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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永烈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立即命令部队进入警戒状态。自己坐镇玄武观,命韩令准带领一个连的部队,向平壤城牡丹台方向搜索前进。
枪声响了一个小时,渐渐平息下来。
没过多久,韩令准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金姝。
朴永烈见到金姝,就知道,平壤城里出大事了。
原来,平壤城里,李炫庆的光复军与郑世雄的部下发生了火并。
就在昨天,朝鲜前王后闵兹瑛来到了平壤。
闵兹瑛一行二十多人,逃离汉城后,不敢直接从汶山渡江,只好向东,绕道永川、铁原、平康,再翻过虎飞岭,经伊川,多走了五百多里地,走了五天,才来到平壤。
李炫庆带领光复军,以朝鲜国王的规格,欢迎闵兹瑛。大家言谈甚欢。李炫庆请闵兹瑛出面主持大局,闵兹瑛倒也不推辞,但是,闵兹瑛以什么样的身份主持大局,双方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跟随闵兹瑛而来的人,都是朝鲜的王公大臣,他们提出继续采用王国制,由闵兹瑛出任朝鲜国王,而李炫庆为首的光复军官兵们,则是要求更换国体,采取共和制,闵兹瑛可出任朝鲜共和国的临时执政官。
其实,国王或者执政官,名义倒是次要的,核心问题是,如果,闵兹瑛出任国王,就意味着王权高于一切,李炫庆必须交出光复军的指挥权。而执政官则意味着,军政分家,李炫庆继续掌握光复军的指挥权。
双方争得不可开交。关键时刻,郑世雄站在了闵兹瑛一方。
郑世雄是受俄国人的指使,俄国人希望闵兹瑛作为他们在朝鲜的代言人。因为,爱俄国人看来,李炫庆的身份地位,不足以号令朝鲜。
有郑世雄撑腰,闵兹瑛向李炫庆发难了。
入夜,郑世雄率军攻上了牡丹台,激战中,李炫庆被乱枪打死。
可怜李炫庆在三峰里卧薪尝胆近十年,好不容易拉起一支队伍,到头来,却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按照闵兹瑛的命令,郑世雄还要杀掉金姝。金姝是金玉均的女儿,在朝鲜民众当中,有相当的号召力,如果金姝活着,闵兹瑛这个女王的日子就不好过。
牡丹台上的光复军残余官兵拼死抵抗,保护金姝,双方都是死伤累累,光复军的战斗力无法与郑世雄的部队相比,又是寡不敌众,只好放弃牡丹台,向城外突围。
十几个光复军士兵护着金姝冲出了城,郑世雄带着两百多人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迎面遇上了韩令准的部队。
一场混战,郑世雄不仅没有击败韩令准,跟着他的两百多人,有一百多人临阵倒戈,投降了韩令准。
郑世雄再也不敢继续打下去,带着剩下的人急忙退回了平壤城。
就这样,金姝跟着韩令准到了玄武观。
朴永烈见到金姝,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气得破口大骂:“大敌当前,这帮家伙还在争权夺利,他们能成个什么气候!”
经过一夜的激战,金姝神情落寞,精神万份疲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姝悠悠醒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搭着粗布棉被,床头红烛摇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床沿上,面目慈祥,发出一声轻叹:“阿弥陀佛,总算醒了。”
那位老太太正是赵巧儿的母亲秦氏。
金姝慌忙坐了起来,头上又是一阵眩晕,倒在了秦氏的怀里。
“轻着点。”秦氏抚摩着金姝的头发,轻声说道:“瞧这丫头,这才十几岁,吃了多大的苦呀,要是当妈的看见了,不知道有多心痛。”
金姝的眼泪夺眶而出,靠在秦氏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
妈妈在天上,也许正在看着她,可是,她却看不到妈妈!
金姝太累了,也太委屈了,这个世道对她太不公平了!
十七岁的金姝没有了爸爸妈妈,孑然一身,飘荡在乱世之中。曾几何时,她忘记了委屈,忘记了孤独,因为,她投身于争取民族独立的伟大事业,这个事业曾经是她父母的事业,在这个事业中,她仿佛感受到了父母的温暖和抚慰。
那些日子里,她坚信她所秉承的事业,她因此而振奋,因此而快乐,因此而忘掉了自己的苦难与落寞!甚至,为了这个事业,她毅然斩断了情思,与自己曾经的爱人刀兵相见!
然而,一夜之间,她的事业崩溃了!
