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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均是朝鲜贵族出身,曾中科举,做过玉堂承旨、户曹参判。1884年,金玉均从日本归国,参加开化党,试图借助日本明治维新的经验,在朝鲜进行维新改革。1884年12月,开化党策动挟持国王,并宣布朝鲜与大清脱离宗属关系,史称“甲申政变”,在驻朝清军的强力干预下,政变三天即告失败,金玉均逃亡日本。
政变期间,开化党人对朝廷王公大臣进行了残酷清洗,三天内,无数朝廷守旧大臣被拉出景佑宫处死。朝鲜朝廷对金玉均恨之入骨,大院君和闵氏集团虽然水火不容,但在对待金玉均的态度上,却是完全一致。自金玉均逃亡日本后,朝鲜相继派出多起杀手追杀金玉均,但由于日本方面保护严密,一直没有得手。
然而,金玉均却在大清国的上海,被朝鲜杀手刺杀。
冯国璋摇头说道:“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金玉均的身份很是特殊,他发动的甲申政变,其实是日本人暗中支持的,据说,有日本士官生参与了政变。”
“有这等事?”周宪章怒道:“朝鲜是咱大清的属国,日本人干涉朝鲜内政,就是干涉我大清的内政!”
“兄弟说的不错。”冯国璋说道:“正因为如此,金玉均在日本有很多同情者,上至日本政府下至平民,不少日本人都同情金玉均。这次金玉均在上海被暗杀,日本舆论就认为,刺客得到了我们大清的帮助,否则,他住在美国租借内,刺客怎能如此轻易得手。”
周宪章冷笑:“就算我大清帮助了刺客,关他东洋人鸟事!金玉均是朝鲜人,又不是日本人!”
艾德冷冷说道:“不管他是日本人还是朝鲜人,他首先是一个人,对一个死者采取凌迟的刑罚,这严重违背了人类的道义准则!”
“什么凌迟?金玉均不是死了吗?”周宪章问道。
冯国璋说道:“问题就在这里。金玉均死后,朝鲜方面要求我大清把他的尸体以及刺客洪钟宇引渡回朝鲜。朝鲜的这一要求本来也没有不妥,他们都是朝鲜人嘛,自然应该回国受审。可问题是,朝鲜当局声言,要对金玉均的尸体施行凌迟,这个做法,与当今世界主流价值观大相径庭。日本抓住这一点,要求我国不要把尸体交给朝鲜,就连英国、德国、俄国、美国这些西洋列强,在这一点上,也站在日本一方。”
艾德恨恨说道:“只有懦夫才羞辱对手的尸体!”
“那就别把尸体交给朝鲜人。”周宪章说道:“这些朝鲜人也是的,再有什么深仇大恨,人都死了,也算过得去了。”
冯国璋说道:“可是,李中堂不顾西洋列强和日本人的抗议,还是把金玉均的尸体交给了朝鲜,就在昨天,朝鲜朝廷已经当众凌迟了金玉均,还把他的人头挂在京城杨花津示众。如此一来,国际舆论大哗,列强纷纷指责朝鲜当局,日本国内更是群情激愤,不少日本民众要求对朝鲜开战,甚至,有激进者要求对我大清开战!”
周宪章摇头:“朝鲜的做法是有些过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李中堂把金玉均的尸体的交给朝鲜,也没错啊,毕竟他是朝鲜人。朝鲜人要凌迟金玉均,咱们也管不着啊。日本因为这个与我大清开战,理由也太牵强了点吧。”
艾德说道:“把金玉均作为战争理由,当然是不充分的,但是,作为战争动力,却是足够了!在文明世界,你们大清国和朝鲜,居然还保留着中世纪的刑罚,实在是令人费解!朝鲜的行为,严重违背了人类的价值观,就凭这一点,如果日本出兵朝鲜,西方世界的舆论将站在日本一方。”
“因为金玉均的死,日本站在了道义上的制高点,这使得日本获得了道义上的支撑,而一旦日本出兵朝鲜,我大清为了维护朝鲜的宗属国地位,只能应战!”冯国璋说道。
周宪章浑身上下冷汗淋淋:“大哥,真要打啊?”
