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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阳光驱散了铅云的一角,洒落在伤痕累累的加纳城中。飘落的雪花开始变得稀疏,刺骨的寒风不再咆哮。或许,过不了几天,久聚不散的乌云就将褪去所有的阴暗,让温暖的光辉重回这一片土地。
距离堕落者入侵加纳城,已经过去了三天。地面上大部分战斗的痕迹已被掩盖,透过灰白的积雪,偶尔还能看见一丝刺眼的殷红。
“砰!”实验室中,冷冻舱的侧面突然被强大的力量击得粉碎。
马修从中爬了出来,跌倒在地上,全身不停地颤抖。他急促地呼吸着,体温飞速上涨。一天之前,实验室的电力中断了输入;几个小时前,冷冻舱的备用电源完全耗尽。意识归于大脑,身体能够活动,马修第一时间破开了冷冻舱。
不时闪烁的应急灯黯淡的绿光笼罩着整个实验室,马修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地面之上,有一滩鲜明的血渍。血渍之上,一块金属片静静地躺在那儿,反射着幽光。颤抖的身躯缓和过来后,马修捡起了金属片。这是罗恩的个人信息卡,卡还在,人却已经永远消失了。
马修紧紧捏着金属片,直到将其扭到变形,才默默放进了口袋。
“唰!”紧锁的实验室大门被狠狠拉开,整扇大门都飞了出去,插进走廊末端的墙壁里。走廊被昏沉的灯光照亮,估计再过几个小时,这些应急灯的电源也将耗尽。
寻遍了整栋大楼,除了满地的干涸血液和上千张金属片,马修没有发现任何活着的生物。破碎的大门,布满墙壁的抓痕,炸裂的墙体,一切都被破坏殆尽。
那些堕落者,在抹去了这里的所有生命后,又去往了其它的人类据点么?为什么他们放过了自己?真的只是因为没有发现他么?
马修走出了大楼,成千上万的堕落者的尸体已经全部消失,不过从大门口那层厚厚的凝固血液中仍可以感受到浓重的死气。外面的落雪已快停下,看天空中阴沉的光线,时间大概是中午。
“有人吗?还有活着的人吗?”走在寂静的大道上,马修高声呼喊着,“出来吧,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可惜,没有人回应他。在这片灰白的世界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立于这座冰冷的坟墓之上。他无力地躺在地上,从灰白的积雪下抓出一把暗红的雪团,将它们抛向天空,任由它们落到自己的身上、脸上、眼中。
一天,两天,一星期,一个月。
一年之中最漫长的冬季终于走到了尽头,乌云散去,阳光融化了大部分积雪,马修收拾了所有能用的装备,从阴暗的总部大楼中走了出来。他要去周围的人类据点走一趟,看看其它地方的情况。
八天之后,马修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加纳城。疲惫的并非身躯,而是心灵。每一次满怀希望地走进一个人类据点,每一次都失望地前往下一个据点。
没有人,方圆数百公里内,曾经的地铁据点,东边集群的小镇,再也没有了一个活人。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带上食物和装备,就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据点中,留下的只有满地的血渍、爆炸产生的焦黑和利爪划过墙壁的痕迹。
马修这才发现,他成了附近的荒原上唯一的幸存者,也成了承担所有痛苦的唯一之人。他拿起铁锹,在加纳城的中心寻了一处柔软的土地,奋力挖掘着一个墓坑。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数千块士兵的金属牌一同埋进了墓坑中。
马修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几块金属牌,这是属于罗恩和他的几个队友的。看了这几块金属牌最后遗言,马修将它们全都丢进了墓坑里。现在,他们应该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吧。
盖上泥土,叠起一个土包,马修在上面竖起了十字墓碑。厌倦了战斗的疲惫士兵,可以在这里得到永恒的长眠。而马修,虽然累了,但还有一些事必须去做。
当地面上阴暗角落里的最后一丝积雪融化,春天,终于降临到了这片土地上。没有了人类,不少的变异生物却挺过了绝望的寒冬。它们从幽深的地底、废墟的隙缝中爬出,在这片荒凉又散发出生机的大地上寻找着新的希望。
世界给予万物以无尽的苦难,却从不会抽走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它也喜欢看着这些可怜的生物在炼狱中挣扎,看这些卑微的生命为了遥不可及的希望一点点变强,最终又走向毁灭。
现在的马修不用考虑毁灭,他已经被毁灭过数千上万次了。在冷冻舱时,外面的每一个生命死去,他都能真切地体会到一次被毁灭的感觉。对于痛苦,他已经麻木。此刻的他要做的,是将这些痛苦加倍送还给那些堕落者。
春天来临后,游荡在荒原上的不仅有幸存的变异生物,还有一些零散的堕落者。他们或许是掉了队,或许是后来才进入荒原的。五只堕落者从一间破旧的矮房中爬了出来,他们的腹部正在剧烈哀嚎。一整个冬天,他们只吃下了一点难以下咽的植物根茎和几具冻僵的腐尸。现在,是时候出去寻找鲜嫩的食物了。
刚走向宽阔的空地,这些堕落者就从吹拂而过的春风中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这股味道虽然不怎么新鲜,但对于饿到了极点的堕落者来说,这已经是致命的诱惑。他们循着气味粒子飘散的方向快速跑去,干涩的嘴巴里开始分泌出恶臭的唾液。
一直跑出了近二十公里,极度缺乏营养的身躯快要瘫痪,堕落者才找到了气味的源头。这里是一处寒冬里被扫荡过的据点,本该铺满干涸血迹的据点此时被清理得一干二净,里面只剩下了翻新的泥土的味道。
这里并没有什么鲜活的猎物,甚至连腐烂的尸体也没有。气味来自据点外竖起的一排生锈的十字架,一排沾满了暗红血迹的十字架。每隔几里路,地面上就会出现一个这样的十字架。
堕落者四肢着地,用尽最后的体力,沿着十字架奔跑下去。这些十字架的尽头飘来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那些味道中,有他们的同类的,有变异生物的,但暂时没有发现有人类的。不过,在那个方向上,吸引他们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某种更诱人的东西。那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召唤着他们。
“过来吧,消灭他,吞噬他,然后,得到无尽的力量!”