李炫庆死了!
也许,对于其他光复军成员而言,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内斗,一旦新的领导者掌握了局面,他们仍然会继续战斗下去。
但是,对于金姝而言,她所秉承的信仰垮了!
或者说,她能够在这个乱世之中顽强存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垮了!
她不相信那支武装力量存在的正当性!她为之所付出的一切,原来仅仅是一场虚幻!
金姝从一个坚强的光复军战士,又变回了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那个女孩,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很久以前,在山野里,她曾经躺在周宪章的怀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而如今,她再也不能回到周宪章的怀抱里了!她所作的一切,将她的爱人周宪章逼上了死路!
正是她,帮助光复军夺取了平壤,断了周宪章的后路,导致了章军的崩溃!
而光复军却是一支内耗不断的乌合之众!朝鲜根本不可能在这支军队的手里获得独立,他们事业不过是一场争权夺利!
他们欺骗了她!
金姝伏在秦氏的怀里放声大哭,委屈和无助的泪水,淋湿了秦氏的胸襟。秦氏抚摩着金姝的长发,摇头叹息不已。
赵巧儿和柳英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床边,赵巧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送到金姝面前。
“金姝,吃点东西吧,别亏了自己的身子。”赵巧儿劝道。
金姝停止了哭泣,摇摇头,缓缓坐正了身子。
“我知道,你心头堵得慌。”赵巧儿挨着金姝做了下来。
柳英淑黑着脸,恨恨说道:“赵姐姐,你就是心软,要不是她,平壤也不会丢,宪章也不会……”柳英淑咬着牙,没有再说下去。
屋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谁都知道,柳英淑的话是什么意思。
周宪章被围困在旅顺,已经过去八天了,因为平壤发生变故,吴佩孚的第一团被滞留在了平城,无法驰援旅顺。周宪章已经陷入绝境!
谁也不愿意说出那个可怕的前景!
可谁都知道,那个前景难以挽回!
“这事不怪姝儿。”秦氏老太太一声长叹,缓缓说道:“这都是男人们造的孽!女人在这个世上,做不了主的!”
金姝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门外,传来朴永烈的声音:“老太太,嫂子,永烈有要事禀告。”
赵巧儿急忙说道:“朴团长请进。”
门开了,朴永烈和崔道一走了进了,面向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躬身施礼。
朴永烈果然重义,自从秦氏到了玄武观,朴永烈每天以子侄之礼问安,不敢间断。
“宪章那边有消息了吗?”秦氏急忙问道。
朴永烈与崔道一对视一眼,崔道一低头叹息。赵巧儿咬牙说道:“朴团长请说,我承受得起!”
朴永烈说道:“刚才,清军铭字营统领刘盛休派人来,说日本人已经攻上了黄金山炮台。”
众人都是一片沉默!黄金山炮台失守,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宪章呢!”金姝高声问道。
“还没有大哥的消息。”朴永烈说道:“不过,清军的说法,也不一定准确,大哥向来福大命大……”
赵巧儿平静地说道:“朴团长,宪章是我的夫君,他在哪里,我会跟着他去的。”
赵巧儿的声音很低,却是掷地有声。
朴永烈吓了一跳,赵巧儿显然是想追随周宪章而去,赵巧儿性格刚烈,她说得到做的到。
崔道一急忙劝道:“赵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老太太年岁大了,全靠您照顾,如果您不在她老人家身边尽孝,老太太一个人可怎么办?”
秦氏老太太惨然一笑:“我老了,活着也是个累赘,巧儿,要不是宪章,咱母女俩恐怕早就饿死了!做人要有情有义!”
赵巧儿点点头,回头对柳英淑说到:“英淑,只是苦了你了。”
柳英淑已经哭成了泪人。当初,死皮赖脸嫁给了周宪章,原以为有了靠山,这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可没想到,周宪章去了,秦氏母女显然打定了自杀的主意,留下她一个人,恐怕又只能重操旧业了!
朴永烈急忙说道:“老太太,嫂子,你们千万不能想不开呀,吴佩孚的第一团两千官兵的生死,都在你们身上!”
柳英淑眼前一亮,慌忙问道:“吴佩孚?他是什么意思?”柳英淑知道,只要秦氏和赵巧儿活着,就有她一口饭吃,要是赵巧儿死了,吴佩孚根本就不会认柳英淑,吴佩孚这个家伙是书生出身,最看不起风尘女子,只认赵巧儿,不认她柳英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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