冯国璋笑道:“老弟,你先别紧张,那不一定,打仗嘛,得双方都想打,而且双方都有能力打才行,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周宪章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日本打上门来,咱大清国忍气吞声?”周宪章害怕大清国与日本人开战,一开战,他的脑袋就得搬家,可是,大清国真要在小日本面前忍气吞声,周宪章又觉咽不下这口气。
“也不是忍气吞声,”冯国璋说道:“有的时候,只要战争一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另一方见无机可乘,也就知难而退了。或者,一方发现自己力量相差悬殊,根本就没有胜利的可能性,也就不得不放弃战争。所以,直到现在,朝廷还在打还是不打上犹豫不决。”
周宪章心头一动:“莫非,明天李鸿章大人和翁同龢大人来咱们学堂,就是因为这事?”
“他们来的具体目的我不知道,但十有八九与金玉均事件有关。”冯国璋说道:“我明天参加不了考校了,学堂特准我明天一早起身前往鸭绿江,与太原总兵聂士成汇合。”
“什么?聂总兵已经到了鸭绿江!”周宪章大惊,聂士成是大清首屈一指的悍将,他的部下是目前大清最为精锐的部队,聂士成率部到了鸭绿江,这就意味着,清军十有八九要入朝作战。
“老弟,你别怕,我的任务是帮助聂总兵考察鸭绿江地形。这不等于要打仗。”冯国璋安慰道:“而且,老弟,我跟你说句实话,就算咱大清国真的跟东洋人打起来,那晋也不会砍你的头。”
“为什么?”
“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他这辈子就你一个门生,他哪里舍得!而且,就算他舍得,谁也不敢砍你的头,他是会办大人啊,哪个不长眼的敢砍会办大人门生的头!”
“大哥此言当真?”
“绝对当真!”
周宪章长出一口气,自从进了武备学堂,这个赌约就如同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照冯国璋这么一说,原来却是虚惊一场。
周宪章没了砍头的危机,愈发认同冯国璋这位大哥是位好大哥,冯国璋将要远行,周宪章离别之情涌上心头:“大哥,我听说鸭绿江那边特别冷,你可要多带点衣服。”
冯国璋在军营里混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的衣服,一听周宪章这话,顿觉鼻子一酸:“兄弟,我知道,你对我冯国璋心头有气,我把你拉进学堂,让你当了兵,又用你的脑袋和那晋打赌,这些都是为兄的不是,为兄给你道歉了。”
冯国璋这辈子自视甚高,从来不屑于给人道歉,今天被周宪章一句话说得心头发酸,竟然不知不觉给周宪章道起了谦。
冯国璋一改往日的牛.逼哄哄,既不摆大哥架子,也不摆教习大人的架子,一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模样,周宪章大为惶恐:“大哥哪里有错,在我们湘西老家,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兄弟不怪大哥?”冯国璋问道。
“不怪,当然不怪。”
冯国璋点点头,冲着周宪章一抱拳:“兄弟多保重,就此作别。”说着,转身而去。
艾德也和周宪章握了握手:“周先生,明天考场上见。”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周宪章望着冯国璋的背影消失在营房背后,鼻子一酸,竟然流下两滴清泪。
周宪章被一场洪水冲到了大清国,两眼一抹黑,举目无亲,要不是冯国璋收留了他,他这个不懂大清国国情的淹死鬼,恐怕早就被大清国的官吏们砍了无数次头。
在大清国,冯国璋就是他的亲哥哥!
哥哥走了,周宪章心里空落落的,后背发凉——他的靠山没了!他好像又回到了运河河滩上,孤伶伶一个人,看着天上飞舞的乌鸦。
鸭绿江远在千里之外,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而且,看这架势,真的要打仗了,冯国璋跟着聂士成要是跨过了鸭绿江,那就是枪林弹雨,生死难料。
周宪章初尝人生离别之苦,不由得一声长叹。
忽见小路上,一个人影飞奔而来。
周宪章大喜,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大哥,你不走了吗?”
冯国璋去而复回,喘着粗气说道:“兄弟,我是要和你说一句要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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