那个声音就像是命运的召唤,使得堕落者抛下了一切,以最快的速度向那边奔去。
近了,更近了!那种深入灵魂的美味,那种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挡的美味!堕落者彻底疯狂了,他们压榨出最后的力量,奔跑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分。
可惜,召唤他们的不是命运,而是死神。
天空中投下几道阴影,紧接着传来了利器刺破空气的剧烈呼啸声。几个堕落者正兴奋地奔跑着,下一刻突然就再也无法挪动。
五个十字架同时急速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扎进了五个堕落者的心脏,将他们钉在了地面上。堕落者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了动静。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们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十字架,铁制的,木制的,石制的,无数的十字架钉在地面上。每一个十字架底下,都有一个惨死的堕落者。
所有的十字架中间,马修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取出匕首和水壶,向着这几个堕落者走去。收集了一整壶粘稠的血液后,马修最后看了那几个刚死去的堕落者一眼,踏上了返回加纳城的路途。
曾经他以为加纳城是一座束缚众人的牢笼,没想到最后却成了所有相识之人的坟墓。现在,马修要造一个更大的坟墓,一个能容纳所有无知野兽的坟墓。
加纳城中,笼罩数月的灰白景色早已消失。现在,地面上长满了绿草。更有一些不知名的植株挤破了水泥路面,从坚硬的夹缝中钻了出来,在初春之际就开始绽放鲜花。
马修来到加纳城中央的十字架前,将收集来的血液浇灌在了坟墓之上。这里,几簇荒漠蔷薇已经长出了花骨朵。随着日复一日的血液浇灌,这些荒原上最具生命力的植物很快就会开出永不凋谢的赤红花朵。
生活在荒原上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具体的时间概念,他们需要记住的时间只有两个:今天,明天。能够度过今天,活到明天,就是大部分人最热切的愿望。
曾经的马修也像那些人一样,只期盼着今天能安稳度过,明天能找到果腹的食物。现在,他的生命有了更多的目标。他想在这片土地上插满十字架,他想这片土地上的十字架不再增加。
一年,两年,三年,毁灭后的加纳城度过了第三个寒冬。三年过去,除了身上的衣服旧了许多,疏于打理的头发披到了肩上,马修的外表看上去再也没有了别的变化。他依然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不过眼神更加成熟了些。
三年的时间里,加纳城里被破坏的部分已被马修修复,供电、净水等重要的设备都已正常运行,室内种植场也可以生产出不少的食物。可惜,三年的时间过去,再也没有一个人流浪到加纳城,物资被生产、储存起来,却没有人去使用。
加纳城的中央,数千朵荒漠蔷薇在积雪还未化尽的初春中绽放着。赤红的花海中露出一截漆黑的十字架顶端,那里是埋葬了所有士兵金属卡片的坟墓。有多少个士兵沉睡在那儿,就有多少朵荒漠蔷薇在坟墓的周围摇曳着。
加纳城外,密密麻麻的十字架多到数不过来,被这些十字架钉在地上的堕落者早已超过了当初毁灭加纳城的堕落者的数量。这些生物就像是杀不尽的害虫,每隔几天就会有一小批顺着飘散的血腥味来到这一带。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哪个家伙这么无聊,弄出这么多七扭八歪的十字架来?”在加纳城六十多公里外的一处废弃据点附近,两辆土黄色的破旧越野车慢慢开到了一大片十字架之前。越野车似乎用了有些时日,发动机正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个二十岁不到、穿着卡其色联盟训练服的男子从前面的越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十字架之前。他的左脸有一道被利爪撕裂的伤痕,鲜血正从中流出。不过他的绿色双眼中散发的神色却相当懒散,似乎那道伤口完全不存在。
“真是个凶残的家伙啊,居然把这么多堕落者钉死在这儿。这些鬼东西死得可真惨,这家伙难道是被堕落者杀了全家么?”科林仔细观察着这些惨死的堕落者,他们被十字架刺穿的部位非常统一,全都是在心脏处。他们的表情大都十分狰狞,似乎在死前遭受了残忍的虐待。科林无法判断这些堕落者生前达到了多少阶,但无数的尸体中有不少还穿着整齐的服装,那些至少是四阶的堕落者。
“嘿,快走吧!可别让那群怪物跑远了。虽然只有一个五阶的家伙,但荒原上的人碰到那种数量的堕落者,恐怕是凶多吉少啊!”科林被队友唤回了越野车上,破旧的车子拖着浓重的黑色尾气,沿着十字架向加纳城的方向开去。
荒原上确实没有多少人能抵挡四阶以上的堕落者,更别说是五阶的了。不过,这片荒原之上,已经没有人类可供堕落者迫害了。在前方等待着堕落者的,只有死神和无尽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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