也许是腹中苦水甚多,第一个大声道“这衢州南边尽是大山,这半个月来那些贼寇往山中越来越深,有的都到建州那一边去了,可我们又害怕追过去了,惹来了麻烦,如何行事,请将军示下。”其余人见有人开了头,纷纷跟着抱怨起来,他们许多都是各州州兵,此时远离故乡在山中苦战,却没有半点头绪,一个个早就满是怨气,这次借着机会倾吐出来了。
陈五坐在上首,心中却是雪亮,这与衢州相邻的建州此时却是在绰号“白马三郎”的威武军留后王审知的控制之下,此人本为黄巢余部,与其兄随王绪攻进福建,其后由于军粮不济,王绪生性猜忌,残杀部众,军中人人自危。王潮便于光启元年发动兵变,囚禁王绪,自立为帅,与第二年攻下泉州后,接受朝廷招安,福建观察使陈岩上书朝廷,表荐王潮为泉州刺史。景福二年,陈岩病重,福州大乱,王潮趁机发兵攻取福州,与第二年攻陷福州,其兵势大振,建州徐归范、汀州钟全慕等闽中地区的小股割据势力纷纷投降,经过几年的经营,王潮兄弟已经完全控制了全闽的地盘,其势力的稳固程度远非现在的吕方能够比拟,眼下吕方正是趁杨行密无力南顾,整合内部势力的时候,绝不可以擅开边患,惹来麻烦。
正在此时,一名亲信校尉来到陈五身边,低声将那胡商阿里的的事情说了一番。陈五倒也有听闻过先前王道成买马被骗的事情,可毕竟建州之事干系重大,索性便吩咐将此事一同报与杭州,请示吕方当如何处理。
安仁义站在一座土丘上,在他的前方,润州大军如同一只巨大的飞禽,展开双翼,平铺在常州城外的原野上,各色的旗帜在风中飘荡,空气中不时传来穿行于军阵间的使番们的呼喊吆喝声,他们都是从特别选拔出来的善于骑术的年轻人,作战时便往来于军阵中,将主帅的号令传递过去。看着自己的军队迅捷的行动,安仁义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润州军的对面,约有两里的距离,常州军也在排成阵势,他们的右翼与一个湖泊相连,那里便是常州城的水源,这使得他们的右翼是无法被迂回的。而他们的左翼的顶端则是王启年所据守的那个壁垒,这对他们非常有利,如果战况不利,他们便可以在那个壁垒的掩护下撤退。
“击鼓!”看到自己各军的阵势已经排好,安仁义发出命令,召集各部将领道中军议事,准备做战前的最后部署。
随着隆隆的鼓声,十几个顶盔披甲的将领赶到中军,可能是为高涨的杀气所刺激,安仁义身旁的坐骑受了惊,打着响鼻,后蹄不住的刨着地面,弄得烟尘四起。安仁义上前在马颈上轻轻抚摸,还在马耳边柔声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将坐骑安抚好。
一旁的苏掌书看了,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小声道:“使君,战前马匹受惊,可不是好兆头,常州兵右有湖水,左有壁垒,已经占了地利,我方只有中央突破一条路可走,还是小心些为上呀。”
安仁义心头大怒,两军交战之前,最忌讳这等泄气的话,若是旁人这般说,只怕便以扰乱军心之罪拖下去斩首祭旗了,倒是这苏掌书这些年来一直是自己的臂助,并非寻常将吏。他好不容易压下怒气道:“两军交战,数万壮士对峙,这是何等的煞气,这马匹受惊是常有的。眼下时间紧迫,今日好不容易等到那懦夫出了城,便是占了地利又如何,苏掌书你且站在一旁,看我如何破敌。”
苏掌书听的安仁义语气中颇有不耐烦之意,也不敢多言,只得拱手拜了一拜,退到一旁,安仁义站起身来,高声道:“李遇那厮以为占了地利,便能与安某相较量,列位且在这里稍侯,某家便要让那些鼠辈知道,绵羊在哪里也不是狼的对手。”说罢,便转身跳上战马,用力一夹马腹,沿着小丘冲了下去。
安仁义马跑的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常州军阵前,待到了一箭之地,他高声喝道:“某家便是润州安仁义,常州李遇李刺史何在,可敢出来说话。”
安仁义喊了几遍,对边阵中却是无人应答,他索性将头盔解下,露出满头披散的长发来,又走进了几步,大声道:“常州军的将士看清楚了,这里的正是安仁义,莫非李刺史连与某家说句话的胆子也没有了吗?”
安仁义话音刚落,便看到对面阵中如同雁翎一般分开,当中出来数骑,为首一人喝道:“逆贼安仁义,吴王待你何等恩重,你却起兵作乱,如此狼心狗肺之徒还有脸来见我。”
安仁义定睛一看,只见说话那人身穿绯色官袍,颇有威仪,依稀便是常州刺史李遇。他哈哈大笑道:“某本以为你不过是个无胆书生,想不到听错了你,吴王的确待我不薄,可我替他东征西讨,也立下了不少功劳,早就还了恩情,如今起兵却是他诱杀朱延寿,让我等心寒,难道这也是我的错吗?”
李遇闻言大怒,喝道:“君臣之纲,岂是恩仇相报这么简单的吗?你这沙陀儿果然是犬羊之性,畏威而不怀德,我与你说这些当真是白费力气。”说到这里,李遇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显然已是愤怒之极。
安仁义却不着恼,笑道:“我要攻取这常州,可两军将士又有何辜,何必白白丢了性命,不如你们那边派来三人与我赌斗,若是我赢了,你们便降伏与我,若是你们杀了我,也请善待润州将士。如此岂不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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